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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苍山负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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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明烛听出来声音这人是于景焕的,心说怎么每次这种场合他都会及时过来横插一脚,烦都烦死了。
她出去后掩耳盗铃地拉上帘子,于景焕恰好在下一秒寻了进来。
他们两个就站在屏风外的办公桌前,这里没有窗户没有太阳,只能用白炽灯维持光线。
岳明烛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双手不自觉地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说的语气都有些漂浮,没有底气,“你怎么来了?”
“我爸觉得很过意不去,就登门道歉去了,阿姨说你来善慈堂了。”于景焕没有觉察出她的情绪波动,他换了套笔挺的西装,好像还真有那么正式地去道歉,但结果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昂,我来拿东西,有什么事吗?”
“刚刚是我妈不对,她就是太激动了,你也知道我爸当年追你妈,追的挺猛的……”
岳明烛知道他又要开始洗脑式的长篇大论,她搞不懂这话说的一遍又一遍,到底是要说过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为了减轻负罪感的?所以她直截了当地打断,“停,于景焕,我觉得你妈有个观点我非常认同。”
于景焕一愣,“什么?”
岳明烛彻底平静下来,刚刚那点莫名的心虚全部烟消云散,也忘记了屏风后还躺着个人,声量逐渐高了起来,“就是我和你成不了。”
“为什么?”
“我觉得从小到大我们都没有把娃娃亲这件事放在心上过,我也是你也是。高中我谈恋爱你也不会说什么,后来大学你找女朋友,我也没有任何想法。说白了,我们俩之间就没有那种感情,何必强求呢?他们长辈说的好听,两家又知根知底,但以后的日子是两个人过的,我对你没感情,我过不下去。”
她字字珠玑、不可动摇地说出这番话来,没有一点弯弯绕绕。
对于婚姻,岳明烛向来有自己的一套准则。高中那会的恋爱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没牵过手没抱过,自然而然不能算在能结婚的范围之内;到了大学,岳明烛也试着交往过一个人,那男生长的也不错,家境也好对她也好,就是他是东北那块的,好像是吉林吧,如果结婚,就是要跨一整个中国,那她还不如往东南亚那块找,还离家近点。那时候岳明烛对于吉林男的感情,不足以支撑她远嫁,所以在毕业后,岳明烛就提出了分手,没有一点挽留。
后来,岳延华也跟岳明烛说过相亲,岳明烛拒绝了。她认为相亲就是把两个人看做两件商品,去横向对比家庭、性格等等价值匹不匹配,商品不谈感情,感情后续自己去相处。
那你说,这玩意一点感情都没有,能去结婚吗?
不过她舅舅好像也是跟她一样的想法,所以说媒的人踏破了岳家的门槛,都没能让他俩点头。
岳延华又从来没有这个困扰,她和柏阅林两情相悦,携手步入婚姻,理所应当地不会跟弟弟和女儿共情。岳川也是如出一辙的不理解。
就是岳明烛耳根子软,有时候岳延华说着说着她也会动摇,正好有个于景焕做挡箭牌了呗,现在想想还不如早点跟他说清楚,快刀斩乱麻,省的祸害遗千年。
岳明烛心里挺希望,舅舅回来给她挡点风头的,唉,真是,糟心……
说完良久,对面的人迟迟不给反应,他们俩就在原地干站着,岳明烛生怕人没听懂似的,补了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于景焕这才回话,“我知道,但是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岳明烛两眼一黑,怎么说不通呢,要是能培养,还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吗?干脆直接撕破窗户纸了,“我跟你培养不起来。上次韩韵撞见你和你的……宝宝在打电话了,我就问你,你和她分手了吗?怎么说的?”
他的眼神四处乱转,支支吾吾蹦出来两个字,“没有。”
岳明烛两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往面前一摊,耸耸肩,一副你看这不就完事了、还费这么大劲、说这么多废话的无语表情。
最后于景焕终于把目光聚集在面前这人身上,他兀地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懂过岳明烛。从小到大他以为她就是那种传统的乖乖女,对长辈言听计从的那种,因为岳川让她学中医她就学,没有一点反抗。就觉得她性子也挺柔,说两句就会心软,能特别好把控,到时候自己被发现在外面有个什么小四小五,哄哄就能哄回来。
他注意到她的眼神直白而又尖锐,像是要把你整个人看穿,眼底透露出的是不可撼动,他这才发现岳明烛的耳后有那撮挑染,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倔强与自我意识。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所以,于景焕并不再强求,坦然的像是在谈判,不慌不忙地亮出最后的底牌,“岳明烛,对待感情,你每一次都很冷静。但这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知道你爷爷和我爸为什么会同意我们的事情吗?因为他们打算合作,以善慈堂的名义推出中成药,我们结婚才能把利益捆绑在一起。”
岳明烛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为什么一定要结婚才能利益捆绑?合同、法律不行吗?”
“看来你是铁了心不同意了,行,我回去会跟我爸说的,我们以后还是朋友。”于景焕整了整西服领子,抬脚就想离开。
“当然。”
岳明烛点点头,夹道欢送。
于景焕走后,整个针灸室又恢复寂静,岳明烛长叹了口气,想起来屏风后面还有个人,去把帘子拉开。
那束强光照的小隔间暖烘烘,就是光线太强,她的眼睛短时间内不太适应,眼前的景象朦朦胧胧的,让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吵架了,这么生气?”颜衡的语气中带着笑意,像是在看热闹,又像是真的关心起两人感情状况来。
岳明烛眼睛适应光线后,看见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椅边上,屈着个腰,两只手搭在两条长腿,眼罩早就被他摘下握在手里,阳光似乎格外宠幸他似的,照在他的后背,连外框的发丝都在放光飞舞。
颜衡抬头,意味深长地睨了她一眼。
那个眼神,挺让岳明烛捉摸不透的,这感觉就像两人在对线,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他是会上来给你一套连招,还是召唤打野入侵你家野区。
“没睡着啊?居然在装死偷听!”岳明烛那股紧张感又油然而生,心想她和于景焕也不是什么大事,让他听去就听去吧,但就是她用手碰的他嘴唇,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于是故作镇定扯开话题,“你的手,现在感觉怎么样?”
颜衡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他们在外面吵的热火朝天,他在里面是大气都不敢出,听见岳明烛的话,仔细感受了一下手腕,“热热的,胀胀的,有点疼,还挺舒服。”
随后他又辩解前面那句话来,“刚刚是睡着了,但你们吵那么大声,我不想醒来也难啊,再说我不装死,然后让你的未婚夫,哦不,前未婚夫,误以为我们在偷情?”
那就应该是没感觉到的。
岳明烛暗自松了口气。
等等,偷情?
这个词岳明烛听进去了,她极度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撇开他的脸不谈,单从外表来看,颜衡是劲瘦那一款,喉结隆起突出,是袒露在外的荷尔蒙标志。他的肩膀很宽,典型的衣架子,手骨节分明,不是那种修白的,很有力量感,岳明烛刚刚给他扎针的时候,还发现他手指上有细小的伤疤,很浅很淡。
最重要的是,完全撇不开他那张脸。
要是偷情的话……
岳明烛的思绪飘忽至远,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颜衡问,“你在想什么?”
大概在快十岁的时候,颜衡逐渐长开了,村里人说他像个陶瓷娃娃,看样子就不适合下地干活。但姥姥没有退休金,也没有养老金,家里没有任何经济收入来源,他到了能干活的年纪,就去帮人家采茶叶干农活。
记得隔壁村有个继承了丈夫一大笔遗产的老寡妇,她经常会给钱指使他去做事,有一天去他家登门拜访,跟姥姥说让他做童养夫,包他吃供他上学,但是被姥姥赶跑了。
想起来老寡妇摸他的脸,像看牲口一样检查,神情就是这样打满算盘的笑容。
不过岳明烛没有这样精明,算也算不出个名堂,就是不知道她现在小脑袋瓜里想的是什么,露出这样贼兮兮的笑,看的颜衡后脊一阵发凉。
岳明烛嘻嘻笑笑,用玩笑的口吻说,“那你岂不是我养的小白脸?”
又在佯装可惜,“可惜今天金主爸爸家里有事,得赶紧回家一趟,不然肯定好好招待你一顿。”
又一本正经,“这是正常反应,我算过了,一周可以做两个疗程,四个疗程一个周期,正好到常规赛前几天做完,那时候应该可以恢复到正常水准,你别又给我晚上偷偷猛练,劳逸结合知道吗?明天还是一样的时间来这里。”
看她来回切换三种语气,颜衡忍不住闷笑一声,她怎么会有这么多戏?好逗,跟着,也戏精附身了一样说,“好的金主爸爸,这就送你回家。”
他们仍然从后门原路返回,重新抵达街上的时候,岳明烛发现其实今天的阳光不算特别好,像现在,就被白云遮盖的一丝不剩。
再正眼看去,颜衡站在他的揽胜边上,副驾驶的门被拉开,他的手虚虚晃晃地搭在门框上,外头看向她,眼神似乎在说,看什么东西这么出神?不上车了?
岳明烛上了车,连门都是颜衡关的,顺其自然、一气呵成,她边扣保险带边想,这不应该是女朋友才有待遇么,又想起他是个母胎单身,还是绅士教养太好了。
看他坐上车,熟练地将保险带压过他的灰色毛衣,她便随口一问,“你明天穿什么衣服?”
颜衡给车打火启动,一脚油门还没踩上,就在思考她这句话什么含义,他轻轻摩挲着方向盘,试探地问了句,“又想跟我穿情侣装?”
“诶,怎么不能是母子装?”岳明烛哈哈大笑,完全不在意。
…
颜衡面无表情地把车开出停车位,又问她去哪里,岳明烛说去西关老街,导完航后,才有闲情逸致、不着调地去回复,“差辈分了嗷,怎么总想占我便宜,嗯……情侣装也算你占我便宜。”
岳明烛有点被戳破的恼羞成怒,忿忿地反驳,“谁稀罕!我就问问,爱说不说。”
“明天我会穿一件米黄色卫衣,下面穿白色工装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