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橙子》槐璟时

5、第 5 章

　　夏知棠眼皮一跳，手紧紧抓住了门把手，冰冷的金属压进掌心的肉里，轻微的疼。

　　看到程飏被人泼脏水、被人谩骂，她实在没忍住，出手帮了他。公布录音的时候，想过程飏会猜出是她，但没想到他会直接挑明。

　　她以为心知肚明的装傻，是前任应有的默契。

　　心脏急遽跳动，仿佛要从心口蹦出来，她抿了抿唇，强行稳住心神，维持住嗓音。

　　“……录音？”

　　尾音刻意上扬，制造出几分茫然的疑惑。

　　“什么录音？”

　　程飏安静地盯了她两秒，没有轻易放过她。

　　“不是你的话，为什么不敢转过身看我？”

　　低沉的声音由远及近，夏知棠仿佛能听到鞋底落在地毯上，带出轻微的摩擦声，慢慢地靠进过来。

　　停在身后半步的距离。

　　空气忽然没由来的逼仄，夏知棠深吸一口气，背着身给出回应：“我听不懂你的话，也没有义务要对你解释什么。”

　　说完她重新刷门卡。

　　程飏忽然向前半步，用力按住她的手。

　　大手将她的手完完全全包裹住，修长的指节叠住她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和源源不断的热度。

　　夏知棠一惊，手里的袋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试着挣扎，却挣扎不开，低声说：“放手。”

　　程飏手上松了点力道，俯下身贴在她耳边，熟悉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你说真话我就放手。”

　　高大的身躯离得很近，不是个安全的距离，夏知棠指尖紧了紧，不说话了，靠在门上呼吸。

　　沉默着对峙了一会，她敏锐地听到了电梯抵达的动静，轻轻“叮”的一声，重重敲在她心上。

　　她们的状态实在不好让别人看到，更何况程飏还是个明星。夏之棠再度挣扎起来，程飏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纹丝不动。

　　夏知棠急道：“有人来了，你想被人拍到，今天再上一次热搜吗？”

　　“今天再上一次热搜，”程飏缓缓重复一遍她的话，声音逼得更近了，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垂，“你不知道录音，却知道我上热搜了？”

　　话里的漏洞被他抓住，夏知棠将头偏开一些，懊悔地咬了咬舌尖，嘴硬道：“……我猜的，你提到什么录音，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程飏不让她躲，将她的脸掰回来，冷冷道：“骗我的时候，你脑子总是转的这么快。”

　　猝不及防听到这话，夏知棠忽然想到以前几次骗他。可当时都被她蒙混过关，他完全没发现她的谎言，现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远远的谈话声越来越清晰，夏知棠来不及思考太多，叫了一声程飏，催促他：“快放手，真的有人来了。”

　　程飏只有一句话。

　　“我想听真话。”

　　对话再次终止，两人依旧僵持着，这一片的空间仿佛凝滞了。而令人心惊胆战的谈话声继续靠近，两道陌生的声音飘荡在长廊里。

　　夏知棠固执地不松口。

　　最后还是程飏先败下阵来，压着夏知棠的手刷了门卡开门。

　　然后推着她一起进房间，捎带上地上的那袋甜点。

　　门在身后关上，房间没开灯，一片漆黑。

　　程飏将袋子挂在门把手，从夏之棠手里拿过房卡，向前一步，熟练地插卡取电，转过身，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房间瞬间亮起来，夏知棠闭了下眼。

　　再睁眼时，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眼神格外认真。

　　她忽然不敢看他，错开视线，语气艰涩道：“你进我的房间，不太合适吧。”

　　程飏忽视这句话，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问：“说句真话这么难吗？”

　　说真话不难。

　　承认她还在意他很难。

　　当年是她做得过分，现在他过得很好，说不定有了新感情，她不应该用残留的情感去影响和打扰他。

　　夏知棠半垂下眼，睫毛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当人预设了一件事情的答案时，别人说什么都不信，但不论信不信，那就是事实。”

　　“我没有预设，是你的回答难以让人信服。”

　　“你真的想多了。”

　　程飏和她车轱辘来回了半天，语气透出几分疲惫：“为什么帮了我也不愿意承认？只是一句话，什么都不会影响，你就这么不想和我扯上……”

　　他说到一半就止住了口，后半句话咽回了嗓子里，下颌紧紧绷着，唇角抿得平直。

　　呼吸了几个来回，平复好心情，硬邦邦扔下一句话：“早点休息。”

　　说完便绕过夏知棠打开房门。

　　出门的一瞬间，夏知棠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的神色格外难看。在她印象里，过去的那几年，类似神色总共就出现了三次。

　　门重重在眼前合上。

　　关门声响在耳边，夏之棠浑身似乎被抽去了力气，慢慢靠在门板上，眼睛虚虚地看着窗户外，没有落点。

　　良久，才重新站直。

　　程飏离开以后，房间变得空荡，她取下门把手上的袋子，停了足足十秒，终于打开。

　　看到袋子里的东西，不知怎么的，心里泛起阵阵涩意。

　　等回过神来，她已经拿起一块巧克力撕开，囫囵地塞进嘴里。

　　黑色固体在嘴中化开，浓郁的苦味在舌尖弥漫开，很久也散不去。

　　夏知棠皱了皱鼻子。

　　什么破巧克力，味道这么苦。

　　第二天她发现苦得不止是巧克力，还有做替身这件事。

　　早上她就去了片场，拍摄完几个简单的手部镜头，本来应该先休息的，却被副导演拉住了。

　　按照日程安排，今天有很多邱影的戏，但她一直没来，人也联系不上，就像在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邱影原本的替身也很不巧受伤了，副导演看夏知棠的身形与邱影比较像，想让她给邱影演几场，后续再补特写镜头。

　　夏知棠一开始并不愿意，奈何副导演开始打感情牌，说场地费设备租用费等等很贵，多一天又是多少多少钱。又说要拍的几个场景很简单，对付对付就过去了，最后提到会多给她点工资。

　　夏知棠经不住他长篇大论的请求，在他恳切的眼神中答应了。

　　然而赶鸭子上架后，一切就和说的不一样了，一个奔跑的镜头，严格到让夏知棠拍了十遍。

　　后面更是人工造了雨景，让她在雨里淋了很久。

　　等镜头拍完，浑身已经湿透了，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阴湿寒意钻入皮肤，夏知棠冷到浑身发抖，牙齿不停地颤。

　　她想去换掉衣服，副导演却让她先等等，于是只能在角落站了一会，身上都快没有知觉了。

　　感知力不断下降，当吴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恍惚以为是幻听。

　　“小棠，你还好吧？”

　　她迷迷糊糊回过头，刚想说话，就看到吴导旁边站着的程飏。

　　身上的水不停地往下滴，在地上聚成一小团水洼，头发全贴在脸上，夏知棠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在他眼里多狼狈。

　　羞耻心涌上心头，她的第一反应是想躲。

　　可她躲不了，也没法躲，只能垂着脑袋看地板。

　　程飏扫了她一眼，表情看不出情绪，不冷不热地和吴导说话：“吴导这么年轻就老眼昏花了，看不出来人在抖？”

　　“早上没戴眼镜，没看清，”吴导尴尬笑笑，“小棠你快去换衣服吧。”

　　程飏显然还是不满：“剧组现在穷到连块毛巾都没有了？”

　　吴导赶紧叫场务给夏知棠拿了块干净的毛巾。

　　夏知棠将毛巾披在身上，终于感觉活了点回来，岌岌可危的自尊心被挽救回来。

　　她紧紧撰着毛巾边，低着头从程飏旁边经过，余光看到他的指尖似乎动了动。

　　走出不远，听到他冷淡的声音。

　　“吴导，刚刚这位是谁？”

　　“你说小棠啊，人家是搞古籍修复的，找来给邱影当手替的。”

　　“手替需要拍刚刚的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邱影。”

　　吴导解释了几句，直说是副导演安排的，让人去叫副导演询问情况。

　　后面的情况夏知棠没听见，等她换了衣服收拾好出来，所有人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她背着包走回片场，想和吴导先道个别，场务小姐姐看到她的身影，拿了两杯姜茶过来。

　　“给你的姜茶。”

　　夏知棠接过一杯握住，道了声谢，手指在暖和的温度下恢复了知觉。

　　“别谢我，要谢就谢程老师，看天冷请全剧组喝姜茶。”

　　夏知棠愣了愣，又被递了一杯姜茶。

　　“这杯也是你的。”

　　夏知棠看着两杯一模一样的姜茶，疑惑道：“每个人都有两杯吗？”

　　场务摇摇头：“不是，只有你有两杯。”

　　夏知棠不想成为明显特殊的那个，心里紧了紧，不由抓紧了杯子。

　　很快她听到后半句话：“程老师说他的幸运色是红色，穿了红色的给两杯。”

　　夏知棠：“……”

　　一秒后她反应过来，实在有些疑惑：“我哪里穿了红色？”

　　场务飞快地往她头上看了眼：“发带。”

　　“这也算？”

　　“已经是最算得了。”

　　夏之棠粗略扫了眼片场内，发现红色发带果然是万花丛中一点红：“……”

　　场务眼中有几分艳羡：“你真是太幸运了，下次我也要穿红色。”

　　夏知棠干笑两声问：“……请问程老师在哪？”

　　场务指了指某个方向。

　　夏知棠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辨认了好半天，终于看到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的程飏。

　　“他们在做什么？”

　　“找程老师签字，你如果喜欢程老师的话，也可以去要一个。”

　　“好的，谢谢。”

　　夏之棠小口地喝着姜茶，想到包里的那张照片，准备一会也去凑个热闹，帮夏盒实现愿望。

　　等她喝完姜茶过去的时候，前面只有一个人了，她顿时觉得有几分尴尬，想着要不下次再找机会。

　　脚步刚转了个方向，就听见程飏叫她。

　　“那位红发带的女士。”

　　夏知棠装死，继续往前走。

　　程飏又叫了她一遍，音量提高了不少：“那位红发带的女士。”

　　旁边有几道视线看过来，夏知棠头皮一紧，慢慢回过身，不情不愿地走到他面前。

　　程飏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她：“找我有什么事？”

　　场面到了这个地步，夏知棠干脆道：“程老师，我想找你签个名。”

　　程飏长长“哦”了一声，扯了扯唇角：“找我要签名啊？”

　　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夏知棠磨了磨牙，硬着头发道：“……是，找你签名。”

　　程飏坐直了些，长长“啊”了一声：“找我要签名啊？”

　　“对对对，就是找你程飏要签名。”

　　程飏眨了眨眼睛，转头问赵旻毅：“现在要签名都这么理直气壮了吗？”

　　赵旻毅没回他这话，反倒朝夏知棠露出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夏知棠忍了忍：“……你签不签。”

　　“签，前女友的要求怎么能不满足呢？”程飏低笑一声，拿起一只满钻的钢笔，“签在哪里？”

　　夏知棠摸出照片递给他：“签在照片上。”

　　听见她的话，程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挑了下眉，饶有兴致道：“看不出来啊，前女友，你还有存我照片的习惯？”

　　他含笑接过照片，正准备签字，低头看到上面的画面，脸色沉了下来，笑意瞬间敛去。

　　抬眸看夏之棠，话中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夏知棠，你发什么疯？”

　　夏知棠莫名其妙被他骂一句，心情也不太好，冷冰冰道：“不想签就算了。”

　　程飏将照片转向她：“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鬼东西？”

　　现在又叫鬼东西了？当时不是他要和别人拍的？

　　夏知棠懒得看照片，敷衍道：“有问题吗？”

　　“你还有理了？”

　　程飏气笑了。

　　“你P我和别人的这种照片，还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