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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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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有人找来吗?”
王府门口,刘怀瑾翻身上马,正要动身却想起了什么,抓着门房问道。
门房摇摇头。
这都好几日了,到底是谁要来找王爷?
“有人来找,立刻回禀!”刘怀瑾面色沉下来,“若是发现你们知情不报……”
大清早的不知是触了哪个霉头,不得安生。
门房颤巍巍跪下来,连连应是。
等再抬起头来,淮王早已一骑绝尘,只留下扬起的灰。
门房只好自认倒霉,不知是怎么了,王爷近来日日都要问一遍。
偏生他当差,真真是活受罪啊。
*
刘怀瑾牵着马走在街上。
不出他所料。
现下,别说是官府了,就连本地的茶馆伙计,对糖盐的供应之事都缄口不言。
这次来徐洲调查当地税务,本想拿着私糖盐窝点的罪证,直接向当地官府发难,却不料落水遇难。
打乱了他全部计划。
好在他有心理准备,兹事体大,并不急于一时。但他的心情依然烦躁,某些事情隐隐超出了他的掌控。
刘怀瑾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向东街走去。
政事千头万绪,好歹能够有所作为,可若是猜测一个女子的心思,却像溺水一般,不知从何抓起。
等回过神来,眼耳口鼻早已灌进水流,神思迷惘……
为何不来找他?
明明开店前有如此多的繁琐杂事,一定还有不少需要用到银子的地方,桔珏却从未找过自己。
她这是在拿乔?
前朝夺嫡何等惨烈,刘怀瑾能在其中身退,明哲保身,自然不是蠢钝之人。自己是最好不过的选择,桔珏却从未找过自己。
淮王眯起眼睛,心中笃定,这女子并非不屑名利,否则怎会被县令举荐?前期救人之后,为何又不报官?
此番作态,无非是自持身价,扭捏作态罢了!
想到自己日前,竟被这等心思深沉之人逼得吐露心声,即便只是道歉二字,却比锱铢黄金都更有价值。
年轻王爷心中负气,手中的缰绳不自觉拽紧,引得马儿一阵嘶鸣。
——“王爷?”
桔珏掀开帷帽,惊喜地喊出声来。
刘怀瑾身体一顿,略松开马儿的缰绳,将其交给一旁的侍卫。
“你怎么在这里?”他身体挺直,一手负于身后,配上一身劲挺的常装,真真是陌上公子人如玉。
石街上人多,桔珏好容易凑上前来,头上的帷帽却不知勾在什么上,只觉头皮一痛,抬手便往回扯。
脆弱的薄纱就这样碎成两半。
桔珏不甚在意,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看起来十分惊喜似的。
罢了,刘怀瑾抬手帮她将帷帽调转,调整后,重新遮挡了面部。
“王爷!快走,我们回铺子去!”桔珏说罢,急着拽住他的袖口,不忘补上一句,“那件事有眉目了。”
薄纱下人影绰约,似是而非更显得温婉动人,今日她口唇上似乎涂了口脂,鲜妍明媚。
而后薄纱便毫不客气地粘黏在唇上,刘怀瑾看的分明。桔珏却没有停留,唇舌将其一卷,留下一抹湿痕。
他没再听清后面的话了。
桔珏边走边回头,不停地小声说自己日下的发现。
如今糖盐管制确实十分严苛,好在她开店的身份在明,又按照赖娘子的方法,去南码头找倪二,这一来二去,便发现了端倪。
新店开张,需求量大,有不少人曾暗中打听,其中便有一人,口气颇大,不论桔珏说要多少,都能接得上似得,语气中,似乎还看不上这小买卖。
想来定是个蛇头了!
桔珏按下不表,本想等开业后,稳定了再找王爷说,却没想到今日便碰见了。
只是她絮絮说了这半晌,身后的人却一言不发。桔珏心中纳罕,转身后,却见这位王爷面上通红,呆愣地跟着她,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桔珏连忙松开手。
这古代讲究男女大防,做什么都要收敛三分,从前在村里,可以随意洒脱不讲究,在镇上却不成。
真真是麻烦极了,桔珏咬了咬下唇。
正想着,不防被人群挤了一下,再抬眼看时,淮王已经伸出手,将她环在身前,面色不虞。
年轻王爷周身气场冷峻,与病榻上的模样全然不同。
他上唇线条锋利,下唇却生得十分饱满,绷着嘴角时,才显出几分不怒自威来。桔珏感受到身后人紧绷的肌肉,不觉间红了耳朵。
想来也是如此。
淮王孤身一人,来到徐州,调查断人财路的收税之事,若是没半点本事,也不会受此重任了。
见他忽然站在原地,神情严肃,桔珏便顺着视线望去。
竟是一家小庙。
庙宇的匾气场颇大,用的还是烫金的字样,游龙走凤,看上去有些狂放之态。
桔珏看了半天,也没有认出是什么字。
石街上,行人挤得水泄不通,连一个人影都过不去。
“真是怪了,这不逢节日的,怎得全都聚在这小庙处?”
桔珏嘟囔着,转头提议绕行。
“小庙?”
刘怀瑾没有接话,反问道,“你是本地人,怎么会不知其中的来历?”
桔珏听罢,心跳如鼓,好在淮王没有再继续深究。
“这座庙本是为前朝的圣人修建,这位圣人出身于此地,编撰史书,修建学堂,修订的许多政策沿用至今。”
桔珏不明觉厉,可周围人声嘈杂,庙中似乎还有隐隐哭声。
“好端端地拜一拜圣人,怎得又哭起来?”
桔珏不解。
“自新皇登基后,有所管制,许多民间的破庙都被拆除荒废,偏徐洲作为圣人故土,加上徐洲地处偏远,故而保留至今。”
“他们这不是在拜圣人。”
刘怀瑾抬头,眼前匾显然是新修不久,盖有名家印章。
他却看得分明。
这字既无起笔收笔的顿挫,又无中峰行笔的质感,线条绵软呆板,只是胜在布局,且刻意拉长笔画,撇甩的极开,看起来倒是气势十足,有些狂放之态。
实则只能唬住不懂行的人罢了。
两人进庙,哭声更甚。
“……圣人啊,快回来看看罢,看这如今的世道啊,看看你的后人罢。”
“看看这里的百姓罢。”
“本朝自建国起,向来是便民利民,百姓休养生息,这才有了如今的盛世啊,圣人啊,你睁开眼看看如今罢。”
“圣上仁慈,却偏生被奸臣蛊惑,对此地的百姓竟然征收如此严重的税啊,圣人你快开眼罢。”
……
“他们是在哭庙。”
哭庙?
桔珏微微愣神。她虽不知是何缘故,却也听得分明。庙中人所言,皆为政事,又涉及民生赋税,虽见刘怀瑾面色有异,却也不好出声。
如今开店行商,桔珏也需缴税,却不觉得税法严苛。
呼声似与实情不符,可一番慷慨激昂,再加上为民请命,周围的百姓,见之无不掩面哀泣,有壮年者,眼中甚至隐隐有不平之色。
这些人动作可真快。
刘怀瑾双手攥紧,正要上前理论一番,刚要动作,就被桔珏出手拦了下来。
她的力气大的惊人。
腕上如被铁板死死按住,传来一阵刺痛,显然不是女子该有的力气,刘怀瑾低下头,正要反擒她右手。
却从帷帽的间隙,看到她双目盈盈,秀眉微蹙。
眼神里有十足的关切。
鬼使神差地,刘怀瑾停下动作,任由她死死强拽着自己,离开小庙,移步石街旁的暗巷中。
真是要死!
桔珏见他好容易跟着自己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人赤手空拳,又没有护卫在身旁,庙中民意如沸,若是动起手来,可是要吃亏。
“还是来日方长罢。”桔珏斟酌解释道。
谁知刘怀瑾听罢却面露诧异,“怕什么,有理走遍天下,他们如此妄议,有识之士自然可以当面反驳。也好让百姓看看,这些人的丑态!”
他语中带刺,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本朝自开国起,税收从未严苛过,此番鬼言巧辩,意在煽动民意罢了。”
“你既清楚,便知道其中的厉害,怎能逞一时之气?”
桔珏忍不住出言反驳。就算淮王要拿人开刀,也得带上精兵护卫,届时,她自会离得远远的。
他难道还以为在天子脚下?
看来之前的落水,真是没长半分教训。
“你说钱都去哪里了?”
淮王转移话题,心叹这小小女子,果然胆小谨慎。他身为亲王,自是无人敢动,更别说周围还有暗卫跟着,只是桔珏不知罢了。
此刻见她怕了,只好做罢。
“……什么钱?”
桔珏不知如何接话,只道,“若是税收的银子,自然是都到了皇上那儿去了。”
刘淮瑾轻嗤一声,与桔珏并行道,“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帝征收的税便越来越少,一次不如一次,先帝在时,征收的盐糖税,竟不如圣祖的四分之一。”
“新皇上位,自要严惩变法,却从未增加过税。”
“若真要掰开细看,百姓被多征了税,而皇帝那边却没有收到,这钱又都去哪儿了?”
桔珏听的一头雾水,见他看向自己,只好如实道。
“其实,徐洲的百姓税不重,农业税交完也能够过活。”
刘淮瑾轻笑一声,待桔珏疑惑望过来,正色道。
“他们这话既说出口了,想再收回可不成了。”
两人对视一眼。
年轻王爷眉眼似有狡黠,唇未勾起,眼角却带有笑意。
桔珏心头略一琢磨,便品出味来。
淮王来徐洲调查税务,以私糖盐为突破口,却并不局限于此。毕竟皇帝缺银子,能搞出钱来是正经,谁又在意名头是什么?
这些人说本地重税,朝廷却从未见过这笔钱,刘怀瑾自然知道该向谁要。
他倒是懂得变通。
两人很快来到东市,原来的茶肆近在眼前。
如今,刘怀瑾自是去忙别的事,她也不必说南码头的事了。
桔珏深吸一口气,却并未觉得轻松。
耳边却响起一声轻笑。
——“怎么还不邀本王进去?”
明明是问话,语气却很是笃定。说罢,年轻王爷附身,用折扇轻点桔珏的肩头。
美人面如凝脂,薄纱下倩影绰约,随动作飘动,像是月下仙子。
……
淮王身份高贵,每每与之相处,像是触摸水中的月亮,缥缈而不真实。今日不经意间,那狡黠的眉眼,却是她第二次触摸到立体的一面。
比之眼前这轻浮举止,却要好上万分。
桔珏向侧面看去,强忍翻白眼的冲动,正要想着如何拒绝,便看到徐执节拂袖上前。
继而将她护在身后。
书生模样的少年,眼底一片冷漠,对着刘怀瑾厉声质问道。
“你是谁?”
“缠着我嫂子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