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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光之经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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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卧室地板上切出一道窄窄的金线。
温苒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感知中醒来的——不是孤独,不是警觉,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温热的归属感。宁远的手臂横在她腰间,掌心贴着她的小腹,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将她圈在怀里。他的呼吸均匀绵长,喷在她的后颈,带着睡梦中特有的温热。
昨夜的一切在脑海中缓缓回放。那些炽热的吻,那些近乎失控的触碰,那些他在她耳边哑着嗓子说的情话,还有最后相拥入睡时,他抵着她额头轻声说的那句:“生日快乐,苒苒。”
今天是她的生日。
温苒轻轻转过身,在熹微的光线里打量宁远沉睡的侧脸。褪去清醒时的克制沉稳,此刻的他眉目舒展,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唇角甚至有一丝极淡的、餍足的弧度。她的目光落在他锁骨上那片浅浅的红色印记上——那是她昨晚留下的,一个带着羞赧却又隐秘得意的认知让她耳根发热。
她小心翼翼地想挪开他的手臂,刚动了一下,那只手臂就收紧了些。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眼睛还没睁开,手却已经准确无误地抚上她的脸颊。
“嗯。”温苒应了一声,被他掌心温热的触感熨帖得心头发软。
宁远这才睁开眼。那双总是沉静如潭的眼睛里,此刻漾着初醒的慵懒和一种毫不掩饰的温柔。他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凑过来,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早安吻。
“生日快乐。”他又说了一遍,这次是清醒的、郑重的。
温苒笑了,环住他的脖子回吻他。吻渐渐加深,晨起的亲密气息在相贴的身体间悄然弥漫。宁远的手从她的腰间上移,托住她的后脑,将她更深地压向自己。
就在温苒以为这个清晨会以另一种方式开始时,宁远却先停了下来。
他抵着她的额头,呼吸微重,眼神里还有未散的情愫,却强迫自己退开些距离。
“不行。”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笑意,“今天有安排。”
温苒挑眉:“什么安排比这个重要?”
“很多。”宁远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线条流畅的上半身。晨光在他紧实的肌肉上镀上一层浅金,温苒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流连了片刻。
他似乎察觉到了,耳根微红,却故作镇定地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T恤套上:“先吃早饭。然后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秘密。”他回头看她,眼里闪着难得一见的狡黠,“穿舒服点,今天要走些路。”
早餐比往常丰盛。除了惯常的粥和小菜,宁远还做了松饼,用奶油和新鲜莓果摆出了笨拙的“28”字样——她的年龄。温苒看着那歪歪扭扭的数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你什么时候学的做松饼?”她问,叉起一块送入口中,松软香甜。
“上周。”宁远在她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看你收藏了一个食谱视频。”
又是这样。他总是这样,沉默地观察,沉默地记住,然后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把那些细碎的心愿一一实现。
吃完早餐,宁远开车载她驶出市区。方向不是去工作室的那条路,而是往更远的城郊开。秋日的天空是一种澄澈高远的蓝,路旁的梧桐叶子已经开始泛黄。
“到底去哪儿?”温苒忍不住又问。
宁远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唇角微扬:“快到了。”
车子最终停在一处老厂区改造的创意园区。红砖厂房,生锈的钢铁结构,爬满藤蔓的老墙,与周围新开发的商业区形成鲜明对比。但这里很安静,周末的早晨几乎看不到人。
宁远牵着她,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栋厂房,停在一扇厚重的深灰色铁门前。门旁挂着一个简单的铜牌,上面是手写体刻的字:
「栩·金属艺术工作室」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始于2024年秋」。
温苒怔住了。她转头看宁远,他正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扇铁门。
“这是……”
“我的新工作室。”宁远推开门,侧身让她进去,“正式版。”
温苒踏进门内,呼吸在那一刻停滞。
空间比她想象中更大。挑高近六米的厂房被改造成了开放式的创作空间,一侧是整齐排列的工作台,上面摆放着各种金属加工设备;另一侧是展示区,几件已经完成的作品被精心陈列在灯光下——有她见过的那件羽毛壁饰,有更复杂的抽象雕塑,还有一组以星空为灵感的首饰系列。
但最震撼的是空间中央。那里悬挂着一件几乎占据整面墙的大型装置——无数细如发丝的金属丝从天花板上垂下,末端连接着大小不一的、被打磨成多面体的金属片。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穿过那些金属片,在水泥地面上投下绚烂而变幻的光斑,像一场无声的光之雨。
“这是……”温苒仰着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
“《光之经纬》。”宁远走到她身边,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我用了一年时间设计,三个月制作。每一根金属丝的张力都要精确计算,每一个金属片的角度都要反复调整,才能达到这样的折射效果。”
他顿了顿,看向她:“这是我的毕业作品,也是这个工作室的镇馆之宝。”
温苒的目光从装置移到宁远脸上。晨光里,他站在那里,背后是他一手创造的光之宇宙,眼神里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属于创作者的骄傲和笃定。
这一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地为她煮粥的男人,也不再是那个在星空下温柔指认星辰的伴侣。他是宁远栩,一个拥有自己艺术语言、在自己领域里发光的创作者。
“你什么时候……”温苒的声音有些哽咽,“准备了这么多?”
“从决定做工作室开始。”宁远牵着她,走到工作台旁的一张旧木桌前。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份文件,最上面是一份装订精致的合同。
“其实今天带你来,除了看工作室,还有一件事。”宁远拿起那份合同,递给她,“生日礼物。”
温苒接过。封面上写着:「作品版权永久授权协议」。
她翻开,逐字逐句地阅读。条款很清晰:自协议签署之日起,宁远栩名下所有已完成及未来创作的艺术作品,包括但不限于金属雕塑、装置艺术、首饰设计等,其全部版权永久授权予温苒所有。授权范围包括复制、发行、展览、改编等一切著作权权利。
最后是签字页。宁远栩的名字已经签好,日期是今天。
温苒的手指颤抖起来。她抬起头,看向宁远,眼眶发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宁远点头,眼神平静而坚定,“意味着我未来所有作品的商业价值,都归你所有。意味着如果我以后出名了,赚的每一分钱,都有你的一半。”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还意味着,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所有的创作,都和你绑在一起了。”
温苒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合同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为什么?”她哽咽着问,“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宁远伸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他的指腹温热,动作温柔。
“因为那晚你说,你不知道我们的未来在哪里。”他的声音低沉,在空旷的工作室里回荡,“我不知道怎么用语言给你安全感,我只能用我能给的方式。”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空间,扫过那些沉默的设备,那些完成的作品,最后回到她脸上。
“这是我的全部了,温苒。”他说,一字一句,清晰得像刻在金属上,“我这个人,我的手艺,我的创作,我的未来。现在,它们都是你的。”
温苒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合同纸在她手中被捏得微微发皱,但那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拥抱,是这个男人,是他用最笨拙却又最隆重的方式,给她的承诺。
宁远回抱着她,手臂收得很紧,像要把她嵌进身体里。他的吻落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别哭,生日呢。”
“都怪你。”温苒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总是让我哭。”
宁远低低地笑了,胸腔的震动传递到她身上:“那我以后尽量不让你哭。”
“才不要。”温苒抬起头,红着眼睛瞪他,“我就要哭,你管不着。”
她这副难得的孩子气模样让宁远眼神暗了暗。他低头,吻住她,将这个带着泪水的抗议封缄在唇齿间。
吻渐渐加深。在这个属于他的空间里,在这个洒满光之雨的地方,某种积攒已久的、汹涌的情感正在升腾。他的吻变得炽热而绵长,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汲取交融。空气变得稀薄而滚烫,寂静的厂房里只剩下交错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宁远才稍稍退开,抵着她的额头,呼吸微重。
“温苒。”他叫她,声音沙哑。
“……嗯?”
“这里,”他的目光扫过工作室,扫过那些他亲手创造的一切,“是我的圣地。我从没想过……”
他停住了,没说完。但温苒懂。
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燃烧的火焰,也看到了同样炽热的自己。一种大胆的、近乎虔诚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轻轻推开他,在他深沉的目光中,走向那件大型装置。她在光之雨中站定,转过身,背对着那些垂落的金属丝和流转的光斑,面向他。
晨光穿过高窗,穿过那些精密切割的金属片,在她周身投下流动的、破碎又重组的光影。她站在那里,像是忽然落入了光的河流,成为这寂静宇宙中最动人的一部分。
宁远的呼吸停滞了。他看着她,眼神从深沉到震动,再到一种近乎疼痛的温柔。
“温苒……”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你不是说,这里是你的圣地吗?”温苒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丝颤音,“那我要在这里,留下我们的印记。”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了无法平息的涟漪。
宁远一步一步走向她,步伐缓慢而沉重,在空旷的水泥地面上踏出清晰而笃定的回声。他走到她面前,在满室浮动的光斑中,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
然后,他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紧相扣。
他牵着她,离开了那片光雨的中心,走向工作室另一侧那张宽大的旧木工作台。台面上还散落着些许未来得及收拾的金属碎屑和工具,在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宁远将她轻轻抵在台边,双手撑在她身侧,将她圈在自己与冰凉的木料之间。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与她交融。
“冷吗?”他低声问,声音里充满了克制与某种更深的东西。
温苒摇摇头,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有你,就不冷。”
这个回答让他最后一丝理智也消散了。
他再次吻住她。空气变得更加灼热,寂静的厂房里只剩下彼此气息和心跳的回响。
温苒能感觉到他紧绷的克制,能听到他如擂鼓般的心跳,能触摸到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所有的感知都在这个清晨被放大,这个空间,这些光,这个人,还有这份毫无保留交付的、沉甸甸的未来。
她在朦胧的视线中,看到那些从天花板垂下的金属丝在微微颤动,看到无数光斑在他们紧贴的衣料上跳跃、流淌。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也成了他作品的一部分,被永恒地镌刻进他的生命图谱里。
当那个漫长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吻终于结束时,两人都气息不稳。宁远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手臂用力得像是要确认她的存在。
温苒的脸埋在他温热的颈窝,闭着眼,感受着这份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占有与珍视。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混合了淡淡金属与木料的气息,此刻还沾染了阳光的温度。
良久,宁远稍稍松开她,从旁边架子上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略显粗糙,但很柔软——仔细地、轻轻地擦拭她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痕。
然后,他弯下腰,捡起地上那份合同,小心地抚平边角的褶皱,放回工作台上。他的动作郑重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做完这一切,他牵着她,走到工作室角落那张铺着深灰色羊毛毯的旧沙发边。那是他平时构思或小憩的角落。他将她安顿在沙发上,用毯子仔细裹好,然后在她身边坐下,将她连人带毯子拥入怀中。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阳光在空旷的厂房里缓慢移动,看着《光之经纬》投下的梦幻光斑如水银般在地面、墙面无声流转。
“那盏星空灯,”温苒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微的沙哑,“也是在这里做的吗?”
“嗯。”宁远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大部分是在这里。最后组装是在家里,因为想给你惊喜。”
温苒在他怀里转过身,面对面看着他,从毯子里伸出手,指尖轻轻描摹过他深邃的眉眼、挺直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的唇边。
“宁远栩,”她叫他的全名,眼中映着窗外的天光和他的倒影,“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的版权协议。”她的指尖感受到他唇边扬起的细微弧度,“谢谢你的工作室。谢谢你的……全部。”
宁远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送到唇边印下一个温热而干燥的吻:“不用谢。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知道。”温苒笑了,眼角又有些湿润,“所以才更要谢。”
她凑上前,主动吻了吻他的唇角,然后安心地靠回他怀里,闭上眼睛。
“我有点困了。”
“睡吧。”宁远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躺得更舒服,毯子裹得更紧,“我在这儿。”
温苒很快在他安稳的心跳和令人安心的气息中沉入睡眠。呼吸变得平稳绵长,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和一种全然的放松与信赖。
宁远低头凝视着她沉静的睡颜,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这个倾注了他所有梦想与心血的空间,扫过那些沉默的工具和闪耀的作品,最后落回工作台上那份静静沐浴在晨光中的合同。
阳光正巧移过去,照亮了签字页上并排的两个名字:
宁远栩。温苒。
紧紧挨在一起,墨迹清晰,像一句无声的誓言,又像一道坚固的纽带。
他忽然想起最初见到她资料时的情景。照片上的她专业、冷静,无懈可击。但他却在那个偶然发现的、她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窥见了一丝疲惫与孤独。
那时他便想,如果能够认识她,他想要了解全部的她。
现在他知道了。他拥抱了全部的她。而他也将自己的全部,毫无保留地交到了她的手中。
毯子下的温苒无意识地动了动,更紧地偎向他,寻找温暖的源头。宁远的手臂收拢,将她更安稳地护在怀里。
窗外的天空已彻底澄明湛蓝。新的一天,她的生日,他们共同未来的第一章,正在徐徐展开。
而在工作室中央,《光之经纬》仍在静静旋转,无数金属片永恒地折射、切割、重组着光线,投下无声流淌的光之雨。
像一场恒久的见证,见证着这个空间里发生的一切——
一个男人将他全部的创作与未来,赠予他挚爱的女人。
一个女人在他灵魂的圣殿里,留下了彼此交融的印记。
和一份从今往后,血脉相连、再也无法分割的共同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