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翻车》秀峰

1、他需要钱。

　　1.

　　桥洞下的水泛着油污的光，隔壁传来女人尖利的叫骂和孩子的哭闹。

　　阿屿把最后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塞进母亲手里，女人看也没看，攥紧了，嘴里还在絮叨着哪个邻居又买了新彩电。

　　阿屿没说话，转身出了低矮的棚户区。

　　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下面一张过分好看的脸。眉眼是水墨画里最精心勾勒的那几笔，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在这灰败的环境里，扎眼得近乎罪过。

　　他讨厌这里，讨厌空气中永远散不掉的霉味和争吵。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似乎是个永远也填不满的窟窿。

　　他需要钱。

　　很多钱。

　　2.

　　“金鼎”会所的门脸看着不算太起眼，但懂行的都知道，这儿消费不便宜。阿屿跟着领路的进了后门，穿过一条有点暗的走廊。

　　空气里有股味儿，像是刚拖过的地还没干透，混着空气清新剂那种刻意的香，再往里走，又能闻到烟味、酒气，混在一起，有点怪。

　　管事的龙哥坐在办公室的皮沙发上，正泡茶，抬眼把阿屿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模样是没得说，”龙哥喝了口茶，直接说，“我们这儿，主要就是陪男客人。喝酒、聊天、玩骰子，把人哄高兴了，小费少不了你的。”

　　他放下茶杯，又补了一句：“当然，碰上大方又对你胃口的，愿意跟你深入交流，那价码……你自己掂量。我们这儿不强迫，但也别挡着自己发财的路。”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再明白不过。

　　龙哥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打印纸，上面是简单的用工协议。

　　“底薪不高，主要靠提成和小费。规矩就几条：手脚干净，别惹事，更别跟客人动真感情，麻烦。”

　　阿屿拿起笔。他知道，这名字签下去，就跟以前的日子彻底划开道线了。

　　笔尖划过打印纸，沙沙作响。

　　龙哥脸上有了点笑模样，递给他一小杯白酒：“来，喝了，算是我们这儿欢迎新人的意思。”

　　阿屿接过来，没说话，一仰头灌了下去。酒很辣，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他苍白的脸上瞬间透出点血色。

　　他跟着龙哥走出办公室，外面的喧闹声一下子大了起来。

　　走廊两边的包厢门开开合合，能看见里面烟雾缭绕，男人们搂着陪酒的少爷小.姐们在唱歌、划拳，笑闹声震耳欲聋。

　　不少目光落在他这生面孔上。

　　阿屿低了低头，却又很快强迫自己抬起来。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再难，也得走下去。

　　龙哥在一处稍微安静点的拐角停下，拍了拍阿屿的肩，“别绷着，来这儿的都是找乐子的，你垮着脸，谁给你钱？”

　　他随手推开旁边一扇虚掩的门，朝里喊了一嗓子：“斌子，新人，阿屿，你带带他！”

　　包厢里烟雾更浓，沙发上坐着几个男人，叫斌子的那个抬起头，是个看起来比阿屿大几岁的年轻人。

　　他长相清秀，嘴里叼着烟，上下扫了阿屿一眼，随即咧开嘴笑：“哟，龙哥，哪儿找来的好苗子？放心，交给我！”

　　龙哥没多话，转身走了。

　　斌子把烟摁灭，挪了挪位置，示意阿屿坐他旁边。他凑近些，一股烟酒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第一次？”

　　阿屿僵硬地点了下头。

　　“别紧张，”斌子语气熟稔，带着点过来人的教诲，“一会儿进去，机灵点，眼睛放亮。客人杯子里没酒了赶紧满上，烟灰缸满了勤换着点。多笑，不会说话就笑，你这张脸，笑起来肯定招人疼。”

　　正说着，一个服务生端着果盘进来，对斌子说：“斌哥，V8的客人到了，龙哥让你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斌子立刻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领，又顺手扒拉了一下阿屿的头发：“走，来活儿了。V8可是大客，指缝里漏点都够你赚的。跟着我，看我眼色行事。”

　　阿屿胸腔里那颗心怦怦直跳，跟在斌子身后，走向走廊深处那个标注着“V8”的、更为宽大的包厢门。

　　斌子推开门，脸上瞬间堆起热情又不过分谄媚的笑容：“各位老板晚上好！听说贵客光临，龙哥让我们过来陪各位喝一杯，助助兴！”

　　包厢里的灯光比外面走廊稍亮，但依旧暧昧。

　　巨大的环形沙发上坐着四五个男人，衣着看起来都不便宜，气场也与外面那些划拳喧闹的不同，更沉静，却也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桌上摆满了洋酒、果盘和小吃。

　　阿屿站在门口，光线勾勒出他过于出色的脸庞和匀称修长的身形。

　　他能感觉到，几乎是在他出现的瞬间，有几道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成年男性对漂亮猎物的兴趣。

　　其中一道目光，来自坐在主位偏右的那个男人。

　　他穿着深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一截白净的小臂和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他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显得有些薄情。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交头接耳或露出明显的表情，只是微微靠在沙发里，手里慢悠悠晃着杯洋酒。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阿屿身上，阿屿的身子莫名泛起一阵战栗。

　　斌子胳膊肘偷偷撞了阿屿一下，嘴皮子不动地挤出几个字：“那边，顾总，快去倒酒。”

　　阿屿硬着头皮，迈开脚步，朝着那个方向，朝着那道令他如芒在背的视线，一步一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