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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   席栖怔了一怔,竟没有想到季淮州没有生气,他慢慢挪动着身子,可是花瓣还缠在他脚心里,一点一点往下滑,滑到那圆形的喷泉里,再往下滑,往下滑,带动着席栖一同下去了。

      噗——

      他身后一疼,整个人跌进水里,湿黏黏地糊住下半身子,席栖撑着被摔红的手心,里面悄无声息飘来一片片鲜辣的花瓣。

      水是清亮的,缓缓游动过来,细密地蒙住席栖的眼,他一眨眼,铺天盖地的玫瑰园淡去,幻化成一道道虚影,唯有一个男人正清晰地立在他面前。

      具体的是轮廓,只大概勾出型来,而再深点的五官早已被阴影掩盖得模糊不清,席栖睁着一双朦胧眼,很清楚见到男人朝他伸出手——掌心摊开着,纹路淡而明确,像瓷胎上烧出来的瓷裂,看得席栖心神一晃。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这么任性的,小栖同学。”季淮州尾音一拖,栖字在舌尖来回一打转,仿佛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才舍得放出来那一点绵长的余韵。

      席栖有点不敢看他,更不敢接过那双手,就自己笨拙狼狈地起身了,“我说的话,你听听就好,那毕竟是你的钱,我,我也是要还的。”

      “你怎么还?”

      席栖整个身子都是水,他胡乱清理了一番,还是滴下亮晶晶的水珠来,弄得到处都是,“慢慢赚钱,总有一天会还好的,只要我还活着。”

      他收拾了半天,“我,我先走了,还有点事。”

      说完还是急匆匆要走,一点挽留的余地都没给季淮州,身子一转,头也不回的跑到门口去,丝毫不顾身后的一片狼藉。

      季淮州站在原地,明明人已经走了,他却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动作,想着刚刚的事情,他情不自禁往席栖摔倒的地方走去——零碎的花搅在水面上,他用手去拂开,却不想,竟沉得越深,越厚。

      他停住了手,觉得这些平日里看着的花忽然变味了。

      他是在晚上再次见到席栖的。

      季淮州的手垂在阑干上,楼下闪着一座座点着杏子黄的壁灯,晕晕地浮在润湿的夜里,白日里还是辉煌一片的景,这时只静荡荡地显现出一桩桩白得森然的石膏柱。

      忽然,壁灯笔直地照耀出一道倩丽的,柔和的人影,正颤着身子一点点走来,一辆辆名贵奢侈的豪车从他身旁掠过。

      吓得那人直接立在原地不敢走了,而后见无事发生,又晃晃悠悠走到季淮州庭院的方向来。

      一眼望过去,那人整个是极淡的象牙白,没有血色,仿佛久不见天日,被陈年的月色浸透了似的,寂寂融在夜色里。

      偏偏白得发亮的眼睑底下,有着一点醒目的朱砂痣——小小的,红得像一滴血泪,又像针尖在白绫上扎出的一个极小的孔,透出底下那点儿艳艳的,不肯安分的魂。

      那魂随着光线时隐时现,忽明忽暗,一会亮一会没的,像躲在薄雾后面的火星子。

      明明隔得这样远,远得面目都模糊了,那点火星子却清清楚楚地浮在空气里,让季淮州一眼就看见,认出来这个人,仿佛他与这个人一生的故事与纠葛,都预先被点在了这里。

      他不由自主开口,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小栖同学。”

      “你怎么又回来了。”

      席栖抬起头,凄凄惨惨望着他,“我,我走不出去。”

      这里太大了,又是富人区,一般只有车经过,走了一个下午,他才反应过来,又耗了不少时间走回去,这才折腾到晚上来。

      “今晚能留宿到你们家吗?我明天再打车回学校……”他紧紧揪着披在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说。

      季淮州的恶趣味却不合时宜上来,逗弄着席栖不松手,“这里打不到车的。”

      “那我要怎么办?”这一句话,席栖听得心惊胆战的,他哪里禁得住思前想后,只恐慌地瞪大眼,像只受惊的兔子,“我要怎么回去呢?”

      “我已经,已经一两天没去学校了,手机也不在我身边,我要上班的,还要上学的,我还要找兼职,我还欠着你的钱呢!”他一面说着,一面着急忙慌跺脚,神情作态更像兔子了。

      季淮州撑着胳膊,不说话只是笑。

      席栖抬眼观察他的神色,看他也没明确说好与不好的,小声嘀咕着,“你家房子这么大,让我住一晚上又不会怎么样。”

      季淮州听不到,但不妨碍他朝席栖的方向问:“他在说什么?”

      席栖被季淮州这一问弄得有些摸不清头脑,正准备反问回去呢,突然身旁的石膏柱里窜出来一个人,仔仔细细重复他方才说过的话。

      “报告季少爷,小先生说:你~家~房~子~这~么~大,让~我~住~一~晚~上~又~不~会~怎~么~样!”

      把席栖吓了一大跳,杏眼瞪得滴溜溜的,“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来人身着园丁服,向他鞠躬示意,“小先生我是季家的园丁,喊我小陈就好。”

      席栖可受不起他这一遭,又被人点明了心思,一张脸又红又臊的,只好立在原地,等季淮州指示。

      小陈见状,朝季淮州一示意,人不知道又溜去哪里吓人了。

      席栖只立了一会,又有了小动作,他不是老实本分的性子,真要他一直站在又沉不出气来,扭扭捏捏扣着手,“我知道你是好人,肯定会收留我的。”

      季淮州笑了起来,“是吗?你倒是知道了。”

      他隔着纷纷攘攘的花丛,隔着琉璃蓝与胭脂红铺成的地席,隔着沉默的石膏柱、恍恍惚惚的壁灯、华贵精致的建筑……季淮州默不作声看着这短短的距离悄声道:

      “万一我不是好人呢?万一我对每个人的好都基于在对方能带给我什么呢?”

      席栖想不到季淮州会这么说,一时也没反应过来,“那不是应该的吗?”

      “什么应该的?”季淮州上半身影子恰好落到席栖身处,他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的影子问。

      席栖浑然不觉竟融到他影子里面,只露出小半张细腻的脸来,“我说,这不是应该的吗?没有人天生会对另外一个人好的。”

      季淮州说:“那我为什么要对你好啊。”

      “为什么要收留你,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要加你的好友,为什么要给你舅舅三十万,我嫌钱多的没地方花,还是我房子大的可以让所有无家可归的人住。”

      席栖呆着一具身子,没注意,指甲陷到肉里面,疼得缓过神来,“我,我不知道。”

      季淮州闷闷地笑着,“你不知道还说我是好人。”

      席栖揣测不出季淮州说这话的用意,低下头想了一想,“你是因为我,是儿时救下你的那个人才对我好的吗?”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回事,现在他也阴差阳错走上了剧情——他既收了季淮州的钱,又领了季淮州的好意,这下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只好懊悔地掐了把自己。

      季淮州沉默了会,来了句,“或许吧。”

      席栖昂起头来看季淮州的神色,但距离太远,季淮州又逆着光,阴阴地伏在阑干上,只能瞧见个大概。

      季淮州撩起眼皮,看底下的美人探着前半身细致地望着他,意味不明道:“做什么?”

      “如果……如果我不是你说的那个小时候的恩人呢!”席栖抿着唇,朝他紧张地睁大了眼。

      季淮州只当席栖说的话是在说笑,毕竟那道问题唯一回答上来的只有席栖一个人,唯一一个与他记忆里的那个小孩有七成相似的人,他懒懒地说:“那我就把你丢到大海里喂鱼。”

      席栖不服气,“你凭什么这么做!”

      “你怎么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呢?你又不是神!上帝都要看是不是好人坏人,才让对方下地狱的,你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的!”

      席栖一面说着,一面委屈着,“你总要,总要把事情了解个大概,再判断人要不要留着,万一,万一我是被迫的呢?”

      季淮州又在笑,“你被迫什么了?”

      席栖还在反驳,“说不定我有我自己的苦衷呢?”

      “是你明确跟我说,你就是那天的调酒师,还用手指头勾我的掌心,你跟我说你是有苦衷的?”季淮州托着腮,心底的愉悦拦不住,直涌上来,体温也随之上涨起来。

      席栖找不到话来解释,只好幽怨地看着季淮州说:“你怎么能这样呢。”

      季淮州被这一看,止不住地乐,他很久没这么快乐过,更不用说这样无端的快乐,平常都是皮笑肉不笑,假惺惺支起虚伪的假面,现在褪下来,丢了一身包袱,倒是显得轻松自在。

      鼻腔里呼吸的玫瑰花香,馥郁又香甜,他禁不住诱惑,悄悄地,悄悄地,在一个认识不到一周的人身上露出真面目,抛去所有身为季家少爷的礼节,对着席栖喊着,“我才不管那些,你不是说我任性吗?”

      “我之后都任性给你看。”

      只给你看,只让你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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