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与纸飞机》小柳夜泊天

18、李免是宁死也不愿意再见她一面

　　台风过境后第二天的晚上，李免穿上了外套，一个人坐在人生有福小超市前台看店，因为买东西的人不多，导致他有空开起了思想小差。

　　“李免，我需要你回到肖樱身边，重新让她为你神魂颠倒，把盛阳那小子有多远踹多远。”

　　李免当然不会将卷毛说的话放在心上，他对此的评价是：神经。
　　他怎么也不可能再去找肖樱。

　　他和肖樱之间，回想起来就像上辈子的事情一样，遥远如烟，如果硬是让李免搜肠刮肚地寻找出一点他还惦记着的、和肖樱相关的事情，那只有他当年分手时忘记带走的一张银行卡。

　　关于那张银行卡的由来：
　　有一年潮汐城市银行推出的有史迪奇图案的限量储蓄卡，那时李免十岁，正值新年前夕，爸爸妈妈带他去办理手续，并对他说：“免免，你之前那些压岁钱呀，学校的奖金呀，妈妈都替你存在卡里，还有你以后的压岁钱呀，奖学金呀，也都存着。还有，你每次考试有进步，爸爸妈妈也会往卡里存钱给你当奖励。把钱放在银行卡里会有利息哦，日积月累，等免免长大，就是一个小富翁了！”

　　小李免没有金钱的概念，他只是爱不释手地捧着那张有动画图案的蓝色小卡片。

　　后来他几次陷入绝境，都会挂念着自己还有一个小金库，可偏偏，这个小金库在恶魔肖樱的地盘上。
　　在“见到肖樱”和“饿死”之间，在“见到肖樱”和“被房东赶出去睡大街”之间，在“见到肖樱”和“病到出现幻觉”之间，他屡屡选择后者。

　　他一点也不想再见到肖樱，那只会让他难过，比饿死难过，比睡大街难过，比生病难过。

　　有时候病到出现幻觉，爸爸妈妈会出现，有一次，李免高高兴兴地跟在爸爸妈妈后面走，走了一段路，爸爸拉起他的手——李免长高了，不适合再摸头了——对李免说：免免，别再跟了，快回去吧。
　　李免摇摇头，他想和爸爸妈妈一起。

　　谁想妈妈回过头，竟然长着肖樱的脸，拉起他另一只手，对他说：李免，那和我走吧。
　　李免吓得落荒而逃，他不顾一切地跑着，看到前面有一个特别亮的小圆圈，他的直觉告诉他往那里跑就能逃离肖樱，越靠近那个光点，眼睛被闪得睁不开，他闭上眼睛继续跑。
　　等到感觉没那么闪了，李免艰难地睁开眼，发现那个小光点其实是天花板上的电灯泡，他发烧昏倒在沙发上，烧到眼眶和牙齿都在发痛，喉咙干得要冒烟了。

　　正胡思乱想着，超市老板叉着腰扭着臀走进超市里，面色红润，似乎是有大喜事，李免问：“盈姐，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老板神态语气流露出满满的自豪：“就是我家女儿，出息啊！李免，你也知道，我女儿那是非常优秀！”

　　李免点点头。老板早年和丈夫一起对外借钱，开了这家小超市，没多久丈夫病逝，她一个人张罗着经营，不仅把债还了，还供唯一的女儿上学念书，一直到大学毕业。

　　“她前两个月不是毕业了吗，我替她着急出路啊，找这个人，找那个人，可恨家里没能帮得上她的忙！还得是她自己争气，认真准备了两个月，刚刚面试成功一个非常厉害的大公司工作！”
　　老板越说语调越高，几乎要唱起来了。
　　李免替她高兴：“太好了，这下您也不用再操心。”

　　老板这才对李免说：“李免，你知道，我们母女两个人相依为命，她之前要上学，我和她就聚少离多，现在她工作在外地，签约呢，一口气签了三年，我们商量了一下午，决定好了，我要去我女儿工作的地方，和她住在一起。”

　　老板要离开？
　　李免始料不及，他失业了！

　　“我只有两个最挂念，一个是我女儿，一个就是这间超市。”
　　“但让我做选择的话，肯定是陪我女儿最重要。所以这间超市，我打算赶紧给盘出去，一口价四万，李免，你要接过去吗？如果是你来接，我只要你三万八。”

　　三万八，李免面露难色。

　　老板看他脸色，心里纳闷，平时也没见李免有什么花钱的爱好，怎么连个小四万都掏不出来？
　　但毕竟她觉得李免人不赖，咬咬牙：“算你三万五，还算上那辆小面包车呢，最低最低了。”

　　三万五，李免欲哭无泪。

　　但算上小面，可见老板非常诚心，李免只能为难地看着老板，问道：“我想接下来，不过，您能给我点时间吗？”

　　老板点头：“五天，我给你五天的时间，五天过后我就不会等你了。”
　　问题就变成了：五天怎么要三万五？

　　现在的李免，浑身上下掏不出五百块；如果把家里的锅碗瓢盆，沙发床单，猫粮猫条也算上，那家当绝对超不过一千块。

　　因为这三万五，李免愁得不想打游戏了，晚上坐在前台，手支着下巴冥思苦想。
　　这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没人知道，他在唯一的亲人去世后——
　　先是失去了父母，接着四处流落，六年间，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相继去世——
　　曾经动过离开这个世界的念头。

　　他的人生从十八岁开始就像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他不断下坠，或许只有呼吸停止才能得到解脱。

　　如今，他孤身一人，两手空空，毫无留恋，毫无盼头，活到哪算哪，在遇到赵西湖的那一天，赵西湖在树下蹲着的那个晚上，他正在坐在店里，手机搜索器官捐赠的程序——他本来就不想活了，如果他不要的躯体能帮到别人，也算是一点功德吧。

　　此后的生活里多一个赵西湖，每次赵西湖对他喋喋不休的时候，他就默默地想，等赵西湖走了再说；
　　后来，赵西湖确实是走了，但她走不到一个星期又马上预告她的回归在即。
　　并且，李免发现了他生活的新盼头：打王者荣耀。

　　王者荣耀多好玩，用打完王者荣耀的眼睛看这个世界，花儿都变得灿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