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涩情诗》牧千里

1、自负后果

　　夏日，云层灰蒙蒙的，些许细雨飘散在空中。风不止的吹，地上的灰尘打着卷的散在空中，林轩从街道那边走来，脸上贴了一个创可贴，一边肩膀挎着书包，包里放着碘伏和棉棒。

　　要是早知道今天围墙外面那堆砖头被挪动了位置，他根本不会一时不察摔倒了脸。他磕到了膝盖和手肘，满身酸痛的爬起来对着便利店的门查看自己的脸，几抹红血痕从眼睑拉倒鼻梁前，有些狼狈。

　　便利店老板是个大叔，包着馄饨懒洋洋的抬起眼皮说：“一个小伙子，怎么这么爱惜自己的脸，娘里娘气的。”

　　林轩直起身，没好气的说，“我要是像你长成这样子，我也不关心自己的脸长啥样。”

　　“咦，你这个小伙子嘴毒得嘞，再不跑小心我给你们主任打电话说你逃课。”大叔瞪着眼。

　　林轩翻个白眼，自顾自的进便利店拿了酒精碘伏棉签，一气儿放到柜台上。老板慢悠悠的包好馄饨再拿出个袋子装好。林轩正要付钱，看见个黑口罩，拿起来。

　　“脸上有伤口，不要戴口罩。你长得好看，可要关心自己的脸。”老板也翻他一眼说。

　　林轩啧一声，真是睚眦必报。他长腿一迈，付了钱提着东西走人。出门的时候眉毛一挑，朝着大叔喊：“你会不会包馄饨呀，都露馅了。”说完转身就跑，衣角被风卷起，显出几分张扬。跑到街尾，他撑着膝盖喘气，胸口烦闷的气还是压不下去。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两声，林轩打开一看。是岑溪打来的电话。林轩手指攥紧手机，等了两秒还是点下接听键。

　　“喂，小轩，我跟周老师交流了你的情况，他说你已经两周没去上课了。”岑溪语调严肃。“怎么回事？还是钱的问题吗？”林轩垂眸，沉闷的天气压的他喘口气都艰难。他讨厌这种灰暗的云层，感觉一切都压着，连光都照不亮这个世界。

　　他沉默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岑溪好像知道他的无奈，提前开口。

　　“你的课费我已经给你交了一个月的，下周直接去上课，你有天赋，不要因为一点小事葬送自己。钱不用急着还。”

　　林轩眼中闪过惊喜，紧接着是汹涌的泪水。他明明想止住这种无用的眼泪，却还是徒劳的感到了眼泪湿湿滑滑的往下坠。

　　“老师，谢谢，我会尽快还您钱的。”

　　“不用着急这个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

　　“岑老师，我说真的，谢谢你信任我，我不能…”

　　“林轩，”岑溪的语气严厉起来“我出钱不是为了看到你这样，你好好学琴才是我希望看到的。”

　　“好，我会的，谢谢老师。”

　　电话那边的岑溪欣慰的应答安慰几句挂了电话。

　　天空依旧沉闷，虽然太阳的光线短暂的穿透云层给林轩一点温暖，他明白那只是暂时的。林轩滑落至手肘的书包一甩，走进破旧的小区，绕七绕八的走到最里面的一栋楼。他攥紧肩带，迟疑的看着手上的钥匙。还是打开了门。

　　屋内一个穿着大红衣裙，明艳鲜活的女人正对着镜子化妆。听见门锁的响动，眼皮一飞，看见是林轩，继续对着镜子化妆。
　　林轩默不作声的放下书包，打开冰箱，冰箱里只有昨天的剩饭和几颗土豆，一把小麦菜。他干脆把剩饭热热，就着壶里的冷水对付过一顿饭。

　　傅红桃终于化好妆，往椅子上一坐，欣赏自己新做的美甲，说：“你的脸怎么了？”

　　“摔的。”他正吃了口饭，脸部肌肉被仓促拉扯，疼的眼皮一跳。

　　“买了药吗？”

　　“买了。”

　　“你得好好保护这张脸，这么好看的小脸要是毁了那就可惜了。”

　　傅红桃上下打量着林轩，语重心长的说。林轩天生一副好皮囊，白皙干净那只不过是底色，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对着光看的时候像沐浴着金光的山石，虽然细长微微下垂的眉毛和眼角稍显可怜，但长在眼尾的一点痣却为这幅面庞增添一抹独特韵味。

　　林轩很快吃完了饭，收齐碗筷。“不劳你费心。”

　　傅红桃看着去洗碗的林轩，嗤笑一声。她对着光看自己的美甲漫不经心的说：“还以为自己是大少爷呢？”

　　厨房的水声一顿，又更大的响起来。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当初我和林建和办离婚的时候，他可是话里话外的嫌弃你，就差求着我带走你了。”

　　林轩湿着手走出来，面无表情。“你很得意吗？”

　　“呦，生气了？我还有一个好消息没跟你说呢，我这人吧，心善，要带着你去过好日子了。”

　　“？”林轩惊讶抬眉。

　　窗子外传来汽车轮胎压在路上的刺耳声。他隔窗一看，外面是一辆黑色的迈凯伦。漆黑的车身有种低调的奢侈感。

　　他看着傅红桃。傅红桃看着他，她突然张扬的大笑，轻佻地用手指勾了一下林轩的下巴，而后摔门而去。林轩沉默半晌，感到手臂上的泡沫在往下滑。

　　楼上又传来小孩的尖利叫嚷声，刺的他耳膜抽搐得疼。

　　林轩想起自己七岁时坐在钢琴凳上弹奏致爱丽丝，那时他在一个大别墅里，穿的像个王子，琴声掩盖住男人的吼叫，沈付琼从楼上斯斯然下来，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往前走。

　　林轩连忙跳下琴凳拉住沈付琼精美的衣角说：“妈妈，老师最近夸我弹得好，你能留下来听我弹琴吗？”他紧紧拽住沈付琼绣花重工的裙角。

　　沈付琼蹲下来摸摸他的头，似笑非笑的看一眼楼梯上的林建和，起身。林轩看到衣服被拽得紧绷，他慢慢松手没有再用力攥住。

　　沈付琼是个大家小姐，贪恋新鲜一时冲动和穷工程师结婚，可年少一时因为刺激产生的爱情怎么挨得过天长地久，林建和暴露了自身的缺点，自卑敏感和偏执。这个初见温雅清隽，少年有为的工程师面目全非。同样沈付琼的目中无人，自私傲慢也折磨着林建和。

　　沈付琼不想忍受这种生活，她是沈家大小姐，金尊玉贵，千娇万宠，她有底气离开这个让她不舒服的地方。轻飘飘的一纸离婚协议书和财产转让协议就简单结束了她的婚姻。

　　林轩从此没有再见她一面。

　　至于林建和，他甩掉林轩这个累赘时甚至都没来见一面，只有傅红桃过来告知他。

　　林轩当时也在弹琴。听见傅红桃略带玩笑的说他被林建和丢给她后，林轩手指不受控制的一沉，钢琴声在指尖颤抖，他失望的闭眼。

　　林轩洗完碗，拿出护手霜挤出一大坨，仔细的把整个手涂抹一遍。护手霜又滑又腻，还散发着刺鼻的香精味。但效果勉强可以。以后怎么办呢，他倒在床上，老旧的弹簧床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林轩整个人躺下，支着手看护手霜吸收程度。他被这种难闻的味道熏的头昏脑胀。

　　一道又长又尖的机械声突兀的响起。林轩都懒得侧脸去看。屋子又断电了。那是冰箱发出的断电信号。上周在商场里扮玩偶的钱已经不够用了。夜班便利店员的活也没了，自从上次昏倒在店里后，老板怎么说也不用他。

　　他还活着，日子就得继续，不仅得继续，还得高昂着继续。不管怎么样，林轩不会输。他猛地起身。

　　沈付琼，林建和都是聪明人，自己是他们的孩子，应该也学聪明点，舍掉不重要的去追逐自己想要的。林轩擦干净眼泪，用冰凉的水刺激自己清醒，拽拽衣服下楼敲开苏可的门。

　　苏可睡眼朦胧的开门，看见门外的林轩，阳光在他背上勾勒出一圈光晕，苏可再一次赞叹林轩天生的好样貌，尽显无辜。

　　“轩儿，你来的时间也太准了，我刚做个好梦。”

　　“哥，你白天就没不睡觉的时候。”林轩笑笑说。

　　苏可也笑了，把林轩领进门，倒杯柠檬水给他。

　　“说吧，找我什么事？平日里可不见你这会来，又逃课了是吧。”

　　林轩假做心虚的笑笑，然后低头一气儿说“可哥，我想跟着你去工作。”林轩说完抬眼触到苏可锁骨处的旖旎吻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不仅得聪明还得狠心。

　　“我想找个活干，我最近很缺钱。”

　　苏可盯着他，笑出声来。“林轩，在我这里找活，我这可不是过家家。你多大了？十六？十七？你就算自己糊涂了，我可不敢作孽。”

　　“哥，我都清楚。但我没办法，你知道一节钢琴小课多贵吗？我不能停下。我会保护好自己。

　　“林轩，你真以为那么简单？要真你想要什么就是什么，”苏可嗤笑一声，点一根烟夹在手指尖，任凭烟雾缭绕。有些事情一步不能错，你以为能独善其身，其实都是自我安慰的借口。苏可难得说的真诚，可惜碰上林轩这个油盐不进的。

　　“哥，你说过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上所有事都有代价，我接受。林轩瘦削又挺直的样子和苏可记忆里的样子重合。他吐出一口烟。

　　“真要去？”

　　“嗯。”

　　“明天晚上跟我走。”烟丝在苏可客厅中飘起，在彩色灯光照射下像是一副溢出的锦绣，早晚消磨，早晚可惜。

　　“谢谢可哥。”

　　“以后不怨我就好。”

　　“我自己的选择，自负后果。”林轩喝口柠檬水，微酸的味道在舌根处刺开，又疼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