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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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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蓝色的光芒从控制室内涌出,映照着三人神色各异的脸。空气凝固,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像一头沉睡巨兽的心跳。
控制台中央,钥匙孔和两个掌纹识别区泛着冷光,如同祭坛,等待着最终的献祭。
沈晞脑中的系统一片死寂,那种被剥离了外部嘶吼、只剩下内在恐惧的空旷感,几乎让她窒息。格式化……她会随着系统一起被抹去吗?
教授垂下的枪口微微颤抖,他看向赵砚辞——或者说,那个占据了她身体的“备份”——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震惊、愧疚、一丝被戳穿的狼狈,还有……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痛苦。
“你一直都知道……”教授的声音干涩,“知道我留在你身边,不只是为了赎罪。”
“备份”没有看他,指尖轻轻抚过控制台冰凉的表面,像抚摸情人的脸颊。“我知道你在找彻底销毁‘暗棘’所有数据、包括‘镜像体’存在证据的方法。你想让这一切从未发生。”她终于转过头,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包括让我,和所有像我一样的‘错误’,彻底消失。”
教授沉默了,算是默认。他的赎罪,是彻底的毁灭。
“但那不是纠正错误,是懦弱的逃避!” “备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和悲怆,“抹去痕迹,就能当那些痛苦和牺牲不存在吗?那些被改造、被利用、被当作耗材的生命呢?那些活在谎言和替代中的人生呢?!”
她的目光投向痛苦蜷缩的沈晞,眼神柔和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坚定:“错误已经铸成。我们能做的,不是掩盖,而是负责。负责给那些因此而生、因此受苦的生命,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未来!”
沈晞猛地抬头,撞进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格式化系统,清除‘观察者协议’和所有控制程序。” “备份”一字一顿地说,目光扫过教授,最后定格在沈晞脸上,“但保留所有镜像体的独立意识,解除所有生理抑制和定位追踪。给他们……真正的自由。”
“你疯了!”教授失声反驳,“失去控制,那些能力超常、经历扭曲的镜像体会造成多大的混乱?社会根本无法承受!”
“那就让他们自己去学会承受!去融入,去生活,哪怕挣扎,哪怕痛苦,那也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人生!” “备份”寸步不让,“而不是作为谁的影子、工具或者需要被清理的垃圾存在!”
她指向控制台:“现在,选择吧,教授。是和你懦弱的完美主义一起埋葬所有‘错误’,还是和我这个‘残次品’一起,给这些‘错误’一个涅槃重生的机会?”
控制室内陷入死寂。两个缔造了地狱的人,站在地狱的门口,决定着所有灵魂的归宿。
教授的脸在幽光下明暗不定,他看向沈晞,看向她眼中对“生”的渴望和恐惧,又看向“备份”脸上那种近乎殉道者的光芒。他闭了闭眼,漫长岁月里的偏执、悔恨、对“完美秩序”的追求,与眼前鲜活、混乱却充满生命力的诉求激烈交锋。
最终,他长长地、仿佛耗尽所有力气般吐出一口气,一步步走向控制台。他没有看“备份”,只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悬在其中一个掌纹识别区上方。
“我犯下的错……或许,该用这种方式来偿还。”他的声音苍老而疲惫,却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平静。
“备份”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伸出了属于赵砚辞的左手,悬在另一个识别区上。
两人同时看向沈晞。
“沈晞,” “备份”的声音异常温和,“这个过程可能会很痛苦。系统的底层协议与你的意识有深度纠缠,格式化它,如同刮骨疗毒。你可能会失去部分记忆,甚至……感知。你愿意吗?为了获得真正的、不再被设定的自由。”
沈晞看着那两张决定她命运的脸,心脏狂跳。失去记忆?变成另一个人?恐惧攫住了她。但比起作为一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甚至一个随时可能自毁的炸弹……
她用力点头,声音因恐惧而发颤,却异常清晰:“我愿意。”
“备份”的嘴角,极轻微地弯了一下,那是一个属于赵砚辞的、带着释然和鼓励的笑容。
“计数,三、二、一……”
两只手,同时按上了识别区!
嗡——!!!
控制台爆发出刺目的白光!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动!沈晞感觉自己的头颅像被投入了熔炉,无数记忆的碎片、系统的警告、冰冷的指令代码如同海啸般席卷她的意识,撕裂、冲刷、瓦解……
痛苦让她发出凄厉的惨叫,眼前一片血红。
朦胧中,她看到“备份”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七窍开始渗出鲜血,但她按在识别区的手却稳如磐石,眼神燃烧着最后的光亮。教授也在闷哼,脸色惨白如纸。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
白光骤然消失!震动停止!
控制台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滚动,最终,跳出一行冰冷的绿色大字:
【系统格式化完成。“观察者协议”及所有控制程序已永久删除。镜像体独立意识权限已解锁。祝您好运。】
“砰!”教授脱力地跪倒在地,大口喘息。
“备份”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被教授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看着沈晞,眼神开始涣散,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喃喃道:
“告诉她……赵砚辞……以后……只是赵砚辞了……”
说完,她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额头上,那个烙印般的疤痕,颜色似乎淡去了许多。
控制室陷入一片死寂。
沈晞瘫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的地震。她试着在脑中呼唤……什么都没有。那个如影随形的系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又空荡的感觉。
自由……这就是自由吗?
她挣扎着看向昏迷的赵砚辞,所以现在……她是谁?是A-07?是“备份”?还是……终于成为了她自己?
教授艰难地抱起昏迷的赵砚辞,看向沈晞,眼神复杂:“我们得立刻离开。格式化触发了终极清理程序,这里很快就会自毁。”
沈晞点点头,努力想站起来,却双腿发软。
教授伸出手,拉了她一把。他的手心,冰冷而潮湿。
三人相互搀扶着,踉跄地冲出控制室,沿着来路狂奔。身后,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和结构坍塌的巨响,灼热的气浪推着他们的后背。
他们冲出别墅,冲进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身后,悬崖上的别墅在连环爆炸中,化作一片冲天的火海,缓缓倾覆入海,仿佛将所有的罪恶与秘密都埋葬在了深渊。
站在悬崖边,看着渐渐被海浪吞没的火焰,三人都沉默着。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她醒来后,可能会忘记很多事,包括我。”教授看着怀中依旧昏迷的赵砚辞,声音沙哑,“这对她,或许是好事。”
沈晞望着那缕曙光,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自己是会忘记,还是记得更清楚。她只感觉到,一个沉重的枷锁消失了,但前路,依旧是一片未知的迷雾。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教授问。
沈晞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她曾经的目标是复仇,是生存,现在这些突然都失去了意义。她拥有了陌生的自由,却也失去了熟悉的枷锁。
“或许……”她轻声说,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这新生的黎明,“先……活下去。像个人一样。”
教授点了点头,抱着赵砚辞,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向停在不远处的卡车。
沈晞没有跟上去。她只是站在原地,任由海风吹拂着她散乱的头发,看着那辆卡车载着一段纠缠不清的过往和一個崭新的可能,消失在渐亮的晨光里。
她转过身,面向那片浩瀚的、正在苏醒的大海。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在她脸上,温暖而真实。
她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