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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龙血蝎 ...

  •   第十二章龙血竭

      接下来的两日,听雪轩仿佛与世隔绝,陷入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外界的风雨被高墙与心腹隔绝,唯有庭院中那几株晚开的玉兰,在悄无声息地吐露着芬芳。

      江浸月几乎足不出户,将自己完全浸淫在医书与药草的世界里。沈寒霜的书房成了她的临时药室,原本陈列兵法典籍的书架旁,如今堆满了她从济世堂带来以及让阿满悄悄送来的各种药材。空气里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药香,取代了原先清冷的墨香。

      她以那本《青囊杂病论》为基,结合父亲留下的手札与自己的理解,试图破解紫魇萝的毒性。桌上铺满了写着药方草稿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药性相生相克、剂量增减的推演。她时而凝眉苦思,时而快速书写,时而起身在那些散发着苦、辛、甘、涩等各种气味的药材间穿梭,捻起一点在指尖揉搓,或置于鼻下细嗅。

      紫魇萝的毒性阴狠而刁钻,并非单一的解药可以化解。它如同附骨之疽,缓慢侵蚀人的精气神,破坏经络平衡。寻常解毒方剂,或过于猛烈,恐伤及太妃本就虚弱的根本;或药力不足,如同隔靴搔痒,无法触及毒性核心。

      沈寒霜偶尔会过来,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并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伏案疾书或捣药称量的背影,目光复杂难辨。她会带来一些宫中传来的、无关痛痒的消息,或是吩咐侍女送来精心烹制的膳食,但关于那个司药司女官和胡掌柜的调查,却始终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仿佛石沉大海。

      “对方很谨慎。”一次用晚膳时,沈寒霜语气平淡地提起,眼底却藏着挥之不去的阴霾,“那个女官,籍贯清白,入司药司三年,平日沉默寡言,毫无异常。胡掌柜那边,派去的人只问出那矿物碱可能出自南疆一种名为‘黑砾石’的矿石,具体产地和用途,他也知之甚少。”

      线索似乎又断了。

      江浸月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夹起一箸青菜。她能感觉到沈寒霜平静表面下的焦灼。太妃的身体等不起,幕后的黑手也不会给她们太多时间。

      压力像无形的巨石,压在心头。夜深人静时,她常对着跳跃的灯焰出神,父亲蒙冤的脸与太妃憔悴的面容交替浮现。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转机出现在第三日的午后。

      天空阴沉,酝酿着一场春雨。江浸月正对着一味名为“七叶一枝花”的草药出神。此药清热解毒,对某些神经性毒素有奇效,但药性峻烈,与紫魇萝的阴毒属性似乎相冲。她反复权衡,迟迟不敢落笔加入方中。

      视线无意间扫过被搁置在书架一角的、那块沈寒霜赠予的御制徽墨。墨锭上的《采药图》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背着药篓的童子,姿态却透着一种执拗的坚韧。

      她忽然想起,《青囊杂病论》中有一篇关于“以毒攻毒”的残卷,父亲曾在旁边批注:“阴极阳生,物极必反。剧毒之侧,或伴奇珍。”当时她年纪尚小,不解其意,只当是玄妙空谈。

      此刻,这句话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紫魇萝性极阴寒,蚀人经络。若以阳刚猛烈的药物强行对冲,确实可能两败俱伤。但若……能找到一种同样生于至阴之地,却秉性至阳,能化阴毒为养分的奇药呢?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骤然加速。她立刻扑到书堆前,疯狂翻找父亲所有关于南疆奇珍异草的笔记。南疆多瘴疠,盛产毒物,但也往往孕育着相生相克的解毒圣品。

      油灯添了一次又一次,窗外渐渐沥沥下起了雨,敲打着屋檐,发出连绵不绝的声响。江浸月浑然未觉,整个人都沉浸在那浩如烟海的古籍记载与父亲零散的记录中。

      终于,在父亲一本边缘已破损、记录着游方郎中所闻的杂记中,她找到了一段语焉不详的记载:

      “……滇南瘴疠之深处,有木,名‘龙血’,其脂深红如血,凝结如石。生于毒沼之畔,吸百毒之气而茎叶不腐。土人云,取其脂,可解奇毒,尤擅化阴蚀之症。然其木稀少,极难获取,唯王族秘库或存些许,谓之‘龙血竭’……”

      龙血竭!

      生于毒沼,吸百毒而不腐,能化解阴蚀之症!这描述,简直就像是为紫魇萝之毒量身定做的解药!

      江浸月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她反复阅读着那寥寥数语,试图挖掘出更多信息。记载太过简略,没有具体的形态图样,没有详细的药性分析,甚至没有确切的产地,只有“滇南瘴疠深处”这样模糊的指向,以及“王族秘库或存些许”这句令人既振奋又绝望的话。

      王族秘库……难道指的是皇宫大内的药库?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窗外沉沉的雨幕。如果龙血竭真的存在,并且可能就在宫中,那她们就还有希望!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沈寒霜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羹汤走了进来,见她伏在案上,面前摊着一本极其破旧的笔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有什么发现?”她将羹汤放在桌上,目光扫过那本杂记。

      江浸月压下心中的激动,将记载着龙血竭的那一页指给她看,并将自己的推断快速说了一遍。

      沈寒霜凝神细听,眉头渐渐蹙起,当她听到“龙血竭”可能存在于皇宫秘药库时,眸中骤然迸发出一抹精光。

      “龙血竭……”她低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她陷入沉思,努力在记忆中搜寻。

      忽然,她抬起头,看向江浸月:“去年滇南土司进贡的礼单中,好像就有此物!因其名奇特,我当时还略有印象。贡品入库,理应登记在册,存放于内府库或是……御药房!”

      御药房!那是比司药司等级更高、掌管宫廷所有珍贵药材的地方!

      希望之火再次燃起,但随即又被现实的冰冷扑灭一半。御药房戒备森严,由皇帝亲信太监掌管,想要从中取出贡品级的药材,难如登天。

      “确定龙血竭能解紫魇萝之毒?”沈寒霜确认道,语气严肃。

      “古籍记载如此,药性相合。”江浸月谨慎地回答,“但此物罕见,我未曾亲见,更未试用过。需得拿到实物,验证其药性,才能确定是否真的有效,以及如何使用。”

      沈寒霜沉默了片刻,书房内只听得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她的侧脸在跳动的灯影下显得轮廓分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知道了。”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龙血竭,我来想办法。你继续推演药方,思考如何配伍使用,一旦东西到手,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验证、制药。”

      她没有说“怎么想办法”,但江浸月从她眼中看到了某种危险的决心。潜入御药房盗药?还是动用某些隐藏的势力?无论哪种,都意味着极大的风险。

      “郡主……”江浸月忍不住开口,想提醒她其中的凶险。

      “不必多说。”沈寒霜打断她,目光重新落在那本破旧的杂记上,眼神柔和了一瞬,带着一种近乎怀念的复杂情绪,“你父亲……果然留下了线索。”她轻轻抚过那泛黄卷边的书页,仿佛能透过时光,触摸到那位逝去太医的执着与智慧。

      江浸月心中一酸,别开了脸。

      沈寒霜也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了书房,背影在廊下灯笼的光晕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挺直如松,仿佛能扛起千钧重担。

      雨还在下,没有停歇的迹象。

      江浸月重新坐回案前,看着那碗逐渐变凉的羹汤,心中五味杂陈。找到了可能的解药方向,本该松一口气,但前路的艰险却更加清晰地摆在面前。沈寒霜那句“我来想办法”,像一块巨石投入心湖。

      她甩甩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医书上。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她必须尽快完善思路,确保一旦拿到龙血竭,就能立刻派上用场。

      她提笔蘸墨,在新的宣纸上写下“龙血竭”三个字,然后围绕着它,开始罗列可能与之配伍的药材,推演各种方剂的可能性。阳刚之药,需佐以滋阴之物调和,以免伤及太妃阴血;化解阴毒,需辅以疏通经络之品,引导药力直达病灶……

      时间在笔尖沙沙的书写声中悄然流逝。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变小了,只剩下屋檐断续的滴水声。

      夜深了,听雪轩一片寂静。

      江浸月终于搁下笔,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桌上是几张写满了药材名称和剂量的新方草稿。虽然还不够完善,但至少有了清晰的方向。

      她吹熄了灯,室内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天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她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龙血竭、御药房、沈寒霜决绝的眼神……各种念头在脑海中翻腾。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极轻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停留在书房门外片刻,然后又悄然远去。

      是沈寒霜。

      她似乎也一夜未眠。

      江浸月闭上眼,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她们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钻研药石,一个谋划路径。被五年前的恩怨与五年后的阴谋捆绑在一起,走向一个未知的、凶险的未来。

      而龙血竭,这味可能带来生机也可能带来毁灭的奇药,成了她们此刻唯一的指望。

      雨后的空气带着湿漉漉的清新,从窗缝渗入。黎明,似乎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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