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为何这样》clle

16、他们谈论你，觊觎你。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黛明月坐在镜前，由着锦书重新为她梳理略有些松散的发髻。铜镜中映出她沉静的眉眼，和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申时将至。

　　锦书无声地递过一件莲青色绣折枝玉兰的披风，低声道：“郡主，外头风还有些凉。”

　　黛明月“嗯”了一声，任由她为自己系上披风带子。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披风柔软的布料，仿佛能借此定下心神。

　　她最终还是决定去。

　　说不清是出于何种心思。是想问清楚他那句老地方的笃定从何而来？是想看看他约她相见，究竟要说些什么？还是……仅仅因为，在那诸多令人烦扰的注目与议论中，他那沉静却不容忽视的存在，成了她唯一清晰感知到的、或许可以触碰的岸？

　　她没有带锦书，只身一人，沿着宫道缓步而行。这个时辰，慈宁宫附近人迹稀少，只有洒扫的宫人远远见到她，恭敬退避。

　　春风依旧带着暖意，吹动她披风的下摆和鬓边碎发。御花园里的花香隐约飘来，混合着宫墙特有的、经年沉淀的气息。

　　转过一道熟悉的宫墙，那日杏花纷飞的转角便在眼前。午后的阳光斜照，将杏树枝叶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青石板上。花期已近尾声，枝头只剩下零星几簇浅粉，在绿叶间显得格外娇弱，风过时，便有几瓣无声飘落。

　　陆琢已经在那里了。

　　他今日未穿官服或世子常服，只着一身简单的石青色直裰，玉簪束发，负手立于那株最大的杏树下，正仰头看着枝头残存的花簇。阳光透过枝叶间隙，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柔和了那份惯常的冷峻，竟显出几分难得的静谧。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

　　目光相遇。

　　黛明月停下脚步，在距离他约莫十步远的地方。她微微福身：“陆琢表哥。”

　　陆琢站直了身体，向她走来，步履沉稳，在距离她三步处停下。“你来了。”他的声音比平日低沉些，落在寂静的宫道上，格外清晰。

　　“表哥相约，不知有何事？”黛明月抬眸看他，语气尽量平静。

　　陆琢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他的目光很深，像是要望进她眼底，又像是仅仅在确认她的到来。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寿宴那日，游廊边的话，你听到了。”

　　是陈述，而非询问。

　　黛明月心尖微颤，没有否认，只轻轻点了点头。

　　“赵霖，还有其他一些人，”陆琢的视线掠过她，望向宫墙尽头，“他们谈论你，觊觎你。”

　　他的用词直接而锋利，毫不委婉。黛明月脸颊有些发热，垂下眼睫：“流言蜚语，何必在意。”

　　“我在意。”他斩钉截铁。

　　黛明月倏然抬眸。

　　陆琢的目光重新锁住她，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冷淡与克制，翻涌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执拗的暗沉。“明月，”
　　他唤她的名字，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力度，“我不喜欢他们那样看着你，谈论你，将你的名字挂在嘴边，当作可以随意品评、争夺的物件。”

　　他的直言不讳让黛明月心跳骤急，脸上热度攀升，下意识地想后退，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表哥……慎言。这于礼不合。”

　　“礼？”陆琢唇角几不可见地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带着一丝几近讥诮的凉意，“他们躲在礼法规矩后面，肆无忌惮地揣测你、议论你，便是合礼吗？赵霖当众提及你，言辞轻佻，便是合礼吗？”

　　他向前逼近一步，距离骤然缩短。黛明月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松木气息，混合着杏花残存的甜香，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明月，你告诉我，什么是礼？是眼睁睁看着那些人，用所谓的爱慕和求娶将你置于风口浪尖，而保持沉默，便是合礼吗？”

　　他的质问一句接一句，步步紧逼，打破了两人之间一直维持着的那层名为“表哥表妹”的、脆弱而安全的屏障。

　　黛明月被他问得心慌意乱，呼吸都急促起来，手指紧紧攥住了披风的边缘。“那……那与表哥何干？”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陆琢盯着她，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燃烧着某种情绪，像是冰层下的火焰终于破冰而出。“与我何干？”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哑下去，却带着一种更可怕的穿透力，“明月，你当真不知？”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太过直接，黛明月几乎无法承受，想要移开视线，却被他牢牢锁住。

　　“从我第一次在太后宫中见到你，从你怯生生唤我表哥开始，”他的声音低缓下来，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她的耳膜上，“这件事，就与我有干了。”

　　杏花簌簌落下，一片浅粉恰好飘过两人之间狭窄的距离。

　　黛明月怔怔地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他刚才那句话在反复回响。

　　他……他在说什么？

　　“那些人的心思，我不管。”陆琢的声音将她从怔愣中拉回，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控只是幻觉，“但我要你明白，明月。”

　　他再次上前一步，这次，两人之间只剩下一步之遥。他微微俯身，目光与她平视，那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眼底自己惊慌的倒影。

　　“你是我的。”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宣示，如同烙印，狠狠烙在她的心头，“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谁都不行。”

　　这不是询问，不是请求，而是宣告。

　　黛明月彻底僵住了，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又瞬间轰然冲上头顶。脸颊滚烫，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他那句你是我的在反复震荡。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斥责他无礼狂妄，想转身逃离，可身体却像是不听使唤，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今日之言，你记着便是。”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强势，有笃定，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无需回应。”

　　说完，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矜贵疏离的武安侯世子。

　　“风大，早些回去。”他最后说了一句，然后，不再看她，转身，沿着来时的宫道，步履沉稳地离去。石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宫墙拐角，只留下满地寂寂的杏花疏影，和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心潮汹涌，久久无法平息。

　　春风依旧温柔地吹拂着，枝头最后几簇杏花轻轻摇曳。

　　黛明月缓缓抬起手，按住自己剧烈跳动的胸口。那里，仿佛还回荡着他那句低沉而清晰的宣示——你是我的。

　　不是表哥对表妹的关怀，不是臣子对郡主的礼节。而是男人对女人的，赤裸而强势的占有。

　　她缓缓蹲下身，捡起脚边一片完整的、浅粉色的杏花瓣，指尖微微发抖。

　　原来，那些香囊，那些匕首，那些茯苓和安神茶，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维护与靠近……背后藏着的，是这样一番惊心动魄的心思。

　　而她，竟直到此刻，才真正窥见那冰山下的一角烈焰。

　　夕阳的余晖开始染红天际，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黛明月握着那片花瓣，站了很久，才慢慢转身，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脚步有些虚浮，心绪更是纷乱如麻。
　　她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再也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疯的第一步：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