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她的十年长夏》桃鱼鸢

11、番茄鸡蛋汤不好喝2

　　宋屿低头抿了一口奶茶，甜意顺着舌尖漫开，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酸涩。窗外的风掠过树梢，带来了池莺头发上特有的淡淡的橘子甜味，像某种隐秘的试探。
　　宋屿握紧纸杯，忽然想起上周体育课后，陈湘远打完篮球回来，池莺给陈湘远递水时指尖相碰的瞬间，也是这样不动声色的温柔。而此刻同样的温度落在自己掌心，竟让她恍惚分不清，这究竟是偏爱，还是对所有人的宽待。
　　随后，还没等宋屿反应过来，却突然听见池莺开口说话：
　　“喏，给你的。”
　　她抬头，只见池莺笑吟吟地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条细细的红绳，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特意去庙里求的，开过光，保平安顺遂。”
　　“只给你和陈湘远求了。”
　　宋屿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声音。她看着池莺那双含笑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呆愣的模样。池莺没有给其他人，只给了她和陈湘远。
　　这个认知像一颗小小的、滚烫的糖，在她心里化开，甜得发慌，又带着一丝隐秘的、独占般的满足。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池莺微凉的掌心，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
　　“我给你系吧，你一个人不方便。”
　　“要不……等一会吧，还要去上体育课呢。”
　　“没事啊，我们不用去上课，我刚刚和陈湘远说了，让他别点我们的名，我们就安心在教室复习吧。”
　　池莺一边握住宋屿的手一边说着。
　　她拿起红绳，低下头，动作轻柔地将红绳绕过她纤细的手腕，仔细地系好。宋屿屏住呼吸，感受着那微凉的指尖偶尔擦过自己腕部皮肤的战栗，还有池莺靠近时发丝间淡淡的甜甜的橘子清香。
　　那一刻，周遭所有的喧嚣都褪去了，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以及手腕上那圈象征某种特殊联结的、鲜亮的红。
　　可现在……
　　宋屿的目光穿过食堂里喧闹的人影和蒸腾的热气，落在远处那三人身上。池莺正侧头对着陈湘远说着什么，嘴角带着她熟悉的、那种带着点调侃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笑意。
　　陈湘远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那里，和自己手腕上一样的红绳，在食堂明亮的灯光下格外刺眼，只是池莺亲手给她系上的，宋屿洗澡也不舍得摘，颜色早就褪成了温润的淡红，而陈湘远腕上的却崭新如初。
　　她看到陈湘远那通红的耳尖，看到池莺环抱双臂时流露出的疏离，看到王贤夸张的肢体语言。虽然听不清具体的话语，但那种氛围，那种池莺与陈湘远之间独有的、旁人难以插足的熟稔互动，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她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微微地疼。
　　她忽然想起那天池莺说“只给你和陈湘远求了”的时候，语气自然得仿佛理所应当。可如今这相同的红绳、同样的偏爱，却像一场无声的对照，将她心里那点隐秘的欢喜一点点碾碎。她低头看着自己腕上褪色的红绳，知道有些特别和偏爱，从来都不是独属，甚至不属于她。
　　可是她就是想要独占这份偏爱，哪怕明知是奢望。她嫉妒陈湘远能坦然接受池莺的亲近，嫉妒那份自己求而不得的坦荡，嫉妒自己连羡慕都显得如此小心翼翼，嫉妒自己连嫉妒都只能藏得这么深。
　　她讨厌自己阴暗的想法，讨厌自己懦弱的性格，讨厌自己敏感的心思，讨厌自己的自卑，甚至讨厌自己的性别，总是觉得要是男生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欢池莺了吧。
　　她做不到和池莺理所当然的当朋友，做不到面对池莺时拥有别人坦荡的勇气，做不到光明正大的接受池莺的温柔和善意，做不到对任何一个人承认自己的感情。她只能把所有情绪都锁在心底最深处，任其发酵成一种无法言说的苦涩。
　　那时候的她还不懂，只会一味的讨厌自己，陷于了一个自厌的怪圈里，将喜欢视作见不得光的秘密。她以为克制是唯一的体面，却不知那份压抑终将化作日后灼伤彼此的火。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其实池莺永远没有拒绝过她的靠近，也从未在意过谁和她分享那份温柔。
　　……
　　手腕上那圈红绳似乎突然变得有些沉重，颜色也仿佛在周围嘈杂油腻的环境里黯淡了下去。她默默地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餐盘。最便宜的米饭和素菜已经有点凉了，旁边那碗免费的番茄鸡蛋汤，汤面上浮着几块稀疏的蛋花，几片蔫软的番茄沉在浑浊的汤底。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汤送进嘴里。
　　汤也有些凉了。一股说不清是酸涩还是寡淡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夹杂着食堂大锅菜特有的、挥之不去的油腻感。宋屿第一次觉得番茄鸡蛋汤不好喝，一点都不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