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凶手》曾忆

4、沉默的实验室

　　李默言的私人实验室，位于大学城边缘一栋不起眼的旧楼顶层。当林砚和顾知行带着技术队推开那扇厚重的隔音门时，一股混合着电子设备散热、尘埃以及某种清冷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实验室内部空间极大，却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空旷得有些诡异。

　　没有想象中科幻电影里那种闪烁的指示灯和复杂的管线。靠墙是一排黑色的机柜，发出低沉的运行嗡鸣。中央是一张类似牙科诊疗椅的设备，椅背上连接着几个简洁的、章鱼触手般的机械臂，末端是各种小巧的传感器。椅子对面，则是一面占据整堵墙的、毫无接缝的纯白色屏幕。

　　一切都透着一种极简的、功能至上的冷感。

　　“搜。”林砚言简意赅。技术队员立刻散开，小心翼翼地开始取证工作。

　　林砚走向那排机柜，屏幕漆黑，需要密码或特定指令才能唤醒。他尝试了几个可能的密码组合，包括陈景明和李默言的生日、他们的合作纪念日，皆提示错误。

　　顾知行则径直走向中央的那张椅子。他绕着它走了一圈，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金属扶手，然后在那几个传感器头部停留。没有灰尘，说明近期被频繁使用过。林砚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他的动作，看着他那双适合弹钢琴的手抚过那些冰冷的仪器，形成一种奇异的美感。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面巨大的白色屏幕上。它像一块巨大的、空无一物的画布，等待着被赋予意义。顾知行几乎能想象出，陈景明坐在这张椅子上，面对这片纯白，他的大脑正在被“描绘”上何等惊心动魄的“场景”。

　　“林队，”一个技术队员报告，“初步检查，室内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所有物品摆放有序。另外，我们在角落的碎纸机里，发现了一些未完全销毁的纸张碎片，正在尝试复原。”

　　林砚点头，走到顾知行身边，低声道：“太干净了，和李默言这个人一样，不留任何多余的痕迹。”

　　顾知行没有回头，依旧盯着屏幕：“一个准备‘消失’的人，自然会清理掉不必要的线索。但他一定留下了什么。给陈景明留下那段记忆，本身就是他计划的核心，他不可能不留下…‘说明书’或者…‘告别信’。”

　　就在这时，另一个在搜查办公桌的技术队员发出了声音：“林队，顾顾问！有发现！”

　　两人立刻走过去。因为空间狭窄，林砚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顾知行的后背，两人都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分开，但某种微妙的氛围已然扩散。办公桌同样简洁，只有几支笔和一叠便签。队员从桌子最底层的抽屉暗格里，摸出了一个普通的、黑色金属外壳的U盘。

　　它被孤零零地放在那里，像是主人刻意为之。

　　“检查安全性！”林砚命令道。

　　技术队员将U盘接入特制的隔离设备，扫描后报告：“无病毒，无加密。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名称是…”队员顿了顿，似乎有些意外，“名称是‘给解开谜题的人’。”

　　林砚和顾知行的心脏同时一紧。
　　顾知行吹了声口哨，侧头对林砚低语：“看，他给我们留了情书。”
　　林砚瞪了他一眼，耳根却有些发热，注意力再次被对方过于随意的用词扰乱。

　　文件夹里，只有两个文件。
　　一个视频文件，命名为 **“动机”**。
　　一个文本文件，命名为 **“操作日志摘要”**。

　　林砚深吸一口气，用鼠标点开了那个文本文件。

　　里面是冷静、客观的技术记录，时间戳正是一周前。

　　**【日期】**
　　**【项目】体验现实主义 - 场景‘审判日’最终测试**
　　**【主体】CJM（编号01）**
　　**【目标】植入预设叙事场景‘审判日’，验证长期记忆编码的‘真实感’与‘情感强度’评级。**
　　**【流程概要】**
　　**- 前置引导：放松与注意力集中程序。**
　　**- 场景载入：同步多感官刺激（视觉：书房环境；听觉：钟声、对话；触觉：压力、温度模拟；嗅觉：模拟信息素触发）。**
　　**- 核心叙事锚点植入：‘你杀死了我’。关联强烈负面情感反馈（悲伤、决绝、而非愤怒）。**
　　**- 后置处理：轻微记忆模糊化处理，保留核心叙事与情感印记。**
　　**【结果】主体CJM生理指标平稳，后续访谈报告对场景细节描述高度吻合预设，情感反应强度评级：A+。**
　　**【备注】种子已播下。静待它在他记忆的土壤中，生长为无可辩驳的‘真实’。**

　　文档到此戛然而止。

　　审讯室里，陈景明那些具体到可怕的“杀人记忆”——钟声、刀柄的冰冷、身体的重量、甚至那句“时间到了”——原来，全都来自这份冰冷的“操作日志”！

　　林砚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不再是猜测，这是证据！李默言，真的对他的挚友，进行了一次骇人听闻的“记忆手术”！

　　顾知行快速浏览完，脸上没有任何破获关键证据的喜悦，反而显得更加凝重。他指向那个名为“动机”的视频文件。

　　“如何做到的，我们大概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现在，让我们看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话时，手下意识地按在了林砚握着鼠标的手背上，似乎想借此传递力量，或者分担即将揭晓真相的重量。 “一起看？”顾知行轻声问。

　　林砚看了一眼两人交叠的手，没有推开，只是深吸一口气，点击了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