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照寒潭》胖胖的加菲猫

34、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迷雾与微光

　　乌梢的供词，如同在浑浊的泥潭中投入了一颗明矾，虽未能让水体彻底清澈，却也让其中沉浮的杂质显出了狰狞的轮廓。“赤隼”这个名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沈寒霜和江浸月心头炸响，带来刺骨的寒意与更深的疑云。

　　一个隐秘的、由神秘“主人”操控的死士组织，潜伏于宫廷阴影之中，目标明确地、一次又一次地对一位不同政事、深居简出的太妃痛下杀手。这背后隐藏的动机，远比单纯的政治倾轧或私人恩怨更加令人不安。

　　沈寒霜立刻调动所有力量，按照乌梢提供的线索，对西苑废弃的“听雨楼”进行了秘密而彻底的搜查。果然，在二楼第三块松动的地砖之下，发现了一个隐藏的暗格。暗格内空空如也，只在角落残留着少许与乌梢身上发现的“蚀心散”成分相似的粉末痕迹，以及一根极细的、不属于宫中制式的黑色禽类羽毛。

　　对方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乌梢的失手，果断放弃了这处联络点，并且清理得相当干净。唯一的收获，便是那根黑色的羽毛，与乌梢内衫上绣着的暗红色怪鸟图案，似乎属于同一种猛禽——隼。

　　“赤隼”……以隼为记。隼，猛禽也，迅捷、凶狠、善于潜伏与一击必杀。这个名字，倒也贴切。

　　沈寒霜拿着那根黑色羽毛，指腹摩挲着坚硬的羽杆，眼神冰冷。“他们反应很快，联络点已经废弃。这根羽毛……或许是对方匆忙间遗漏，又或者，是故意留下的挑衅。”

　　江浸月接过羽毛，仔细端详。羽毛通体漆黑，只在羽尖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红，仿佛沾染了干涸的血迹。她放在鼻下轻嗅，除了禽类特有的微腥，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类似于硝石和硫磺混合的古怪气味。

　　“这气味……不像是寻常禽类所有。”江浸月蹙眉道，她的指尖无意间碰到了沈寒霜尚未完全收回的手，两人皆是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分开，只是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倒像是经过某种特殊药液浸泡处理过，或许……是用来传递某种信息，或者，其本身就有问题。”她取来银针，小心地刮下一点羽杆上的细微粉末进行检验，并未发现明显毒性，但那古怪的气味却愈发明显。

　　“传递信息？”沈寒霜眸光一闪，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江浸月专注检验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在灯下投下柔和的阴影，让她冷硬的心弦微微一动。“‘鹞子’……隼……都是以鸟为代号。这根羽毛，会不会是某种信物，或者是指示下一个联络方式的标记？”

　　这个推测让两人精神一振。如果这根羽毛真的暗藏玄机，那么它可能就是找到“鹞子”、进而顺藤摸瓜揪出“主人”的关键！

　　然而，破解这羽毛的秘密并非易事。江浸月尝试了多种药水浸泡、火烤、甚至是利用不同的光线照射，那羽毛除了散发出更浓烈的古怪气味外，并无其他变化。沈寒霜则找来宫中熟悉驯养鹰隼的太监辨认，皆言未曾见过此种羽毛，其色泽和气味都非同一般。

　　线索似乎再次陷入了僵局。

　　就在两人对着那根诡异的黑色羽毛苦思冥想之际，被关押在暗牢中的乌梢，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

　　负责看守的侍卫前来禀报，乌梢自昨夜开始，便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不停地用头撞击牢房的墙壁，口中反复念叨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词语，像是“影子……影子来了……”、“不能……不能说……”，状若癫狂。

　　沈寒霜与江浸月立刻前往暗牢。

　　阴暗潮湿的牢房内，乌梢被铁链锁在墙上，头发散乱，额头因撞击而一片青紫，双目赤红，眼神涣散，嘴里依旧无意识地嘟囔着。见到沈寒霜和江浸月进来，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猛地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滚开！滚开！影子……影子会杀了我的！都会死的！啊——！”

　　他的状态明显不对，不像是伪装，更像是……精神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冲击或控制。

　　江浸月上前，不顾他剧烈的挣扎，强行按住他的手腕诊脉。沈寒霜在一旁下意识地护住她，防止被乌梢伤到，手臂不经意地环过她的肩背，那瞬间的靠近，让两人都能闻到彼此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一个是清苦的药香，一个是冷冽的、带着一丝疲惫的馨香。

　　“他这个样子，不像是简单的害怕。”江浸月收回手，面色凝重，忽略了背后那片刻的温暖与紧绷。“倒像是……中了某种惑乱心神的药物，或者是被下了极强的心理暗示，一旦触及某个关键点，便会崩溃。”

　　沈寒霜眼神一厉，缓缓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单薄肩胛的触感。“‘影子’？他一直在喊‘影子’！难道这就是他们控制死士的手段？用药物或邪术制造恐惧，让他们不敢背叛？”

　　“很有可能。”江浸月点头，目光与沈寒霜担忧的视线撞个正着，又迅速分开，耳根微微发热。“南疆秘术之中，确实有利用特定药物配合催眠暗示，控制他人心志的邪法。若他体内早已被种下禁制，一旦吐露组织秘密，或是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禁制便会触发，导致心神崩溃。”

　　这样一来，即便抓住“赤隼”的成员，也很难从他们口中得到真正有价值的情报！这个组织的严密与狠辣，再次超出了她们的预估。

　　“可有办法解除？”沈寒霜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

　　江浸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此类禁制往往与独门药物或秘法相关，不解其根源，贸然用药或施针，很可能适得其反，甚至直接要了他的性命。如今之计，只能先用安神定惊的药物稳住他的情况，再慢慢寻找破解之法。”

　　她取出银针，在乌梢头部的几个穴位施针，又喂他服下了强效的宁神汤药。沈寒霜一直站在她身侧，默默递上所需的物品，目光复杂地流连在她专注而沉静的侧脸上。看着她因费力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额角细密的汗珠，沈寒霜心中那股混合着愧疚、感激与某种难以名状情愫的浪潮，再次汹涌起来。

　　折腾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乌梢才渐渐平静下来，陷入一种昏昏沉沉的睡梦之中，但眉头依旧紧锁，身体偶尔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

　　看着乌梢这般模样，沈寒霜的心沉了下去。这条刚刚找到的线索，似乎又要断了。

　　离开暗牢，夜色已深。秋风带着寒意，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萧瑟。

　　两人沉默地走在回慈宁宫的路上，心情都颇为沉重。敌人比想象中更难对付，不仅手段狠辣，心思缜密，更有着控制人心的诡异法门。前方的迷雾，似乎越来越浓。她们并肩而行，衣袖偶尔摩擦，带来一丝微不可察的痒意，却又谁都没有刻意避开。

　　“那根羽毛……”江浸月忽然停下脚步，望向夜空中的一弯残月，“郡主可曾觉得，那硝石硫磺的气味，有些熟悉？”她转过头，恰好对上沈寒霜正凝视着她的目光。那目光深邃，里面翻涌着太多她看不懂，或者说不敢看懂的情绪。

　　沈寒霜微微一怔，随即收敛心神，仔细回想：“的确……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她蹙眉思索片刻，忽然眼中精光一闪，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是了！每年秋冬，宫内负责修缮防火设施的内仆局，都会大量采购和储存硝石、硫磺用以配制防冻和引火之物！其库房附近，常年弥漫着类似的气味！”

　　内仆局！一个负责宫中杂役、地位低微、几乎不会引人注意的部门！

　　“难道……‘鹞子’藏在内仆局？”江浸月看向沈寒霜，因为对方的靠近，她能更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跳动的光芒，以及那挺翘鼻梁投下的淡淡阴影。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未必是藏，但那里，很可能有他们的联络点，或者……是处理那羽毛上特殊气味的地方！”沈寒霜的思路瞬间清晰起来，她因为激动，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江浸月的手腕，那冰凉的触感让两人都是一震。“羽毛经过特殊药液浸泡，那药液需要配制，配制则需要场所和材料！内仆局管辖范围庞杂，拥有大量存放杂物的库房和进行简单加工的作坊，正是隐藏此类活动的绝佳地点！”

　　这是一个新的方向！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和温度，让江浸月有些慌乱，她想抽回手，却又贪恋那片刻的温暖与支撑。

　　“明日，我便派人秘密排查内仆局，重点查访近期是否有异常的气味、或者身份可疑的生面孔出现！”沈寒霜当机立断，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松开手，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对方腕间细腻的肌肤触感。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凝滞。

　　然而，就在她们以为找到了新的突破口时，次日清晨，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被严密看守在暗牢中的乌梢，死了！

　　死因并非自尽，也非外力所致。据看守的侍卫描述，乌梢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随即七窍流血，浑身抽搐，不过几息之间，便气绝身亡！死状极其恐怖！

　　江浸月立刻前往验尸。乌梢的尸体冰冷僵硬，面色青黑，七窍流出的血液呈暗紫色，带着一股杏仁般的甜腻气味——正是苦杏仁提炼的剧毒症状！

　　“是‘赤隼’灭口！”江浸月检查完，得出了结论，她的脸色因愤怒和一丝无力感而苍白。“他们定然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通讯方式，确认了乌梢的失陷和可能吐露情报，于是启动了埋藏在他体内的最终禁制，或者是通过其他方式，远距离投毒灭口！”

　　沈寒霜看着乌梢狰狞的死状，拳头紧握，指节发白。对方竟然能在她布下重兵的暗牢中，如此精准地灭口！这无疑是对她权威的赤裸裸挑衅，也更证明了“赤隼”组织在宫内的渗透之深，能量之大！

　　乌梢这条线，彻底断了。那根黑色羽毛，成了目前唯一的希望。

　　巨大的压力和对未知的恐惧，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两人心头。回到慈宁宫内殿，屏退左右后，沈寒霜终于难以抑制内心的挫败与怒火，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柱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混蛋！”她低吼着，胸口剧烈起伏，连日来的疲惫、担忧、愤怒在此刻交织爆发。

　　江浸月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那从未显露于人前的脆弱，心中一阵刺痛。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上前，轻轻将手搭在了沈寒霜紧绷的脊背上。

　　那轻柔的触碰，像是一道暖流，瞬间击溃了沈寒霜强撑的防线。她猛地转过身，在江浸月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对不起……浸月……对不起……”沈寒霜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悔恨与后怕，“是我没用……是我没能保护好祖母，也没能保护好你……还把你卷进这样的危险里……我……”

　　温热的泪水濡湿了江浸月的衣襟，那滚烫的温度仿佛直接烫在了她的心上。她僵硬的身体，在沈寒霜破碎的哽咽和滚烫的泪水中，一点点软化下来。她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她抱着，感受着对方身体的颤抖和那几乎要将她揉碎的力度。

　　空气中弥漫着药香、泪水的咸涩，以及一种久违的、令人心慌意乱的亲密。烛火噼啪作响，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摇曳不定。

　　过了许久，沈寒霜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江浸月，看着她同样泛红的眼眶和那紧抿的、带着一丝倔强的唇瓣。

　　鬼使神差地，或许是积压了太久的思念与情感终于找到了决堤的缺口，沈寒霜低下头，轻轻地、带着试探与无尽的小心，吻上了那片她渴望了五年之久的柔软。

　　唇瓣相触的瞬间，两人皆是一颤。

　　那是一个混杂着泪水咸涩、带着颤抖与不确定的吻。很轻，很短暂，如同蜻蜓点水，却仿佛耗尽了两人所有的力气。

　　沈寒霜迅速退开，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眼神慌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我……”

　　江浸月怔怔地看着她，唇上那转瞬即逝的、带着冷香与泪意的触感，如同烙印般清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暧昧与尴尬交织的寂静时刻，殿外传来了侍卫急促的通报声，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郡主！内仆局有发现！”

　　沈寒霜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日的冷峻，只是耳根那未褪的红晕泄露了方才的不平静。“进来回话！”

　　江浸月也迅速背过身，假装整理药箱，指尖却微微发颤，唇上那陌生的触感挥之不去。

　　侍卫进来禀报，果然在内仆局一间废弃库房下，发现了隐秘的密道！

　　迷雾依旧浓重，但她们，终于找到了一条可以深入其中的路径。

　　然而，无论是沈寒霜还是江浸月都清楚，这条突然出现的密道，通往的或许是揭开真相的核心，也或许是……另一个更加危险的死亡陷阱。而她们之间，那刚刚被一个意外之吻搅乱的一池春水，又将如何在这危机四伏的漩涡中，找到归处？

　　黄雀之后，或许还有持弓的猎人。而她们，在携手对敌的同时，也不得不面对彼此心中，那重新燃起、却更加复杂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