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柏林的钟声》鳕鱼突击

8、“我愿意”

　　奥利安逃跑了，等我赶到时，只剩下一副手铐。
　　昨夜值班的警员还在昏睡。
　　我也是，睡得昏沉，醒来时窗外早已日上三竿了。
　　欧文缩在副驾驶，手紧紧攥着安全带，“老大，太、太快了……”
　　引擎在嘶吼，目的地是温德米尔，他们埋葬动物尸体的地方。
　　奥古斯也在那儿，这段路程不算近。
　　都柏林夜间气温很低，那身囚服很单薄，他身上分文未带，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青苔浸饱露水，石阶湿滑，但愿他没摔倒。D我的脚步不敢停歇，只想快点冲上山顶，只想快点见到他。
　　不远处出现两个身影——奥利安的囚服格外扎眼，与他对峙的是奥古斯。
　　我连忙俯下身子，攥着腰间的配枪，悄悄朝两人的方向挪动脚步。
　　突然，身后响起刺耳的枪声。耳鸣之后，眼前的奥利安像被抽走所有的力气，直直向后倒去。
　　是欧文开的枪。
　　我听见了子弹再次上膛的脆响，猛地转过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谁让你开枪的！”
　　欧文眼神空洞，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意识到不对，晃着他的肩膀，没有任何反应。
　　“欧文！看着我！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欧文！”
　　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以及那些睡得沉沉的警员。我的脑中闪过一个片段——第一次审讯时，欧文匆匆来迟，是因为他在路上为一个年轻人指路，那时奥利安的眼神很不对劲。
　　奥古斯会催眠？是啊，虽然没被送进精神病院，可常年和心理医生打过不少交道的他，也许早就偷偷揣摩透了催眠的核心。
　　聪明的奥利安昨晚说的不是“好梦，科尔警官”，而是“睡个好觉，科尔。”
　　欧文的枪口又一次对准奥利安，我只好一掌打向他的后颈，在他平稳倒地后，朝着奥利安飞奔而去。
　　又是一声枪响！
　　这次倒下的是奥古斯，眉心一个血洞，他自杀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自杀了。
　　我跪倒在奥利安身边，他的胸膛是一片淹开的血迹。我伸手按住他的，温热的鲜血从我指缝间疯狂溢出，好烫。
　　为什么我止不住他的血？为什么我昨天没有意识到他的决心？为什么！
　　他抬起沾着血沫的手，颤颤巍巍地碰着我的脸，本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一大片因挣脱手铐而产生的红痕，触目惊心。
　　“怎么今天没有钟声啊？”他认出我了，声音轻得像风，我抓不住。
　　“大笨钟坏了。”
　　我把他遮住眼睛的刘海拂开，往日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已经失去了焦距，他的呼吸也在一点点被死神夺走。
　　我撑着他的身子，让他可以靠在我的怀里。
　　“没有……烟味。”
　　“嗯，以后见你都不会抽烟了。”
　　我抹去他眼角的泪，一切都要结束了，奥利安，不要难过。
　　“科尔，你愿意送我一万朵玫瑰吗？”
　　奥利安露出一抹笑容——纯粹的、天真的、美好的、我想一直注视着的模样。
　　“我愿意，奥利安。”我的心让我回答得毫不犹豫。
　　不止玫瑰，奥利安，我想陪你去看都柏林的春天，陪你去看温德米尔的日落，我想和你一起做草莓蛋糕，我想在壁炉前和你分享一杯热可可……
　　奥利安闭上了眼睛，胸口起伏渐渐平息。
　　小安与伙伴相依为命、互相取暖，奥古斯如天使般降临，这位敬重的兄长，短暂让他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二十岁的奥利安，目睹了往日围坐谈笑的伙伴陆续死于非命，灵魂寻不到归途，自己死在莫须有的审判下。
　　风穿过林场，带着枯萎的草木气息，还有北红尾鸲的轻鸣，它们在为我们的仓促离别伴奏。
　　你有听到吗？奥利安。
　　都柏林的钟声再次响起，我的小狐狸要去找他的小伙伴了。
　　这一次，跑太远也没关系，因为那满园的绯色，它们会在春天绽放，在日落摇曳，年复一年，让你知道，我一直在。
　　挑个晴天，把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慢慢讲给我听吧。

　　奥利安，我想接住你的疲惫。
　　奥利安，我想成为你身后的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