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长生种的叙事》玲珑绝

5、医生

　　恶鬼不是带有怜悯的生物。
　　这是一句悖论。
　　就像野鸡说老虎是邪恶的，鱼类说人类是十恶不赦的那样。
　　从食物链底端向上看，看到的必然是压迫，看见的是自己的死亡和危险，自然而然看不见上层的分裂。
　　人类，也是这样的生物。
　　好的好到极致，坏的坏到骨子里。
　　还有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愚钝的人。
　　医馆的门被锖兔撬开，黑暗就像潮水一般袭来，微弱的灯火很快就被吞噬殆尽。
　　腐朽的气息钻进你的鼻腔，刺激你每一根神经。
　　“医生刚来的时候，真的很好很好”
　　唯一愿意向你们吐露的是丧子不久的年轻妻子，在你们再三逼问下，她捂着脸低声抽泣。
　　——你们漫步过嘎吱响的木地板，一步一步向前走
　　“村里生活并不好，很多人生病了付不起药钱，全都是医生垫付的，不少人的家人被恶鬼杀死后，医生都会去开导他们”她低着头呜呜地哭着，“后来医生带着很多人出去，满身是血地回来，很兴奋地告诉大家恶鬼死去了”
　　——锖兔摸到了一扇，被封住的暗门
　　“但我们都知道恶鬼没有死，恶鬼回来了，回到他身上了。”
　　“他回来报复我们了！”
　　“他开始诱骗孩子独自出门，父母只找得到失踪孩子沾了血迹的鞋子”
　　——你握紧了刀柄，手因为愤怒暴起青筋。
　　“他疯了，他疯了，他疯了！”
　　“谁会愿意用孩子的命换自己活着？！谁的孩子不是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的？！可是一到晚上，明知道孩子还在外面，房门就是怎么都推不开...”
　　“我们冲进了医馆里，但是什么都没有，医生也不见了，翻箱倒柜也看不见孩子的身影...”
　　“村子里只剩阿照了啊...只剩阿照了...”
　　“我的女儿也才五岁啊......呜...”
　　......
　　你对上了那双癫狂的眼睛。
　　医生是好人吗？
　　是啊。
　　只是好“人”而已。
　　面前的这个，只是借用了医生皮囊的恶鬼。
　　因为医生之前太好了，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个东西是医生，更宁愿相信他是被附身，被强迫了。
　　但一个人的堕落，只需要一个契机。
　　“猎鬼人？”已经面目全非的医生扭过头，凝视着面前的你们。
　　他张嘴，有要说下去的态势，你突然抬手阻止他：“啊，我打断一下”
　　“我这人有一个习惯”你放下手，缓缓放在刀柄上，“不太喜欢听遗言”
　　瞬息间，你和义勇瞬间出现在他身后。流流舞和白鸟·天羽同步向他的脖子砍去。
　　医生不知道已经吃了多少人，竟在片刻后立刻选择下蹲，避过两道致命的伤害。
　　——还有一个人呢。
　　水之呼吸的海浪几乎在同时砍向他的脸颊，已经死去的肌肤甚至还能感受到水花的清凉。
　　医生双手挡住了这一刀。
　　他的双手应声而断。
　　这群家伙怎么回事...！
　　真没有礼貌，话都不让人说完！
　　义勇腕部用力，更换呼吸法，用力地要朝下批去——
　　他被你狠狠地拉开了。
　　晃神的功夫，他原本的位置已经被千根银针扎成了球。
　　医生啊，会点医术真是正常。
　　但是这么多银针，你给刺猬针灸呢？
　　“他的血鬼术是操控银针？”锖兔落在你身边，有些紧张。
　　第一次杀鬼就遇到拥有血鬼术的鬼...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银针”你淡淡道，“怕是哪个孩子和你说过这样的话吧，医生”
　　你在路途中猜想过他的血鬼术，是会使人失去行动能力，还是思想暗示。如果是这两者其中之一，为什么不用在你们身上，还是说你们其实一进来就中了血鬼术，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直到那千枚银针出现的时候，你的猜想被全部推翻，另一个想法在你心里升起。
　　这是一个执着于实现幻想的医生
　　为什么只吃孩子？
　　孩子和大人比起来，相差在哪里？
　　你指尖划过刀柄，目光落在他被砍断的手臂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孩子是纯净的、单纯的生物，他们不懂生离死别，总会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
　　“我实现了他们的愿望”手臂的断裂处开始缓慢愈合，预示着这家伙的实力在你们能斩杀的范围内，而他此刻神色有些疯癫，似乎不理解你们的行为，“永生！什么是永生！”
　　“鬼可以永生！”
　　“大家都变成鬼，就可以远离疾病和死亡的威胁！”
　　你踏马放屁呢。
　　锖兔不知道是脚下更用力还是他扭曲的面庞更用力了，手中挥舞的水之呼吸再一次朝着他的脖颈砍去。
　　你脚尖点地，义勇立刻领会你的意思，朝另一边跑去，你则是冲向他的正面，三人呈现三面夹击之态。
　　“你是勇者，曾经试着去杀鬼，那只鬼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吃掉了，居然真的被你伤到了”你下腰躲过他的银针，手中的刀换了个方向，砍下他新长出的手臂，正好阻止了他抵抗义勇的动作，“但你同时也看到了恶鬼的恢复速度，知道了恶鬼不会死”
　　那只恶鬼或许就是你们进村斩杀的那一只，因为孱弱打不过聚众的人类，只敢缩在村子外围吃落单的人类，这也是为什么村里的人不敢出去的原因。
　　而医生在目睹恶鬼的愈合能力后，有了不同的心思。
　　就像那位年轻母亲说的那样，这里过于贫穷，每人都有被疾病困扰的遭遇，大人惧怕死亡的情绪影响到了孩子。孩子就会去找他们所信赖的人宣泄，不知是谁抱怨似地说
　　“要是大家都不会死就好啦，这样爸爸妈妈就不会因为我的药钱到处跑了。”
　　“你动了心思，不知道找到了什么途径，把自己变成了鬼。然后你把那个被疾病缠身的孩子骗出来，想把他也改成鬼”医生恼羞成怒地舍弃了自己的手臂和身体，发狠地朝你扑过来，锖兔和义勇反应很快，你躲避的瞬间就接上了水之呼吸，你皱了皱眉，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是被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转化成鬼的，但是能把人成功转化成鬼的只有一个，你是不可能成功的。在第一个孩子死后你应该就意识到了。”
　　那些被你以“拯救”名义害死的孩子，在信任你的那一刻，都已经迈入了死亡的轮回里。
　　“你对他们说谎了，医生”
　　“水之呼吸，二之型，水车！”
　　医生的头被锖兔砍下。
　　与此同时，你袖口的夹子因为你一时的动作松了，长长的袖子毫不留情抽了医生一巴掌。
　　像是无数孩子哭喊着打出的一巴掌，哭喊着想重新看见那个温柔的医生。
　　临死前，医生看见了锖兔的眼睛。
　　那是一双饱含着愤怒的眼睛。
　　那是愤怒吗？
　　为什么愤怒？
　　他，杀害了那么多的孩子，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情绪。
　　你敲敲锖兔的肩膀，让他平静一点：“阿照出门遇见了鬼，险些死去了。医生，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守护才变成的鬼，为什么不保护阿照呢？”
　　......
　　“医生医生！你看我扎的小兔子，可不可以抵药钱呀？...”
　　“要是人能长命百岁就好了”
　　“因为我想天天见到医生，医生笑起来和太阳一样，很舒服！”
　　“不骗你，医生！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银针！”
　　“医生，要不要去我家吃萝卜羹？”恍神间，阿照扯着他的衣袖，笑，“今天阳光很好，我们吃完可不可以去晒晒太阳，放风筝呀？”
　　他的手僵住了。
　　“......”
　　走马灯后面，是红着眼眶看着他的孩子，那个病弱的男孩揉着眼睛，眼泪不住地流下来，曾经和他手拉手的小姑娘抱着木偶，嚎啕大哭：“医生！不要去地狱啊啊啊啊！”
　　她的哭喊像是信号，身后的孩子们也压抑不住情感，哇哇大哭起来：“恶鬼被杀掉了！医生！不要去地狱啊！”
　　“作恶的才不是医生！”
　　“医生！医生！......”
　　幻境里，他变回了原来瘦削的样子，呆呆看着站在光明里哭泣的孩子，然后，缓缓，缓缓地，咧嘴笑了。
　　只是空洞的眼眶里流出的泪水，如何都止不住。
　　他害死了这群孩子们。
　　他是千古罪人。
　　灰烬在晨光中簌簌落下，带着孩童衣角残留的草木香，与医馆腐朽的气息缠在一起，最终被穿窗而入的风卷向远方。
　　锖兔半跪在地上，用力过度的身体还在发抖，义勇在一边想拉起他。你扭头，看着升起来的太阳，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看上去仿佛大局在握。
　　实则你快吓死了。
　　一个激动把上个版本的设定说了出来，现在能让人变鬼的鬼数量有没有改动你完全不知道，而且锖兔那一刀完全在你意料之外，你本来想激怒他然后抽刀砍下他的头的，结果锖兔冒出来你差点把锖兔的头砍下来。
　　医生死了，恶鬼死了。
　　村子里，只剩阿照一个孩子了。
　　你们在医馆里找了一会，尸骨是肯定找不到的，恶鬼克制不了本性，但你们找到了不少孩童的遗物，被安置在小橱柜里，一尘不染。
　　锖兔眼中带着落寞。
　　这些孩子，当年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送出的礼物，最后...
　　义勇凝视着那个已经有些散架的草兔子，保管者似乎几次想要把它捆得结实一些，但很明显地失败了。
　　他的脸上看不出他的心思，低着头保持了一会又被锖兔用力地拍了拍肩膀。
　　“不要失落，义勇”锖兔揉揉鼻子，“我们可以让这样的事情在未来不再发生的，这是我们生为男人...生为猎鬼人的责任”
　　遗物送到阳光下的时候，不出意外地激起了一片哭声。
　　年轻的妻子死死抱住那个刻得有些歪歪扭扭的木偶，撕心裂肺地大哭。
　　有的母亲默默地拿回孩子的遗物，跪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有的人已经拿起了刀，不想再存活，你和义勇一人拉一边，缴纳了不知道多少把“凶器”。
　　在一片嚎啕大哭的场面，阿照在父母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到那位年轻母亲面前，轻轻伸出手，抱住了她。
　　“不要哭”他抱着她的脖子，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下，他已经知道了生离死别的含义，却在此刻死死地压制着哭声，安慰朋友还活着的执念，“罗姐姐说过，想看妈妈一直笑。”
　　“她要把娃娃送给妈妈，要刻出和妈妈一样的娃娃。”
　　“因为她的妈妈是最漂亮的妈妈。”
　　——“因为妈妈是最漂亮的妈妈！”
　　眼前好像有一个女孩，微笑着站在阿照身后，眉眼弯弯，沐浴着阳光，自豪而大声地宣告：“因为妈妈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好的妈妈！”
　　......

　　你们离开了村镇。
　　锖兔的鼻头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是撑着男子汉的身份没哭出来。
　　义勇——据说他本来就爱哭——拿着锖兔的帕子擦了好几遍眼睛，不知道是勾起了什么回忆。
　　送你们离开村子的是阿照，那个男孩带着父母，还有村子里的人们，在村口目送你们离开。
　　走之前你们委婉的提议要他们去弄一些紫藤花，以防之后还有恶鬼闯进来，男丁们都很听话，当着你们的面背个背篓就出去了。
　　行动力这块啊
　　“唔...”锖兔吸吸鼻子，有些悲伤又有些惋惜，“本来谁都可以不用死的啊。”
　　明明这么好运碰上一个弱小的鬼...
　　你擦了擦刀，袖子上的夹子在战斗中不翼而飞，你只能拖着水袖艰难地擦刀。
　　“遇到鬼了还算什么好运啊？”你无力吐槽，“生活总是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希望那些父母能走出来吧。”
　　这很难。
　　一个和他们死去孩子差不多的孩子将会活跃在村镇里，每每看到他，都会透过他看见另一个身影，回忆就会在不经意间席卷他们。
　　阿照会成为最幸福的孩子，村子里的都会是他的父母。
　　那些父母却会成为最可悲的父母，一生都将活在死去孩子的阴影里。
　　“......”锖兔把手背在脑袋后面，不再说话。
　　义勇抽了抽鼻子，忽然说：“曦，你是不是一只鬼都没杀到？”
　　你脚步停住：“？”
　　你一只鬼没杀到赖谁啊？
　　你俩一个比一个快，我差点把你师兄头都给削下来了你知不知道？
　　前面的锖兔险些摔倒，一个箭步挡在你俩中间，充当起十级翻译官的能力：“义勇不是那个意思！他是在自责自己没怎么出力还抢了你的功劳，心里过意不去”
　　义勇着急地点头点头。
　　到底哪里听出来的？！
　　你咬牙拽住锖兔的耳朵：“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飞那么快干什么？我差点把你脑袋削下来知不知道？一刀切知不知道？！手鬼的教训你是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怎么不撑死你？！”
　　“诶诶...还有这种事吗？抱歉抱歉额啊啊，有点疼啊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