《甜酒萌橙》塘鲤衔花

5、第五章

　　小女孩穿着粉色短袖和背带裤，现在有些脏兮兮的，头发看起来是被精心扎好的但是现在被扯的乱七八糟。
　　宋橙蹲下来，简单的把小女孩的头发捋平然后问：“你叫什么呀？”
　　小女孩的眼睛哭的红红的，嗫嚅着不敢吭声，宋橙赶紧道：“放心放心，我刚刚吓唬他们的，我不是老师。”
　　小女孩这才敢小声开口：“我叫，小雪……”
　　宋橙带着小雪走出小巷口，小雪似乎经常被欺负，死死的攥着宋橙的衣摆不撒手，空旷的大街上，一道焦急的呼喊声十分清晰：“小雪！小雪？你在哪呢？回家吃饭了！”
　　小雪听到声音，撒手跑过去：“哥哥！哥哥！我在这！”
　　纪酒把小雪抱进怀里，眉目间满是焦急：“去哪了？怎么弄的脏兮兮的？”
　　小雪一边哭一边说：“哥哥，胖胖他们把我堵着，我本来想去给你送水，他们还扯我头发…那个大哥哥把他们都吓跑了。”
　　纪酒顺着小雪指着的方向看，就看见宋橙站在那。
　　又是相对无言，只是小雪还在呜咽着。
　　宋橙站在不远处，看着半跪着抱着小雪的纪酒。
　　纪酒还是轻轻一笑：“那么巧啊…多谢你了。”
　　宋橙心情十分复杂，小雪抬头看看纪酒，又看看宋橙：“哥哥？你们认识吗？”
　　纪酒笑着摸摸小雪的头：“他是哥哥的朋友。”
　　宋橙百感交集，还是笑着道：“走吧，我的大导游，这是老天安排的，你这顿饭还非要陪我了，不过现在还要带上一个小导游了。”
　　宋橙带着纪酒和小雪找了一家面馆，小雪乖乖的吃着馄饨，宋橙现在却没心情吃饭了，看着坐在对面的纪酒，想问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问。
　　一顿饭除了和小雪说笑，吃的真的是十分沉默。
　　下午人渐渐多了起来，在宋橙的强烈要求下，带着小雪和纪酒一起去看了电影，去玩了旋转木马和套圈，可能宋橙永远想不到，这些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再平平无奇的下午，确是纪酒和小雪兄妹俩人生中笑的最开心的一个下午。
　　临近傍晚，小雪手里拿着一个甜筒，另一只手被纪酒牵着，两大一小慢慢的往居民区走去，路过一处广场，广场似乎有些废弃了，又或者是，这边的居民少，没有人有心情来跳什么广场舞。
　　广场的中间有一个旧式钢琴，小雪两眼发亮，晃着纪酒的手：“哥哥！哥哥！弹钢琴！”
　　宋橙有些意外：“你还会弹钢琴？”
　　纪酒微微一笑，坐到皮垫都有些烂了的椅子上，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着，钢琴太过老旧，音调十分杂乱，而且还有的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但是小雪依然高兴的笑着，跟着一起唱：“一闪一闪亮晶晶！”
　　宋橙已经忘了后来自己是什么心情，直到快要走到纪酒家门前，被一个什么东西杂碎的声音惊醒，猛的回过神。
　　纪酒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把小雪的手放到宋橙手里，自己走进漆红色的铁门，然后关上门。
　　宋橙犹犹豫豫知道了什么，赶紧捂住小雪的耳朵。
　　下一秒，一阵粗犷的叫骂声就从门里传来：“你个狗娘养的白眼狼！吃我的住我的，我现在回来连个饭都没有！你干什么去了！”
　　一个瓶子打碎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又是怒骂声：“你再用那个眼神看我一下试试！翅膀硬了是吧！读两个破书了不起了是吧！有本事也跟着你那个娘跑啊！她跑怎么不带你！傲气什么傲气！我告诉你！你身上留着我老纪家的血，老子永远都是你爹！还指望你那个娘来带你走呢，哈！她早攀高枝去了！人家现在可是阔太太，就你这样的，人家吐你一口口水都嫌浪费！”
　　屋里的砸东西和不堪入耳的骂声接连不断，宋橙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眼眶已经红了。
　　小雪伸手擦擦宋橙的脸，轻声开口：“爸爸是不是又砸东西了？每次都是这样的，哥哥都会自己先进去，然后等爸爸睡着了才让我进屋，我之前都是自己在门口看蚂蚁，现在有橙橙哥哥陪着我啦！”
　　宋橙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屋里的声音更加激烈，似乎是打起来了。
　　“还敢跟老子动手了？我腿给你打断！天天念什么破书，那个死丫头片子，我跟老王家都谈好了，老王家大儿子三十多岁了，正好是头婚，彩礼几万块钱呢，再过两年就送过去，你也趁早…”
　　话音未落，柜子散架和瓶瓶罐罐打碎的声音传来。
　　打起来了。
　　过了好一会，久到小雪把地上那些碎石头都数了个遍，屋里慢慢安静了，有些生锈的漆红色的门慢慢打开，纪酒的白体恤不知沾染的是哪里的血，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挂了彩，眸中却平静的吓人，宋橙蹲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小雪却轻车熟路的从大门旁边挂着的篮子里拿出瓶子有些破损的碘伏和被塑料袋层层包裹的纱布创可贴递给纪酒，明明白天还笑的十分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此时此刻只是拉着纪酒的手轻轻晃了晃，纪酒抬手摸摸她的头，小雪自己进屋了。
　　宋橙只感觉如鲠在喉，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的声音轻了又轻，还是难掩哽咽：“你…你还好吗？”
　　宋橙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你的父亲是这样的？为什么你的家庭是这样的？为什么你独自一人承担这些？
　　或许这些问题纪酒自己也想过，只是所有的问题都只是一个共同的答案——命。
　　纪酒处理伤口的动作十分熟练，然后和宋橙慢慢走着。
　　“吓到了吗？你想问什么？”纪酒波澜不惊。
　　宋橙已经从刚刚的惊险中缓过神，声音有些低沉：“吓到其实倒没有，我只是…有些震惊。”
　　纪酒点点头，随后继续道：“我的母亲，她是一个很优秀的钢琴家，她在我九岁那年生的我妹妹，原本我…那个男人做了点生意，本来很有起色，但是他全给赌完了，当时他瞒着我妈，我妈还在坐月子的时候才知道家底已经空了，她去找那个男人说，结果换来的是一顿毒打，我那时候抱着我只有一个月的妹妹躲在床底，原本我妈应该有打算忍着的吧，后来我妹妹一岁多的时候，她走了。”
　　“那你妹妹她……”
　　“我妹妹是我从小带大的，那个男人经常酗酒，把我妈跑了的怒火撒在我身上，再多的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我一边上学一边带着我妹，高中的时候他不想让我读了，是我的老师给我出钱，学校里那些杂七杂八的费用也都帮我，后面是因为他经常到学校里闹事，我那几个老师才帮我想办法转去你们那里，他其实也不想让我妹妹读书了，但是只有读书她才能走出这里，所以我会去找兼职，我的那些老师也都会帮衬着，我妹妹成绩也很好……”
　　宋橙只是默默的听着，也许纪酒从来没有这么发泄过情绪吧。
　　纪酒说了很多，每听一个，宋橙的心也就跟着沉下去些许，纪酒应该是说累了，沉默了，宋橙开口：“那你会讨厌你妈妈吗……”
　　纪酒却是笑了，他摇摇头：“为什么要恨呢，她做的很对，她在这里只会被打被骂，还不如早点跑，或许我和妹妹就像是她的污点，她本来有着更好的人生，现在不过是经历了一些插曲然后回到正轨罢了。”
　　又是一阵沉默。
　　昏黄的路灯只能照映出一小片路。
　　两个人只是沉默的走着，宋橙觉得得说点什么，正准备开口，就看见纪酒停下了脚步。
　　纪酒乌黑的眸子盯着他，肌肤在路灯下甚至显得有些苍白，他语调平稳，在宋橙耳朵里如同平地炸雷。
　　他说。
　　你喜欢我，对吗。
　　本是一个疑问句，但是纪酒说的十分笃定。
　　宋橙感觉自己真的要喘不过来气了，他想辩解，但是对上纪酒的眼眸，一切都是无用功。
　　纪酒十分平静，似乎这件事与他无关，他依然平淡的说着：“你想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
　　宋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挺直的背也弯了下去，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纪酒从刚刚的侧头看着变成了现在转过身面对宋橙，字字清晰，即使声音不大，在宋橙的耳朵里却掷地有声：“从我刚搬进宿舍，你看我的那一眼，或许是因为我的生长环境，我从小对任何人的任何情绪都十分敏感，包括那次在教室里其他人的起哄，你以为呢，你以为你偷看我的时候，我不知道么。”
　　宋橙平时看着纪酒都需要微微仰起头，但是现在，他一直低着头。
　　他不敢看纪酒。
　　他会怎么想自己？觉得自己恶心？
　　宋橙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他的身体各处都回荡着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慢慢张嘴，声音中带着些许苍白无力：“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
　　同性恋。
　　那三个字，连他自己都说不出口。
　　纪酒的声音冷了几分：“你来这里，是来找我的对吧，你不用辩解，我想不到为什么一个人会在资金充裕的情况下放着无数景点不去反而来一个落后的小县城。”
　　宋橙垂眸不语。
　　纪酒也没在说话，过了大概半分钟，纪酒像是得不到回应的人恼羞成怒似的，撂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连自己的感情都分不清楚，你凭什么来找我。”
　　宋橙只是站在原地，纪酒的话像是一个紧箍咒回荡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