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烬沉香》湘呆俞

7、梅烬春深（下）

　　沈维舟跑回房间后，把自己锁在里面。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比惊蛰那天更猛，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像在敲打着他的心脏。

　　他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眼泪却不争气地浸湿了布料——原来“过一辈子”的承诺，真的抵不过家族的联姻吗？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阿舟，开门。”是沈乘木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还夹杂着雨声。

　　沈维舟没理他，把头埋得更深。

　　敲门声持续了很久，从轻轻的叩击，到后来的沉闷撞击，最后变成了一声低哑的哀求：“阿舟，求你，开门听我解释。”

　　沈维舟的心猛地一颤。他从没听过沈乘木这样卑微的语气。

　　他爬下床，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沈乘木站在雨里，浑身都湿透了，头发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像一株在暴雨中不肯弯折的翠竹。

　　“你走吧。”沈维舟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去，带着浓浓的鼻音，“联姻的事，我知道了。你不用跟我解释。”

　　“我不会娶任何人。”沈乘木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像掷地有声的誓言，“阿舟，我只喜欢你。联姻是爷爷的意思，我从没答应过，以后也不会答应。”

　　沈维舟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打开了门。

　　沈乘木几乎是立刻就冲了进来，一把抱住他，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揉进骨血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浸湿了沈维舟的衣服，但他却感觉到了对方滚烫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

　　“阿舟，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沈乘木的声音带着哭腔，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但我怕你担心，怕你觉得我们没有未来……我想等我处理好一切，再告诉你，再带你走。”

　　“走？去哪里？”沈维舟的声音也软了下来，抬手轻轻抱住他的背。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沈乘木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眼底的光比窗外的闪电还要亮，“去江南，去塞北，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里都可以。”

　　沈维舟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里面清晰的自己，忽然笑了：“笨蛋，谁说要跟你走了？”

　　沈乘木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我是说，”沈维舟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声音带着一丝狡黠，“要走也是你跟我走。我想去看海，你得陪我。”

　　沈乘木愣住了，随即狂喜涌上心头，他紧紧抱住沈维舟，恨不得把他勒断：“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房间里却温暖得不像话。

　　第二天一早，沈乘木就带着沈维舟去了爷爷的书房。

　　沈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佛珠，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沈惊雷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们还有脸来见我？”沈老爷子把佛珠往桌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沈乘木，我问你，联姻的事，你到底同不同意？”

　　沈乘木拉着沈维舟的手，往前一步，挺直了脊梁：“爷爷，我不同意。我喜欢阿舟，我要和他在一起。”

　　“你！”沈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维舟，“他是你弟弟！你们是堂兄弟！你让沈家的脸往哪里搁？！”

　　“血缘从来不是衡量感情的标准。”沈乘木的声音很平静，却异常坚定，“爷爷，我知道您在乎家族的名声，但我更在乎阿舟。如果家族的名声需要用我的幸福来换，那这个名声，我不要也罢。”

　　“逆子！逆子啊！”沈老爷子气得差点晕过去，沈惊雷连忙扶住他。

　　“爷爷，”沈维舟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知道我和乘木的事让您失望了。但我们是认真的。如果您不能接受，那我们……”

　　“你们想怎么样？”沈老爷子冷冷地打断他。

　　“我们会离开沈家。”沈乘木接过话，紧紧握住沈维舟的手，“但我们会经常回来看您。您永远是我们的爷爷。”

　　沈老爷子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紧握的双手，看着他们眼底不肯退让的坚定，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沈维舟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他却缓缓开口：“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沈乘木和沈维舟都愣住了。

　　“不过，”沈老爷子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们要向我保证，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一起面对，不许后悔，不许伤害对方。”

　　“我们保证！”沈乘木和沈维舟异口同声地说，眼底闪烁着 劫后余生的喜悦。

　　沈老爷子看着他们，嘴角终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行了，都下去吧。乘木，你去把湿衣服换了，别感冒了。”

　　“谢谢爷爷！”两人相视一笑，拉着手跑出了书房。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书房，落在沈老爷子布满皱纹的脸上。他拿起桌上的佛珠，轻轻摩挲着，低声喃喃：“傻孩子……只要你们能幸福，爷爷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风波过后，沈家和往常一样平静，只是沈乘木和沈维舟的互动变得更加光明正大——他们会一起在院子里看书，一起去镇上赶集，一起在梅树下散步，像一对最普通的恋人。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梅树的枝头抽出了嫩绿的新芽。沈乘木从身后抱住正在给梅树浇水的沈维舟，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声音带着笑意：“阿舟，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觉得，梅花开的时候最好看。”

　　“嗯？”沈维舟歪了歪头，“现在呢？”

　　“现在觉得，”沈乘木低头，在他的颈窝轻轻吻了一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有你的时候，最好看。”

　　沈维舟的脸颊瞬间红了，他转过身，踮起脚尖，吻上沈乘木的嘴唇。

　　这个吻很长，很温柔，带着 阳光的味道，和梅树的清香。

　　“沈乘木，”吻毕，沈维舟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我们以后去看海吧。”

　　“好。”

　　“去江南看杏花。”

　　“好。”

　　“去塞北看雪。”

　　“好。”

　　“去哪里都好，只要和你一起。”沈维舟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笑得像个孩子，“沈乘木，余生请多指教。”

　　沈乘木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声音低沉而郑重：“阿舟，余生请多指教。”

　　阳光透过嫩绿的枝叶洒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梅树下的青草地上，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真正的爱情是从来不怕世俗的眼光，不怕血缘的阻碍，只要两个人心在一起，就能抵挡住所有的风雨，迎来属于他们的“梅烬春深”。

　　但这样的日子又能维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