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糊咖的国宝级弹幕》黎栖竹

6、修复邀约与暗流初现

　　静心斋内，茶香渐冷，但空气却因苏杳那句"略知一二"而重新变得凝滞而充满张力。窗外竹影摇曳，将斑驳的光影投在两人之间的茶桌上，那方寸之地仿佛成了一个无声的战场。

　　顾砚眼底那抹锐利的亮光一闪而逝，随即化为更深沉的探究。他身体微微后靠，倚在素色的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个承载着千年织锦秘密的紫檀木盒上轻轻敲击，发出几不可闻却极富节奏的笃笃声，似乎在权衡着如何抛出下一个、也是真正重要的议题。

　　"苏老师总是如此谦逊。"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金属质感的磁性，"‘略知一二’从您口中说出，分量非同一般。实不相瞒，"他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苏杳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今日请教鉴定只是其一，或者说，是一道‘门槛’。"

　　他顿了顿，观察到苏杳依旧平静无波的眼神，才继续道："我手中，除了这些残片，还有一件与它们同源、同批，但破损更为严重的织物。几乎……已成一堆碎线乱锦，结构崩坏，色泽暗淡，寻常修复师连下手之处都难以寻觅，甚至断言已无修复可能。"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沉重，"家母生前最大的遗憾，便是未能看到它重现昔日光彩。这是她的遗愿。"

　　苏杳静静地听着，神色未变，宛如一尊精致的玉雕，心中却已波澜微起。果然，鉴定是验证她的能力，而这件被描述为"破损更为严重"、"已无修复可能"的织物，才是他今日拿出残片、亲自邀约的真正目的，是最终的考验。

　　"不知苏老师，是否愿意接下这个挑战？"顾砚终于抛出了真正的邀约，他的目光专注而诚恳，"当然，报酬方面，必定会让您满意，远非寻常修复可比。"

　　苏杳没有立刻回答。她垂眸，视线落在自己干净修剪、弧度完美的指甲上，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方才那些残片上精妙绝伦、几乎穷尽人力之极的织造技艺，以及那独属于晚唐的、恢弘之后转向内敛精致的气韵。能让顾砚如此郑重其事，甚至提及母亲遗愿，那件待修复的织物，恐怕绝非寻常，其背后或许还藏着更深的故事。对于一个将织造技艺融入骨血、视复原古法为毕生追求之一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极具诱惑力，也极具风险的挑战。

　　"我需要先看到实物。"她抬起眼，目光清亮而冷静，如同山间未被污染的寒泉，"无法亲眼判断其具体的破损程度、丝线材质的现状、污染物种类以及结构坍塌的细节之前，我不能做出任何承诺。修复之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是自然，谨慎是美德。"顾砚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回答，眼中掠过一丝赞赏。他从木盒的夹层中，取出一张高清晰度的彩色照片，动作轻缓地推到苏杳面前，"这是它目前最真实的状态，您可以先过目，心中有个初步的判断。"

　　照片拍摄得极为清晰，甚至能看清丝线断裂处的纤维毛躁。上面呈现的，是一团几乎看不出原貌的织物残骸。颜色晦暗不堪，仿佛蒙上了数个世纪的尘埃，原本绚丽的色彩只剩下模糊的色斑。丝线大量纠缠、断裂、脆化，结构大面积缺失、塌陷，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仅能从极少部分尚存连贯的结构和几缕顽强闪烁着微光的残留金线，勉强辨认出它与方才那些"宝相穿花翔凤云纹"残片属于同一种华贵织物，但其破损程度，确实如他所说，极其严重，堪称一团亟待拯救的、沉默的废墟。

　　苏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虽然瞬间便恢复平整，但那一闪而过的凝重并未逃过顾砚的眼睛。这破损程度，远超她的预期。霉蚀、虫蛀、物理撕裂、污渍覆盖……多种病害交织在一起。即便在她那个时代，汇聚织造局顶尖匠人之力，要修复这等程度的损伤，也需耗费极大的心力、时间与顶尖的材料，过程如同在时间的悬崖边行走，每一步都需万分谨慎。

　　"如何？"顾砚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很难。"苏杳实话实说，没有丝毫夸大其词的意思。她的指尖在照片上方虚点几处关键破损位置，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此处，地部结构完全塌陷，经纬断裂无序，重建底层支撑是首要难题，如同重建房屋的地基；此处，霉蚀严重，不仅影响观瞻，更破坏了丝线本身的蛋白质结构，强度堪忧，处理不当便会彻底粉碎；还有这里，大面积图案缺失，需要寻找无限接近原物材质、粗细、色泽和老化程度的丝线和金线进行补织，这本身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可以说，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她的分析冷静而残酷，精准地剖开了所有修复难点，没有给人留下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顾砚眼中欣赏之意更浓，她不是盲目自信的莽夫，也不是夸夸其谈的骗子，而是真正懂得其中如临深渊般的艰难与责任。

　　"正因其难，近乎不可能，才更显其价值，不是么？"顾砚的语气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说服人心的力量，"材料方面您不必担心，我会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在全球范围内寻找最匹配、最顶级的原料，不惜代价。我需要的，只是一个有能力、有胆识、有耐心，并且真正懂得它背后价值与灵魂的人，来主持这场‘手术’。"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诚意和决心。苏杳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掠过那张触目惊心的照片。修复这样一件凝聚了古代匠人极致心血、承载着一段历史与个人情感的织锦瑰宝，不仅是对她自身技艺的极致考验，也意味着她将与顾砚这个人产生更深、更持久的牵扯，踏入一个可能更为复杂的漩涡。但另一方面，能让这样一件濒临彻底消亡的古老艺术品重现于世，延续其生命，对她而言，其意义远超任何报酬或个人得失。这是一种源自工匠本能的召唤。

　　"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受任何外界打扰的工作环境，"苏杳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属于领域权威的决断，"以及所有我列出的、精确到毫厘的工具和材料，不容丝毫折扣。修复过程，需完全按我的规矩和节奏来，任何人不得旁观，不得干涉，直至我主动呈现结果。"

　　"可以。"顾砚毫不犹豫地应下，仿佛早已做好了全部让步的准备，"我在城郊有一处独立的工作室，原本是用于存放和研究一些私人收藏，环境和设备都是一流，绝对私密安全。从下一刻起，那里的最高权限属于您。您可以全权支配那里的一切资源。"

　　"好。"苏杳点了点头，对他的爽快和信任度提升了一分，"待我回去详细评估，准备好所需的材料与工具清单，再与你联系。"

　　事情就此初步定下。两人又就一些修复的初步构想、可能遇到的具体技术难题、以及某些早已失传的织补技法和固色古方的原理，简单交流了几句。苏杳言谈间提及的某些只存在于古籍片段记载、甚至闻所未闻的技艺细节和材料处理方式，再次让顾砚心中暗惊，对她那神秘的"师承"和深不可测的知识储备，好奇到了极点。

　　离开静心斋时，已是夕阳西斜，橙红色的光芒将庭院染上一层温暖的色调。顾砚的黑色宾利轿车无声地滑到巷口，他快走几步，极为自然地亲自为苏杳拉开后座车门，姿态从容却透着显而易见的尊重。

　　"苏老师，我期待与您的合作。"他站在车边，身姿挺拔如松，落日的余晖为他周身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苏杳微微颔首，没有多言，弯腰坐进车内。车门轻合，隔绝了外界。车子平稳地驶离这片静谧的、仿佛与世隔绝的小巷，很快便汇入都市傍晚汹涌的车流与霓虹之中。

　　而就在苏杳乘坐的轿车尾灯消失在小巷拐角后不久，静心斋对面一家格调复古的咖啡馆角落里，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普通冲锋衣的男人，默默收起了伪装成普通背包的长焦相机镜头。他快速在手机上敲打着一行字：【目标已离开，与顾砚在静心斋包厢独处近两小时。气氛融洽，顾砚态度极为尊重，并亲自为其开车门。疑似达成某项合作。】信息的发送对象，赫然是备注为"林小姐"的联系人。

　　与此同时，平稳行驶的车厢内，苏杳接到了经纪人芳姐打来的电话，语气兴奋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杳杳，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匠心之旅》节目组正式发来下一期的常驻嘉宾邀约！价格直接翻了三倍！他们明确表示，就是看中了你专业的点评风格和带来的热度！希望你能延续下去！但是……"

　　芳姐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气愤："也有个坏消息，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在背后搞小动作！现在网上开始冒出一些言论，有组织地带节奏，说你之前那场‘打假’根本就是节目组和你联手策划的剧本，是为了给你立学霸人设、强行捧红你，连周老的认可都被他们说成是提前沟通好的‘配合演出’。虽然顾砚工作室之前的回应压下了绯闻，但这种‘有剧本’、‘一切都是设计好的’的质疑，对你刚建立起来的公信力伤害非常大！很多路人开始动摇了！"

　　苏杳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的都市霓虹，眼神微冷，如同结了一层薄冰。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料到会有人反扑，却没想到对方的攻击如此精准和阴险，直接指向她立身的根本：真实性与专业性。

　　"知道了。"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下一期节目，我参加。"

　　正好，她需要一个新的平台来展示更多，也需要一个机会，在更广阔的视野下，用更无可辩驳的方式，让某些阴暗处的声音彻底闭嘴。修复顾砚的织物将是一场漫长而需要绝对专注的战役，而在此之前，她需要在公众面前，进一步巩固她无可替代、无法模仿的专业地位。

　　新的挑战，伴随着暗处的流言与明处的邀约，如同夜幕般悄然降临。她的路，从踏上伊始，就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