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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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主萧华玥的府邸虽不及安亲王府轩昂，却更显精巧别致，处处透着主人活泼鲜妍的性子。黛明月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早有伶俐的侍女迎上前来，引着她穿过花木扶疏的庭院，直入正厅。
萧华玥已在厅中等候，今日穿着一身绯色绣折枝海棠的襦裙，发间珠翠摇曳，衬得她明艳照人。见到黛明月，她立刻起身，亲亲热热地挽住手臂：“明月姐姐可算来了！路上可还顺利？我新得的那本琴谱都快被我翻烂了，就等着你来一同参详呢！”
黛明月微笑着将路上那点小插曲略过不提，只道：“劳三妹妹久等。是什么谱子，让你这般惦记？”
“《幽兰映雪》！据说是前朝琴圣归云散人晚年所作，孤本中的孤本！”萧华玥眼睛发亮，拉着她往书房走，“我托了母妃宫里的人，辗转了好些关系才寻到的抄本，只是其中有几处指法标记模糊不清，我琢磨了许久也拿不准，姐姐你快帮我瞧瞧。”
书房内陈设雅致，临窗的长案上已摆好了那本略显古旧的琴谱，旁边还有一张蕉叶式古琴。黛明月于琴艺一道确有造诣，细细看去，果然见几处转折地方的指法符号因年代久远而漫漶难辨。
两人头碰头地研究起来，时而低声讨论，时而指尖在琴弦上虚按比划。萧华玥性子跳脱，于这些细致功夫上却难得沉静，显是真心喜爱。黛明月也渐渐沉浸其中，暂时将路上的那点不安抛诸脑后。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几处疑难大致有了推测。萧华玥松了口气，命侍女奉上茶点，拉着黛明月到窗边的贵妃榻上闲坐说话。
“还是姐姐厉害，”萧华玥捧着茶盏，笑嘻嘻道，“我自个儿憋了三天都没想明白。对了，姐姐如今开了府，可还习惯？我听说前几日承恩公夫人还去拜访了？”她眨眨眼，带着促狭。
黛明月无奈地看她一眼：“不过是循例来往罢了。”
“循例？”萧华玥撇嘴，“谁不知道赵霖那点子心思，都写脸上了。不过……”她凑近些，压低声音，“我瞧着，陆世子那边，倒是沉得住气。牡丹宴那日，他瞧你那眼神……”她故意拖长了调子。
黛明月心头微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三妹妹慎言。陆表哥为人清正，不过是顾及礼数罢了。”
“清正？”萧华玥咯咯笑起来，眼里闪着八卦的光，“姐姐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外头可都传遍了，说武安侯世子冷情冷性，唯独对安亲王郡主不同。那日他特意过来看你那一眼，多少人瞧见了？我母妃宫里的小宫女回来都学舌呢。”
“流言蜚语，岂可尽信。”黛明月垂下眼睫，拨弄着腕上的玉镯。
“空穴不来风嘛。”萧华玥见她神色淡淡，也不再多打趣，转而说起京中近日的趣闻。说着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前儿我随母妃去给皇祖母请安，倒是听了一耳朵，说是南边不太平，好像有流寇闹事，兵部近日忙得很。陆世子前阵子是不是还去了京郊大营？怪不得牡丹宴上瞧着他有些憔悴。”
南边流寇？兵部繁忙？黛明月想起那日陆琢眼底的疲惫与沉郁，心中微微一动。原来是因为公务？
她正想着，萧华玥的贴身侍女从外头进来，福身禀道：“公主，郡主，府门外来了两位嬷嬷，说是安亲王府上的，奉了太后娘娘口谕，来给郡主送东西，顺便接郡主回府。”
黛明月一怔。太后派人来接她？还到了公主府门口？她并未告知太后今日来公主府，且时辰尚早，怎会特意派人来接？
萧华玥也奇怪：“皇祖母派人来了？怎么找到我这儿的？快请进来。”
不多时，两名穿着体面、神色恭谨的嬷嬷被引了进来。黛明月一看，其中一位确是慈宁宫的老人，姓常，在太后跟前也有些脸面。另一位却眼生，约莫四十许年纪，面容端正，眼神沉稳，行止间隐隐带着一股利落劲儿。
常嬷嬷上前行礼，笑道：“给三公主殿下请安，给郡主请安。太后娘娘今日得了些新鲜瓜果，想着郡主爱吃，便让奴婢们送来。听闻郡主来了三公主府上，娘娘怕郡主贪玩忘了时辰，便让奴婢们顺道接郡主回去，说是有事要同郡主商量。”她说着，示意身后眼生的嬷嬷将手中提着的精致食盒奉上。
话虽说得慈爱寻常，但黛明月却听出了一丝不寻常。太后若真有急事，大可遣内侍来传话，何必派两位嬷嬷带着东西找到公主府来“接”她？更像是……确保她此刻便安全回府。
她想起路上那不太对劲的堵车插曲，心中疑云渐起。难道太后知道了什么？还是……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那位眼生的嬷嬷身上。那嬷嬷一直垂手恭立，察觉到黛明月的视线，才抬眼看过来，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敏锐。
萧华玥不明所以，只当太后疼爱黛明月，便笑道：“皇祖母真是，一会儿都离不开姐姐。既如此，姐姐便快回去吧，莫让皇祖母久等。琴谱我先收着，下回再请姐姐过来琢磨。”
黛明月按下心中疑虑，起身笑道：“那今日便叨扰妹妹了。改日再会。”
她带着锦书，随两位嬷嬷出了公主府。府门外，除了她来时所乘的郡主马车，旁边还停着一辆青帷小车，朴素无纹，显然是两位嬷嬷乘坐的。
常嬷嬷扶着她上了郡主马车，低声道：“郡主，太后娘娘吩咐了，让这位顾嬷嬷暂时跟着您，伺候您起居。”她指的是那位眼生的嬷嬷。
黛明月看向那位顾嬷嬷。顾嬷嬷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了礼，声音平稳：“奴婢顾氏，参见郡主。往后听凭郡主差遣。”
黛明月点了点头，没多问，只道：“有劳嬷嬷了。”
马车驶动，常嬷嬷坐了后面那辆小车，顾嬷嬷却并未去坐车，而是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黛明月马车旁，与车夫并排坐在了辕座上。身姿笔挺，目光警觉地扫视着前方街道。
锦书在车内看得咋舌，压低声音道：“郡主，这位顾嬷嬷……瞧着不像寻常宫人。”
黛明月微微颔首。何止不像寻常宫人，那行走坐卧的姿态，倒更像……军中之人。太后将这样一个人送到她身边，是保护，还是监视？抑或是……某个人的安排？
她想起陆琢送来的那张详细得惊人的安亲王府地图。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回府的路上，这次再无任何阻滞。顾嬷嬷坐在车辕上，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回到安亲王府，常嬷嬷传达了几句太后的关怀之语，便告辞回宫了。顾嬷嬷却留了下来，自然而然地向黛明月请示了住处和差事，姿态恭顺，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将要融入此间的意味。
黛明月将她安置在明瑟院相邻的一处厢房，名义上是协助锦书打理她身边事务。顾嬷嬷谢了恩，便退下去安置了。
“郡主，”锦书有些不安，“这位顾嬷嬷，究竟是什么来路？太后娘娘为何突然……”
“既是皇祖母所赐，好生待着便是。”黛明月打断她，语气平静，“去将顾嬷嬷的来历，悄悄打听清楚，但莫要让她察觉。”
“是。”
晚间，黛明月独自坐在书房，对着烛火出神。今日之事，串联起来，处处透着蹊跷。太后突然派人“接”她，送来一个身份存疑的嬷嬷，而路上恰好又发生了那起意外堵车……
是有人想对她不利？太后提前知晓了？还是陆琢……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什么，借了太后的手？
她想起顾嬷嬷那双沉稳锐利的眼睛，和坐在车辕上时那份机警。
若是陆琢的安排……他这般将她护得密不透风，甚至将手伸到了太后那里，究竟是因为南边不太平，京城也潜藏着危险，还是仅仅因为……他那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烛火啪地爆开一个灯花。
黛明月缓缓抬起手，指尖拂过书案上那枚静远石章。
夜色渐深，庭院中传来巡夜护卫规律走过的脚步声，其间，似乎还夹杂着一道更轻、更稳的足音，那是顾嬷嬷在熟悉环境。
黛明月吹熄了烛火，躺到床上，却毫无睡意。
黑暗中，她睁着眼，听着窗外细微的动静，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看似平静的新生活下，早已暗流汹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