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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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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都看到了吗?”
段凌志的视线飘向远方海域,世上的人都一样,哪怕事实摆在眼前了,只要不到撑不下去的那一刻,都喜欢自欺欺人。
刘文夺被噎住了,他审视着段凌志:“你为什么......”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继续道:“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因为你比较聪明。”段凌志回答,他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刘文夺沉默片刻:“我倒希望自己别那么聪明。”
段凌志言尽于此,转身离开。
刘文夺站在那,伸手掏了根烟,迎着海风,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这件事还得进一步查,如果是真的......
他的眼神倏地变得狠厉,好似一把即将见血的利刃。
这段日子里船上不停地在杀鱼,船舱内的血腥味实在是散不干净,和这种味道同时弥漫开来的,还有一个流言。
收工后,大家照例去餐厅吃饭,船员们三三两两地进来,找到各自的小团体后搭伙吃饭。
沈之年此时如坐针毡,他状似镇定地和马晓军聊着天,实则余光有意无意地往另一边瞟。
刘文夺正和李进义站在餐厅门口聊着什么,气氛很是紧张。
马晓军在此刻突然凑了过来:“陈哥,你有听说吗?”
沈之年捡着菜里面的石头沙子,随口问到:“什么事?”
“听说公司和我们签约时用的是假合同。”马晓军搅了搅碗里稀薄的粥,“好多人都去船长那问过了,昨天老贺还挨了一顿骂呢。”
沈之年心中咯噔一下,放下了碗,语气不由得严厉了起来:“谁说的?”
这正是他要查的事,怎么船上的人都知道了?
“大家都这么说。”马晓军吸了口粥,抱怨道,“我就知道,天上哪来掉馅饼的事。”
“别瞎说,管好自己就行。”
虽然嘴上这么说,沈之年心中的疑虑却越积越多。
不会无缘无故有这种风声,绝对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嘶,会是谁呢?
“方片4,喂,陈家小子,干什么呢,接着下呀。”
一道浑厚的声音拉回了沈之年的思绪,他如梦初醒地看着手里的牌:“哦哦,梅花7。”
和他一起打牌的是另一个小团体,这宿舍里七八个人全部姓包,彼此都沾亲带故的。
包德发斜楞他一眼:“小子,打牌还不认真?”
他是这个小团体里的头头,年龄四十岁上下,身量高大,肌肉结实,整个人看起来魁梧有力。
沈之年尴尬地笑了笑:“不怎么会打牌,想的多了。”
包德发哈哈大笑:“那你平常怎么娱乐呀?”
看书,健身,马术,夏天游泳,冬天滑雪。
当然他不能这么说,只是打着哈哈糊弄了过去。
“不玩了。”包德发丢了牌,兴致缺缺,他举起宽厚的手掌,压着沈之年的肩膀,忽然放低了声音,“小子,问你个事。”
“您说。”
“那个假合同的事,是真的吗?”
沈之年怔愣片刻,含糊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是跟刘文夺关系不错吗?”包德发明显不信,“你不知道?”
“他们都这么说,但我不清楚。”
沈之年言辞闪烁,他不想说真话,也不想撒谎。
包德发看他的眼神都复杂了许多,最终他什么都没说,挥挥手,让人出去了。
沈之年如获大赦,连忙从这群大老粗中脱身。
“这小子也是个不安分的。”包德发身后的一个彪形大汉搓着牌,“表舅,眼下怎么办?”
包德发点了根烟,粗声粗气道:“看刘文夺那小子什么动向了。”
他眼神阴沉沉的,如果假合同这事是真的,那可别怪他不客气。
“12月26日,船上的日子还算安稳,小团体的现象愈发严重了,刘文夺再也没出来过,大家开始逐渐怠工了。”
时间在猜忌中过的极快,一眨眼就到了12月底,沈之年照例在甲板上补渔网,现在还愿意工作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他捶了捶酸软的腰身,正想歇歇喝口水,一声叫喊忽然从背后传来。
“吵起来了,老刘和船长吵起来了。”
沈之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群裹挟着往船长室跑。
船长室前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
“咋了,咋了,发生啥了?”
“不知道啊,老刘突然间就闯进去了。”
“过来,我听听。”
李进义的大喊大叫不是单薄的门板可以阻止的,众人都听到了一句恼羞成怒的暴怒:“你干也得干,不敢也得干!”
“你们没有海员证,其他船不敢接你们回去,回去就算偷渡,是要被抓起来的!”
人很多,沈之年被挤得几乎是寸步难行,模糊听到那么几句,过了一会,门终于被打开了,出来的是脸色难看的刘文夺和怒气冲冲的李进义。
李进义看着站在这里的一围人,难以遏制内心的怒火,索性把所有人绑在一块骂:“你们他妈的都听着,别说他一个刘文夺了,就是你们全部要反,老子也不怕!”
“反正你们也回不去了,不好好干活,老子给你们扔海里去!”
刘文夺的脸青一块白一块的,他默默攥紧了拳头。
夏奇石恰到好处地出现,从后面猛推了把刘文夺:“滚滚滚,别站着挡路。”
刘文夺如野兽一般的凶恶眼神霍然扫过来,吓得夏奇石一哆嗦。
接着,他深深看了眼李进义,一声不吭地下楼去了。
李进义背着手吼了一嗓子:“看什么呢?干活去!”
有少数几个人跟着刘文夺走了,其他人看完热闹又回去了。
沈之年脑袋发懵,他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追查了这么久的事,一下子就被公开了,他又急又气,想起那天在甲板上发生的事。
就是从那天开始,刘文夺的表现开始不对劲。
沈之年抬眼,再度和人群中的段凌志视线交汇,两两相望的刹那,一种奇妙的默契爬上心头。
没错,就是他。
段凌志琥珀色的瞳孔在光线下蕴含着种不明的意味。
他看了眼被人团团围住的刘文夺,又看了眼沈之年,唇角轻轻上翘,玩味中又带了几丝意味深长。
沈之年静静站在那,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令他无比疑虑。
段凌志为什么要这样做?
刘文夺身旁围了一群人,都在低声聊些什么,每个人的表情都越来越凝重,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因为流言的传播,几乎所有人都没了什么干劲,天天巴望着验证这件事的真假,现在当事人在眼前,自然不会放过,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沈之年觉得胸慌气短,他拨开人群的包围,走到甲板处。
上午刚宰杀过鱼的甲板上腥味弥漫,有不少血渍粘在了栏杆上,脚下的地板缝里也渗满了血。
船上的工作很枯燥,他们每天就这样,机械重复着捕鱼杀鱼的动作,就连沈之年,也会常常会在无休止的劳动中偶尔忘记自己的身份。
这里总是黑漆漆的,十天半月不见其他生物,周边除了海水,还是海水。
他似乎已经开始丧失了对生命的感知。
太累了。
沈之年疲惫地闭上眼睛,低低的吐气声从耳畔传来,烟草的浓烈味道迅速扩散开来。
他即使不用转头看,也知道对方是谁。
段凌志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抽着烟。
这是他们第三次并肩而立,沈之年抬头看太阳,原本在北半球逐渐失温的太阳在南半球又逐渐炙热了起来。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
午夜,走廊里的灯灭了,整艘船随之陷入了沉寂。
段凌志拎着浴筐往浴室走,他不喜欢人多,向来都是挑这种时候来洗澡。
踏进浴室的瞬间,沈之年从门后猛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边一拽。
浴筐应声落地,零零散散的物品掉落了一地。
“别动!”
段凌志猝不及防,背狠狠地撞上了墙,沈之年用力将他压在墙壁上,可惜明显的身高差还得让他踮脚去掐段凌志的脖子。
掌心触碰到的皮肤冰凉,埋伏在皮肤下的筋脉在缓慢地跳动,他咬着牙,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
然而面对威胁,段凌志只是平静地眨了下眼睛,任由对方在他身上发泄着暴力。
这种掌控着别人生死的感觉莫名让沈之年心情有刹那间的放松与愉悦,尤其这人还是目中无人的段凌志。
另一只抽出刀,沈之年用刀背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他的眼瞳里闪过一丝狠意,压低了声音道:“合同的事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段凌志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紧接着,他瞥了一眼满地散落的物品,抬手,将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力气之大,让沈之年根本挣扎不了。
“别动。”
刀尖划进了皮肤里,一道血注流了下来。
沈之年很是紧张,他想控制住段凌志,又不愿真的伤害对方,只得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气:“快说!”
远处尽头的房间门开了又关,有人起夜,踩着拖鞋往这边走。
沈之年立刻警觉起来,他瞪着段凌志,低声催促道:“不要出声,往里面走!”
段凌志抓准时机,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沈之年吃痛,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清脆的一声响。
他异常惊讶,没想到看上去跟个纸扎人似的段凌志,反应竟如此之快。
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