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赴戎机》棠兮兮

25、情意

　　“ 前些时日是阿姊失态了，容玉可曾怪罪”

　　宋徽音为天子夹着菜，语气温和，带着儿时那般的关切，令宋容玉心中一暖，那日两人之间的不快仿佛从未出现

　　“ 阿姊莫这般想，是容玉无礼，我还在想那日惹阿姊生气，怎么才能让阿姊原谅呢”宋容玉眉眼弯弯，乖巧的坐在他身旁，温顺得像只小猫

　　他本想找个机会去向宋徽音道歉求和，却不想她主动来宫中找到自己，两人许久没有这样欢乐，他心中很是高兴

　　宋徽音不自觉的摸了摸他的头，金纹的发冠带着冰凉，宋徽音指尖一顿，放下手来，她目光深深，笑着看着宋容玉讨好的为自己夹菜

　　“ 阿姊，你多吃点”他殷切的给宋徽音夹菜，带着亲密的关切，令宋徽音莞尔

　　“ 你近日又瘦了许多，可有找御医好好调理？”宋容玉问到，她的身体本就不比一般女子康健，时常用药，如今身姿更加纤细，差点撑不起这繁复的宫装衣裙

　　宋徽音也不拒绝，含笑的看着他“ 近日我时常精神不济，感到恍惚，请了江湖盛名的曲神医来查看”

　　她眸光如水，嘴角带笑，与宋容玉絮叨着“ 曲神医说阿姊毒素侵体，这辈子或许就这样了却残生了”

　　宋容玉夹菜的手兀的一顿，心中升起不好的惶恐来

　　宋徽音却仿若未觉，继续淡淡的说，像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琐事，语气中带着怀念“ 阿姊这些日子时常想起你小的时候来”

　　“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9岁岁，刚被端王认回王府，你跪在地上被家仆踢打，他们辱你身份低微，笑你生母卑贱，不受端王重视”

　　宋徽音看着他，那含情的桃花眼与儿时一般，露出困兽的挣扎来，她温柔的抚开宋容玉颊边的碎发继续道

　　“ 我那时总爱看话本，对话本中的女侠甚是崇拜，眼见有人在跟前受人欺负，心中不平，将你救下，那时的你，也像现在这般依赖着我，事事都跟随在身后”

　　一时间，宋容玉也跟着回忆起从前来，宋徽音作为皇后唯一的嫡公主，身份尊贵，说的话话无人敢违背，他被宋徽音安排在别院，终于体会到身份尊贵带来的好处，从前的残羹冷饭换成山珍海味，漏风的屋檐也换成大大的院落，从前欺辱自己的家仆见着自己恭敬的跪在脚下，不敢再出言不逊

　　那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那亲人的温暖，像温暖的太阳，驱散他心中的阴霾，让他努力的想要紧紧抓住，直到皇后逝世...........

　　“ 我还记得，你那时背着我偷偷惩罚曾经欺负过你的仆人”宋徽音继续轻声说着，脸上笑容未变，眸中却渐渐陌生起来

　　“ 那时你将我送你的匕首丢在仆人面前，露出他曾经欺负过你的伤口，若能自残一百刀而不死，你就饶过他的命”

　　宋容玉呼吸一顿，他不想这件事竟被她看到！他自以为那时的自己心中仇恨未平，行事极端，心中总有些扭曲的念头，可那样不堪的自己却不想让阿姊看到，只能偷偷发泄

　　“那时阿姊便知道，我的阿弟是一个心狠之人”宋徽音望着他慌乱的眼，目光沉静，字字句句敲打着他的心

　　“ 可阿姊与你相伴多年，救你于危难，教你临朝，甚至送你登帝”

　　她话锋一转，口中含冰，刺进宋容玉心口

　　“ 容玉可否告诉阿姊，为何你送来的明明是药，取的却是阿姊的命！”

　　一瞬间的惶恐遍布胸口，宋容玉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双眼眸闪烁，更显他的无辜

　　宋徽音收起了笑容，与他无声的对视，想要在他的眼中找到答案

　　她的心里比露出的眼光更加的寒，她从未料到，自己救下小孩，竟藏着这样的残忍

　　“ 不”宋容玉慌乱的想要解释，此时的他不像一个威严的天子，倒似一个抓不住糖的孩子“ 不是这样的阿姊”

　　“ 容玉怎会要你的命！”他急切的拉过宋徽音的手，生怕她厌恶自己“ 这么多年阿姊对容玉的好，容玉都记在心里，怎么会对阿姊不利？”

　　“ 容玉从未想过伤害阿姊，你相信我！”他殷切的看着宋徽音，眼中竟浮出晶莹，无辜得像是被冤枉了一般

　　他盯着宋徽音探究的眼神，方才她言语如冰，可宋容玉知道，阿姊对自己最是心软，不然今日也不会来宫中质问自己，就是想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他如何能不抓住？

　　可是他越是这般讨好解释，宋徽音心底却越加冰凉，

　　“ 阿姊，你相信我”他紧紧的攥着宋徽音的手，害怕她下一秒就要抽身而去，留下自己一人

　　宋容玉看出她眼底的审视，拉过她，将她抱入怀中，一如十年前一般，两人互相依偎着，如今的他比宋徽音高大许多，纤细的身子嵌入怀中，宋容玉贪婪的呼吸着她的味道

　　“ 这件事绝不是容玉所做！”宋徽音看不到他一瞬间眼中森然，带着毫不遮掩的杀意“ 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伤害阿姊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宋徽音听他郑重的在耳边发誓，心口微动，无力的闭上双眸

　　或许是年少杀的人太多，想来，这就是报应吧

　　“ 阿姊信你”宋徽音拍了拍他的肩，像儿时那般安抚，可同样在宋容玉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眸一样的冰冷，连面上的笑都添了几分虚情假意

　　褪去眸中的寒，一身凌冽就这样被宋徽音轻轻安抚，宋容玉这才松了眉目

　　他抱着宋徽音久久不愿放开，贪婪的想着，时间若是能够停下，就这样抱着她一辈子该多好

　　门外的姜枝悄然的看着殿内紧紧相拥的人，露出冷笑

　　云澹手中还提着糕点盒鞠着身子站在身后，他阻止了想要通传的太监，看向姜枝

　　姜枝摆摆手，没有进去打扰

　　“ 走吧，咱们陛下正与公主浓情蜜意着，本宫就不去打扰了”

　　此话一出，近身伺候宋容玉的大太监心中一惊，惊恐的张大了嘴

　　见太监如此惶恐，姜枝轻笑出声，带着莫大的讽刺，带着云澹回到自己宫殿

　　“ 姜枝！”

　　宫门被人一脚大力的踹开，宋容玉暴怒的声音传来，姜枝放下手中正在抄写的佛经

　　云澹担忧的看着她，她不在意的挥挥手，吩咐内殿的宫女退下

　　几个宫女心中惶恐，不知道为何陛下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陛下少有来皇后的宫中，是以宫女们从未见过宋容玉如此恐怖的一面

　　算算时辰，这会儿宋徽音怕是已经出宫了

　　姜枝扯出平日里恭敬的笑来，准备向他行礼“ 陛下万福，呃..........”

　　“ 娘娘！”

　　话还未说出口一双大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用力的收紧，勒得姜枝难以呼吸

　　见姜枝有危险，云澹大着胆子去拉宋容玉的手，却不想被他一脚踹在心口，匍匐在地上痛得说不出话来

　　“ 都给朕滚出去！”

　　宋容玉眼中带怒，面目狰狞，心中的杀意止不住外泄

　　云澹担忧的看着被厄住喉咙的姜枝，纵使被宋容玉掐住脖子，却给他投来放心的眼神，无惧宋容玉的怒火

　　云澹咬着牙，藏起眼中的寒，忍着心口的疼痛退了出去

　　“ 是不是你！”

　　宋容玉此时的眼神像狩猎的野兽，紧紧看着手中的猎物，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撕碎

　　“ 陛下.....说......说什么......臣妾.....不.....不知......”

　　姜枝双目充血，一张秀丽的脸被掐得通红，她无畏的看着宋容玉想要吃人的眼光，心中却逐渐畅快

　　看着他这般恼怒，想来，宋徽音今日必没叫自己失望罢

　　“ 阿姊每月吃的药中带毒是不是你做的！”宋容玉凑近，死死的盯着她，想要在她眼中看到答案

　　“ 陛.....陛下说......什么”她一字一句艰难的说着，“ 那毒......不.....不是陛下........命人放的吗？”

　　宋容玉瞳孔一缩，手中用力，提着她的脖子猛的将她甩在床上

　　背后传来剧痛，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姜枝不住的咳嗽，长发披散在身前，姜枝却露出畅快的笑容来，一瞬间竟状若女鬼般疯魔

　　“ 哈哈哈哈哈，陛下这般模样，莫不是被她发现了？”她明知故问，刺激着宋容玉的情绪，令他怒火更甚

　　“ 那毒药，朕早就命人停了！”宋容玉咬着牙，看着她跌坐在床上，就快要控制不住想要杀了她欲动的手

　　是啊，那毒药宋容玉早就命人停了，他心疼宋徽音被毒药折磨，自己只不过是好心帮他一把而已

　　“ 咳咳咳”背后撞击的痛令姜枝又止不住咳嗽起来

　　“哈哈哈哈哈，可笑咱们陛下，一边爱着她，一边又防备着她，不想让她权势更甚压过自己！”姜枝状若疯魔般讽刺的笑出声来“ 陛下身居高位如此心软，臣妾不过是帮陛下做了选择！为何这般恼怒？”

　　怒气到顶一时间竟让宋容玉冷静了下来，他抽出袖中的匕首，直指姜枝的喉咙，声音像妖精般蛊惑，低低的问“你知道些什么？”

　　姜枝看着他年轻的脸庞，眉眼如明月高悬，一双桃花眼勾着人心沦陷，可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却昭示着他的残酷

　　姜枝低低的笑，她知道什么？

　　姜枝无惧的将颈脖往匕首送去，看着他讳莫如深的神情，知道他现在定想要将自己碎尸万段，可那又如何？

　　“ 我还知道.......”

　　“ 你根本就不是端王的血脉..........”

　　“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顶替身份的野种！”

　　“ 哈哈哈哈哈哈”

　　姜枝放声大笑，任锋利的匕首在脖子上滑出痕迹，冒出茵茵鲜血，眸中一片猩红

　　宋容玉紧握匕首的手死死抵住她纤细的脖子，看着她十年来越发成熟的脸，竟恍惚想起她还是少女时牵着自己在宫外玩乐的时候

　　“ 娉娉阿姊，你当真以为朕那么心软不会杀你？”

　　他的手越发用力，匕首在皮肤上深陷，再深一点，就要划破姜枝的脖子！

　　“ 那你动手啊”姜枝挑衅的看着他，毫不在意，倨傲的抬了抬头，将脖颈的皮肤更加大片的露在他面前

　　那无畏的样子竟和十年前她少女时的模样重叠起来

　　那时宋容玉被端王府的仆人打骂得奄奄一息，衣衫褴褛，宋徽音将他救下后，姜枝就在一旁一边嫌弃，一边帮他擦干净脸上的泥，也同此刻一般，高傲的梗着脖子，口不对心

　　殷红的血迹渗出，刀口划破肌肤，两人无声的对峙着

　　宋容玉忽然间似想起什么来，突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来，看得姜枝疑惑，心跳加速，他这般模样，与那地狱的恶鬼又有什么区别？

　　“ 朕突然想到，门口那个太监跟了娉娉阿姊多年，对你很是衷心”他的目光看向门外的云澹，他害怕姜枝遇到危险，正静声听着房间内的动静

　　姜枝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中浮起恐惧“ 不！不可以！”

　　她哪会不懂他那危险的眼神，那如同对待猎物一般对着门外的云澹审视

　　“ 这奴才我看着顺眼，朕便带走了”宋容玉无视姜枝眼中的惊恐，露出得逞的笑来，那模样活像一个捡到玩具的小孩，浑身的血液都带着莫名的兴奋

　　姜枝如何不知他心底的扭曲，若是云澹被他带走，不知会被怎样折磨！少时他折磨家仆的手段历历在目，被他找到软肋，姜枝终于败下阵来

　　“ 不要.......不要带走云澹......”姜枝眼泪止不住的落下，云澹是这个世界唯一亲近自己的人了“ 求你......”

　　“ 一个小小的太监竟能得娉娉阿姊如此情深义重，真是有趣”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般，宋容玉褪去了怒火，眼中玩味更甚“ 皇后从小与皇姐相伴长大，情谊非凡，想来，必不会做那些伤害皇姐的事来吧？”

　　他淡淡的询问，可那面上却带着危险的警告

　　他不杀她，他心中还尚存一丝儿时的情谊，可不代表，她做了这样的事，自己能轻易放过！若是她在阿姊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这太监必受千倍折磨！

　　宋容玉冷哼一声，不再看她，转身拂袖而去

　　偌大的宫殿重新归于寂静，彷如方才宋容玉没有进来一般，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姜枝流着泪，心中惶恐，大声的喊道“ 云澹！云澹！”

　　“ 娘娘！娘娘您还好吗？”宋容玉走后，殿外的宫女才敢进来，看着姜枝流泪，关切的问到

　　“ 云澹！云澹呢！”她那模样比刚才更加疯魔，身上的伤让她撑不起身，挥开宫女的手，只不住的喊着云澹的名字“ 云澹在哪里！”

　　“ 娘娘，云澹公公方才已经被陛下的侍卫带走了”宫女回到，不明白平日温柔的皇后娘娘为何这般狼狈

　　一瞬间五雷轰顶，姜枝终于面对现实，她低估了宋容玉的狠厉，他拿云澹的命来要挟自己！此番被宋容玉带走，不知云澹会被遭受怎样的折磨！

　　姜枝恨意滔天，披着发，比那女鬼还要恐怖，吓得伺候的宫女身体一缩，不敢靠近

　　宋容玉！若有机会！我定要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