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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怀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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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时看着那抹青色的身影,怔了怔神。那剑法太过熟悉,恍惚间,他还以为看到了薛英。
“顾兄,我这套剑法怎么样?”记忆中,身披银甲的男子握着长剑,英姿飒爽。
他面容俊朗,提剑认真耍了几招,扬声问,“这招叫做潜龙在渊,待他日上了战场,薛兄觉得,这招能杀几个羌人?”
“灵动有余,狠劲不足。”顾怀时地从地上站起身,抽出腰间长剑,比划了几个招式,笑吟吟道,“薛兄不如看看我这招?”
薛英招式灵活,一招一式变化无穷,他的招式却狠辣,每个动作都暗藏杀机。
等他收了剑,后背已经涌出薄薄一层热汗。
“好极,好极!”银甲男子的声音中藏着万丈豪情,似乎能穿透云霄,“顾兄身手这样好,待他日上了战场,定能将羌人杀得片甲不留!”
“好!那我就借薛兄吉言,杀光羌人!”
那笑声犹在耳畔,顾怀时看到面前的那抹青色身影,恍惚间,还以为是故人重新站在他眼前。
符海和李望正在谈论江忘川,一回神,却见顾怀时好久都没说话,正盯着校场怔怔出神。他一向冷静理智,符海和李望什么时候见过他这般?
两人一时也有些好奇,顺着顾怀时的视线就往校场上看去。只间一个青色的身影正握着剑在比划,一招一式,都十分凌厉。
“怎么了,顾副将?”符海奇怪地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什么。”顾怀时微微侧脸,面上露出一抹浅笑,“看到一个武功高强的少年,一时失了神。”
符海看着那比划的少年,了然道,“你说薛青啊,他武功是挺好的。”
“薛青?”顾怀时心中咯噔一声,他微微皱着眉头,看向那个青色身影。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也姓薛?
李望看这两人跟打哑谜一样,也升起了几分好奇,他上前一步,微微探头,问,“薛青是谁?他什么来头?”
“喏,”符海伸手指了指,“就那个穿着青色衣服的,看到没?什么来头我也不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之前也没听说过这号人。”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他叫薛青的?”
符海“哎”了一声,“昨日军营中有两个人打架,其中有一个就是他。”
见顾怀时忘过来,符海解释道,“要说打架没什么特别的,关键不知道他和安王世子什么关系,昨日我将他叫出去后,世子竟然亲自替他讲情。”
李望皱了皱眉。
他向来喜欢钻营取巧,如今军营中来了一个安王世子已经足够叫人震惊了,如今又来了一个……
李望看着薛青身上的衣服,他单手支着下巴,打量着薛青身上的装扮,“但是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有钱有势的主啊?”
可若真的无权无势,又怎么入得了世子的眼呢。
要知道,江忘川向来眼高于顶,在京城时,吃穿住行都是最顶级,如今到了军营了,虽然稍稍收敛一些,但也不至于随便就替什么人求情的。
这个薛青,莫非是什么大人物?
一时间,场上三个将军都看向了薛青,符海摇了摇头,颇有些可惜,“他这般一个人练有什么用?练习是要两人相互配合着才能进步。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比划,练得再努力,也只是熟悉了以前的那些招式罢了,很难有什么长进的。”
顾怀时和李望都是上过战场的,自然知道符海说的是实话。
以往他们在军营中时,也都是和亲近之人一起练剑,只是薛青初来乍到,应当还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才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地练剑。
“符副将就别操心了。”李望提着嗓子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你管这么多干嘛。”
符海叹了一口气,“我就是觉得可惜。罢了罢了,你说得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我今日若是多管闲事,反倒是对其他新兵不公平。”
关于场上三个副将的讨论,薛青一概不知。
她自顾自地练着剑,蓦地想到了小时候。
她刚开始学习如何使剑的时候,薛英每日都会陪着她,要不就是指点她应该如何出招,要不就是纠正她的哪个动作不对。薛英的武功比他高出太多,在他的指点下,薛青进步很快。
但自从他去世后,薛青就只能一个人练剑,功夫也没怎么长进过。
阳光照在她黑色的头发上,额头上慢慢渗出汗水。
想到了薛英,薛青僵硬的胳膊仿佛又有了力气。
她握紧了青铜剑,朝着前方刺出去。
不管如何,她都要拿下这次比赛的冠军,进入顾怀时的帐下,弄清楚薛英死亡的真相。
中午,薛青吃了饭,没有回营帐睡觉,她提着剑,又来到校场上。
日光渐渐西斜。
新兵跑完步就回营帐睡觉去了,校场上只剩薛青一个人的身影。
手里的剑扬起,劈下,收回,再刺出,剑锋发力,她想象前面是敌人的手腕,将剑锋重重敲下。
如此试了几次,又将剑收回,想象从前面刺来一个长剑,薛青翻转手腕,把剑横在胸前,挡住自己的心口。
剑法的核心是五个动作,分别是击、刺、格、洗、抹。
每练到一个动作时,薛青就想象着对方怎么出招,自己要怎么防守。
对方的武器朝她下腹劈来时,她的剑尖就往上挑,对方的剑横着朝她的脖子砍来时,她的剑就竖起格挡。
每个动作这样来回练了几百次,薛青已经有些累了。汗水从额头上滴落,在脚下汇聚成一小片汪洋,发根湿漉漉的,背上也涌出一层薄汗,她却始终没有停下。
手臂很酸,很沉,但她仍然凭借意志,循着记忆里的动作挥出手中的剑。
营帐中。
书宴拿出自己的零嘴,等了大半天,眼睛不知道望向帐口几百次,也没看到薛青的身影。
他自己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等待的时间吃着自己的零嘴,眼看零嘴就快要吃光了,薛青还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书宴惆怅地不得了,脸都皱成一团,“公子,薛公子去哪里了?他都不饿的吗?”
他本来想着,薛公子身材瘦瘦小小的,没吃饭肯定饿坏了。书宴虽然不是多么乐于助人的人,但薛青毕竟和他们是一个营帐的战友,以后大家还要一起上阵杀敌的,若是因为一顿饭饿晕了,那岂不是不太好了。
再说了,薛青一个人初来乍到,没什么相熟的人,又被王猛这样的人欺负,心中甭提多难过了。
出于同情,书宴决定帮他一把,把自己的零嘴拿出来和他分享。
但他在这里左等右等,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这个时间大家都回来了,他不在营帐,那是去了哪里?
江忘川看了眼旁边的空空如也的床铺,她的被子叠的很整齐,包袱塞在被子和营帐的夹角,那把青铜剑却不在。
江忘川的视线在那个黑色的包袱上多停留了两眼,脑海中蓦地想到了那日薛青的反常,还有那白色布料的一角。
“公子?公子?”书宴探头,“你在看什么?”
江忘川移开目光,随意在她的床铺上扫了两眼,淡声道,“他不在这里,应该是在校场。”
“不是吧,”书宴有些惊讶,“今日才第一天,大家都在休息呢,薛公子这么用功?”
新兵选拔赛要十天以后才开始,他不需要休息吗?
现在是下午时分,军营中的很多人都在午休,书宴看了看睡觉的新兵,又想了想在练剑的薛青,心中只剩佩服。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江忘川站起身,往营帐外走去。
书宴立刻追上去,心中却泛起了嘀咕,“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别人的事了?”
早上的时候,薛公子没吃东西,公子竟然说让他拿出零嘴分给他。
如今薛公子没有回来,公子更是亲自去校场看看。
公子以前何时对别人这般好奇过?
书宴追上江忘川,心中却越来越好奇了。
两人到了校场,果然见薛青一个人在练剑。
他似乎已经很累了,后背上的衣服全部湿透,头发也汗涔涔的。
书宴吃惊,“竟然真的在这里练剑!”
江忘川看着那逐渐慢下来的动作,眸色变得渐渐深沉。
初时见她,觉得她不过是身手好一些,招式灵巧一些,又因为多日连着赶路,看到有人打架觉得有些新奇。可如今两人同在一个营帐中,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多少少也算了解一些,才发现她那身姿飘逸的背后是夜以继日付出的努力。
江忘川从来没有在练剑上下过什么苦功夫。
他天资聪颖,很多剑法看一遍就会,身边的人更是捧着他恭维他。他没什么对手,更没输过。乍见薛青这般努力,心中十分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将一招一式练个几十遍上百遍?
有什么意义?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没有那个天分,再努力也成不了天才。
耳边是书宴的喃喃声,“薛公子这般刻苦,为了什么呢?昨日他没有练剑,今日梁将军宣布了十日后就举办新兵选拔赛他就开始练,难道是想要在新兵选拔赛上夺魁?”
江忘川看着那仍在继续动着的青衣少年,淡声道,“他不会赢的。”
他声音不大,却很笃定,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从容,这种从容是十几年的成功浇灌出来的,是从来没有输过的自信培养出来的。
书宴惊讶看他。
江忘川道,“只有一个人练,练的再好,也只是打了基础,但新兵选拔赛的比赛方式是两人甚至多人对弈,他光自己闷着头练,不去看别人的招式,永远都不会有进步。”
书宴若有所思,再去看薛青,只见他练的招式已经很纯熟了,基本上到了这一步,就可以往下进行了,但她还在练这几个动作。
书宴喃喃道,“可能薛公子在军营中没什么朋友吧,若是他有什么相熟之人,今日恐怕也就不会一个人在这里练剑了。”
江忘川皱了皱眉。
书宴幽幽地叹了口气,“薛公子真可怜,这场比赛公子也会参加,他无论怎么努力,也最多只能拿个第二名了。”
太阳的余晖收尽,夜幕悄悄降临,等月亮挂上了枝头时,薛青才收了剑,慢慢走回营帐。
今日练了一天的剑,身上全是汗,胳膊也酸沉酸沉的,几乎抬不起来。
营帐黑乎乎的,薛青掀开帘子,放轻了动作,悄悄走进。
她抹黑回到自己的床铺边,蹲下身,摸出包袱,从里面翻出干净的衣服,又将裹胸塞进去,包得严严实实的,这才往帐口走。
新兵们四仰八叉,睡倒了一大片。
却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薛青掀开帘账出去后,立刻睁开了。
军营中的没有热水洗澡,薛青走到了那片小池塘附近,拿出一块干净的布巾摊在地上,把干净的衣服放上去。
借着夜色,她隐匿自己的身形。
头发汗涔涔的,薛青先解了发,沾了些凉水,往头发上抹了些皂荚,简单揉了揉,又掬起湖水冲干净。
洗了头,还要洗澡。
解开衣服的时候,薛青的手顿了一下。
她不是一个多大胆的人,纵使知道附近空无一人,她亦不敢将自己的衣衫全部褪尽。
想了想,她只解了外衫,留下一层里衣。脱下的衣服放在地上,薛青将手从里衣下摆伸进去,解开了裹胸。
她拿出干净的布巾,在河水中打湿,而后小心地将布从衣服下摆伸进去。
夜里的河水有些凉,少女的身躯柔软温热,凉水碰上去的时候,薛青打了个哆嗦。夜里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过来,薛青不敢耽搁,她抿着唇,又将布匹沾了些水,沿着袖管擦过去。如此来回将身上擦了两三遍,才勉强有几分清爽。
头上和身上凉腾腾的,薛青拿起地上干净的衣服穿上。
她先穿上干净的衣服,又将脏掉的里衣拿出来,接着匆匆套上外衣,披散着头发,往营帐中走去了。
回去的时候,营帐照样是黑的。
薛青默不作声地走进去,经过那张红木床时,一个人影却突然从床上下来,薛青猝不及防,险些和那人撞上。
她呼吸猛地一停,步子也立刻刹住,微微扬着头,看着突然从床上下来的少年。
江忘川似乎是突然起来的,他的头发已经解开了,披散在脑后,身上穿着月白色的里衣,领口规规矩矩服服帖帖,布料柔软光滑,好似盛满了月光。
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差点撞上薛青,一双清冽的眼睛立刻就清醒了。
在薛青警惕盯着江忘川的时候,江忘川也在打量着她。
月光如水。
江忘川低头,看着比他小了半个头的少年。他似乎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散在脑后,一双眼睛平日里看起来黑沉沉的,这会儿再去看,却仿佛能从那漆黑的眼眸中看出一点亮光。
不知道是不是冻的还是吓的,他面上有些苍白,小脸绷着,露出尖尖的下巴,平日里白嫩小巧的耳朵此刻边缘红彤彤的,她的怀中抱着衣服,微昂着头,谨慎地盯着他。
像一只警惕的小猫。
江忘川往后退了半步,声音低沉,“抱歉。”
他也没想到,床边会突然有人。
薛青没理他,收回视线,脚步匆匆往里面走。
那抹柔软的、混着皂荚的清香立刻远去,江忘川转过头,看着薛青的床铺。
营帐中有些模糊,一个瘦削的身影模模糊糊,江忘川看着那团晃动的黑色身影,皱了皱眉。
薛青,怎么看起来像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