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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万个太阳与月亮 ...
“我是罗小黑。”
罗小黑这样自我介绍已经七十多年。
01.
罗小黑还在上学时,许多老师为了让大家养成好习惯,总是说起“21天养成好习惯原则”,好像讲这个原则是他们不得不完成的什么教学任务。
罗小黑至今都不知道这个原则是不是对的,他的很多习惯等到被发现时,大多数时候早就已经形成,就像每天雷打不动六点钟爬起来练功,晚上准时九点半睡觉——虽然这个早睡觉的好习惯在上高中时被无情打破。
所以小黑是怎么成为罗小黑的,他也不太清楚,等反应过来,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个名字,别人问他时,会非常自然地脱口而出:“我是罗小黑。”
意识到这点,是罗小黑和罗小白一起上学后不久。
那天放学,罗小黑,罗小白一起坐在小区门口的大榕树下等着家长,很明显他们忘记带钥匙了。
小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因为今天早上师父说下午师姐会来,我太激动就忘记了。”
“小黑是因为太激动,我就是单纯马大哈,”小白嘿嘿笑了两声,“下次还是用绳子把钥匙串起来挂脖子上吧,这样就不会忘了。”
“嗯嗯!”
“噢对了,”小白抓住了小黑话里的新人物,“小黑的师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呃,妖呢?”
“师姐啊!师姐世界第一好!”小黑一下来劲了,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鹿野的英勇事迹什么带他吃大餐住大酒店拳打逆荒脚踢大坏蛋。
“噢噢!”小白在一旁露出星星眼,“听起来真的好——”一个声音打断了小白未完的话。
“我的竹蜻蜓!”是旁边一直在飞竹蜻蜓玩的小孩,“啊……飞不见了。”
小黑小白一同抬头,枝杈间隐隐约约能看见一点点小木片。
“啊,怎么办啊,”另一个孩子看向他,“这是你爷爷做给你的呢,”说着又抬头看向大榕树,“好高啊,拿晾衣架够得着吗?”
“我帮你们拿吧。”小黑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开始爬树。
小黑这个热心肠把那孩子吓了一跳,急得团团转,眼睛里甚至开始包着眼泪:“太高了你下来啊我不要了你下来啊!”
小白知道小黑是很厉害的妖精,爬树肯定不在话下,但还是叮嘱道:“小黑,小心一点啊!”
“知道了——”层层叠叠的绿叶中探出一个小脑袋,对她露出一个笑。
小黑仅用半分钟就拿到了竹蜻蜓,爬下了树。
那孩子感激涕零——也许也有惊吓的成分:“呜哇谢谢你!下次不要再爬这么高了摔下来怎么办啊……”
小白掏出手纸递给他:“别哭啦,小黑超级厉害的,他不会摔下来的。”
他接过手纸,擦了擦鼻涕:“也谢谢你……”他再次看向小黑,破涕为笑,“原来你叫小黑啊,以前都没见过你欸,是刚搬过来的吗?”
小黑点点头:“嗯!我是罗小黑,刚搬来这里不久。”
小孩子间的友谊总是建立的很快,更别说还有爬树取竹蜻蜓这种“生死之交” ,看着一行人迅速建立起一起分零食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高尚情谊,在马路对面站了半天的鹿野终于走了过来。
“小黑。”
四个小孩齐刷刷抬头。
“师姐——”小黑“噌”一下跑到鹿野跟前停住。
鹿野隔着帽子拍了拍小黑的头。
两个小孩都很会观察,道:“你们家长来接你们回家吃饭了吗,那我们也先回家吃饭了,”说着挥挥手,“小黑小白再见!”
鹿野看着俩小孩和新朋友挥别后,目光慢悠悠移向小黑:“你什么时候姓罗了?”
小黑眨眨眼睛,随即看向小白,说:“因为小白姓罗啊。”
小白高高举起右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我是罗小白。”
鹿野很清楚自己是师弟是个怎样的妖:哼哼哈嘿样样精通,读书写字倒头就睡。所以她在听无限说小黑想去学读书挺高兴的——等等原来不是去会馆是去人类学校吗。
无限很欣慰:“小黑一趟任务下来交到了很好的朋友。”
行吧,孩子开心就好。而且,在人类社会学习不可否认能学到很多东西。
人类寿命短暂,他们必须在极其有限的时间内学习,成长,然后担当。这对于大部分妖精来说非常快,很多妖精几十岁了还会跟在师父身边,他们有太多时间可以学习。
也许正是这样总是时不我待的生命才能在数千年的时光里一代一代依靠传承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尽管这个种族总是相互攻伐,残杀同类。
会馆接下来的方针是慢慢让人妖两族相互认识,众生之门是一种方法,小黑这种去人类社会上学也是。
鹿野看着和旁边粉发女孩嬉笑的小黑,再次想起了两年前的若木事件。
小黑是个底色善良的孩子,面对她刁难般的问题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站在对的那一边。”
他还小,不知道世间诸多事情难分对错,倘若长大后明白了这一点,还可以这样回答,便真的能称得上是赤诚了。
是的,小黑还小,又是妖精,还有很长的时间长大,也许他还会这样回答,也许会给出新的答案,但不论未来如何,现在他只需要好好长大。
02.
时间的确有时让人猝不及防,孩童的成长并非在刹那间完成,但当一个孩子真正长大,看着他跟儿时相似的面颊,也会想:已经长这么大了,好像昨天还是低头看他。
所以当鹿野再次听到小黑无比认真地说我要成为执行者时,她是有点恍惚的。
这很似曾相识,让她幻视了那个十岁小孩。
十几年前在知道年仅十岁的小黑要成为执行者时,她就很严肃地问过:你想好了吗?
小黑郑重地点头。
于是鹿野和无限一样支持了小黑的决定。
如今鹿野同样问道:“你想好了吗?”
罗小黑亦同样郑重点头,如儿时般坚定。
鹿野一眼就能看出十岁的小黑当执行者是为了跟师父在一起,现在却不知道二十多岁的罗小黑为什么要成为执行者。十多年过去,他成长了许多。
但鹿野确定的是:他的坚定一如往昔。
鹿野再一次和无限一起支持了妖精罗小黑的决定。
罗小黑一脉相承无限一门的冷脸,却又比他们话多不少。
因此跟小黑搭任务的执行者们面对他不会跟面对他的同门时那样局促,会跟他多聊两句。
某次执行长期任务的安静夜晚,罗小黑被同伴问起为什么要当执行者。
“你这问的什么废话,”另一个同伴有点无语,“他师门哪个不是执行者?”
“其实不只是因为师父他们啦。”
“诶?!”
罗小黑抬头望向天空,那晚是个好夜,万里无云,月光洒落千里。
“我有个朋友,她是个很厉害的人,师父师姐师侄也都很厉害,我也想像他们一样。”
两个同伴对视一眼,双双露出死鱼眼——罗小黑大人难道您就不厉害吗?!
所有小孩在上学时都会被要求写一篇叫《我的梦想》的作文。
罗小黑接到这个作文题时,不知道该写什么。从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想成为执行者,现在他最想和小白一起学读书,至于以后……其实他觉得自己长大后还是会成为执行者,因为师父师姐师侄都是,但又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那小白写的是什么呢?”
“其实我也没想好啦,”小白撑着脑袋,“一年级的时候我很想当医生,觉得救死扶伤真的好厉害,后来我想当警察抓大坏蛋,也想过当个科学家,发明一种很厉害很厉害的药,吃了大家都不会生病。”
“小白的梦想听起来都好厉害!”
“嘿嘿,”小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也很想成为爸爸妈妈那样的人,爸爸妈妈都好厉害,感觉什么都会——啊,我知道了!”她兴奋地举起双手,宣布了自己的梦想:“我想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大人,像爸爸妈妈那样无所不能的大人!”
在罗小黑眼里,罗小白一直都是一个很言而有信的人。她的确后来成为了一个很厉害的大人。
罗小白大学学的野保,本科为了完成论文就经常往山林里钻,后来读研也是跟着导师在自然保护区一呆就是一两个月。
在这个专业上搞研究毫无疑问是比较辛苦的。罗小白第一次进藏区考察高反非常严重,刚下飞机没走两步就被救护车拉走了,每日例行视频的罗小黑接通一看出发前还好好的小白现在正坐在医院吸氧吓了一跳,肩负着罗爸罗妈阿根山新的担忧走了会馆传送门,半个小时闪现藏区医院。
罗小黑发现小白读研以来瘦了不少。他问:“小白,你当时为什么要选这个专业啊?”
多辛苦啊。
“因为觉得很神奇啊。”
“神奇?”
“我认识了小黑,还有很多和小黑一样的存在,就觉得这个世界好神奇好神奇,你看,明明地球上的万千生灵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喝着同一汪水,可我们不一样,有很多不一样,有像我一样的普通人类,有小黑这样的,还有比丢这种会变色的很神奇的动物——生命真的很神奇啊,小黑,”罗小白说起自己的理想粉色的眼睛变得更加亮晶晶,“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他们一点,就像我很了解小黑一样。”
“而且,有些很神奇的生命正在面对消亡,我也想保护他们,就像小黑一直在保护我一样。”
“不过,选专业的时候的确没想到会这么难,”她无奈地笑笑,“但是。”罗小白话锋一转,神情变得无比认真,因为她在称述一件终身大事,一件她毕生都会践行的事:“我的选择当初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爸爸妈妈,哥哥,爷爷,山新,还有你小黑,我得到了所有我爱的人的支持,这也是我自己坚定选择的路,即使再怎么艰难我都会走下去的!”
罗小黑十岁时,问师父为什么要做执行者,师父的回答是责任。他想一直跟师父在一起也说可以因为责任做执行者,尽管根本不清楚责任是什么。后来上了学,知道这两个字如何写,也晓得了它的释义,但直到今天,“责任”二字的内涵终于冲破书页,来到他的眼前,等待选择,罗小黑要选择属于他自己的责任。
无限选择出世,守望众生,鹿野选择奔走,追寻止戈,罗小白选择与所有生命同呼吸共命运。
而罗小黑,选择所有,传承所有。他爱师父,爱师姐,爱罗小白,爱所有爱着他的人,妖精和事,他注定会担当起所有,走上众人愿望汇聚之路。
03.
在罗小白的有生之年中,人类慢慢走向了一个崭新的时代。由众生之门开始,人类和妖精间的鸿沟尽管缓慢,却一直在弥合。
罗小白三十多岁时,人类和妖精的合作越来越多,其中牵涉的人类也越来越下沉。她也接到了一个和妖精合作的任务,有关藏区生态恢复。
听了院长的陈述,她倒不奇怪为什么会选上自己这个在科研界还算很年轻的人,一是从小就接触妖精,后来也时常出入会馆,二是从本科毕业论文开始,就跟藏区结下了不解之缘,后来的大部分课题都跟这片美丽又原始的土地相关,也做出了相当亮眼的成绩。能选上她肯定是做足了背调,对她有着极大的信任,而她也有信心圆满完成这次任务。
罗小白坦然露出一个自信的笑:“我明白了,师父,保证安全,顺利,完成工作。”
罗小白现在所在学校学院的院长,也是她读书时的硕导博导。
院长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嗯,去吧。”
罗小白一直知道妖精是很“灵”的物种,由灵构成,感受灵,操纵灵。但直接看到妖精将土的特质分析得七七八八,还是不免震惊。
“你之前真的没有了解过吗?”
“任何土系妖精都能做到这种事。”芷清说。
罗小白竖起两个大拇指。
芷清被她这反应逗笑了:“也没什么厉害的吧,既然你能听出来我的分析是对的,就证明你不也了解这些土的特质吗。”
“那是因为我读了很多书,经过无数次实践,而且也做不到这样看一眼就能知道,”罗小白捧起一柸土,放在眼底,“我需要观察它的颜色,基本判断里面的矿物质,还要找到一个刚刚好的地方,能判断这里地质年代的地方,然后再挖一锹土走,带去实验室放在精密的实验器材下。”
“这不就是你们人类厉害的地方吗,你们发明出那么精密的仪器就为了研究一种土的特质,而这些特质妖精一眼就能看出来,”说到这,芷清笑了一下,“说句实话我不太喜欢人类,但我承认人类的文明成就,人类的寿命对于妖精来说宛若蜉蝣,却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完成了对科学的证明,而据我所知,科学并不简单,它甚至不允许任何谬误。”
罗小白听此愣了一瞬,随即笑起来:“芷清同学说得很对呢,但有一件事错了。”
“什么?”
“人类文明最早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早在那时,人类就已经开始探索科学,”罗小白认真道,“人类从来没有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对科学的证明。”
人生不过三万天,譬如朝露,然而无数个人甘愿将一生与他人首尾相连,因此三万天变为三十万,三千万,无意义的时间也变为历史,渺小的人类在浩瀚中穷尽一生铭刻真理,最终凝结成一条不绝的阡陌,将后来者送往未来,后来者也将沿着这条路继续开辟。
罗小白从来言而有信,这次她安全,顺利,圆满完成了工作。
虽然在野保领域这并非是妖精和人类第一次合作,但这次合作各方面的完成度很高,以及双方的满意程度都是前所未有的,因此任务的核心人员罗小白和她的项目不可避免要作为一个正面案例参加人类妖精和谐交流阶段性总结大会。
时间定在七月三十一日,众生之门发售的日子——它必将写入妖精与人类接触的历史。
谁都能看出放在这个日子举办的会不一般,它是对过往二十多年人妖两族交流成果的总结,决定着未来两族的交流发展方向。
罗小白从小就是个超级大“E”人,从不会在这类场合怯场,然而这次,她第一次感到紧张,因为真的,太重要了,这也许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会,甚至比本科,硕士,博士的毕业答辩都要重要,罗小白的读书运向来不错,从小到大没遇到过奇葩老师,导师选得好,研究生期间也有成果,她完全有信心顺利毕业。
这次任务,她完成得很好,按理来说也该有信心圆满参加完这场会,但是与自己的毕业答辩不同,这次她握着的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命运,这场会牵涉太多,太多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和妖精的命运。
罗小白只能一遍一遍修改自己的发言稿,试图让它滴水不漏,然后又一遍一遍温习。
七月三十一号当天,罗小白,罗小黑,阿根,山新都早早来到会场。罗小黑是新一代妖精中非常亲人的一派,阿根和玄离关系紧密,山新毕业三年后带着三年垂直工作经验成为会馆众生之门游戏关卡策划。他们都是站在人妖两族间努力弥合差异的存在。
山新拍拍罗小白的肩膀:“我们之间只有小白要上台发言呢,不然真想替你背两页词,”山新不愧为她的发小,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紧张,“别紧张啊,罗小白!”
所有礼堂大厅都有镜子供人整理仪表,这里也不例外。罗小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常年在藏区,脸上有消不掉的高原红,皮肤也没有小时候那么细嫩,白净,而是跟高原人民一样的黝黑肤色。
她记得儿时写的《我的梦想》的作文,说要成为像爸爸妈妈那样无所不能的大人。她已经长大了,选择了野生动物与自然保护区管理专业,并将它作为自己毕生为之奋斗的事业,为践行此事,她去了很多地方,东北的白山黑水,西南的原始雨林,还有她最深爱的,世界的屋脊。
她也记得自己第一次在藏区见证野生藏羚羊生产,在高原的寒风中,藏羚羊妈妈生下小羊,而小羊会在二十分钟到一小时内学会站立奔跑,这是千万年进化出来的,存活率最高的本能,那是她第一次为生命的诞生而哭。她还记得面对盗猎者灭顶的愤怒,无论政策如何严格,惩罚如何严重,总有人铤而走险,他们极为残忍,一旦被发现甚至会破釜沉舟,她的左手大臂上有一道可怖的疤痕,那就是阻止盗猎者留下的痕迹。她还记得救助的第一条高原生命,野外巡查发现了跟妈妈走散,又从悬崖上摔下奄奄一息的一岁亚成体雪豹,即使经过精心救治,还是成了瘸子,这意味着捕食成功率会大大降低,这只雪豹永远无法回到野外了。
回想起这些年的种种,罗小白终于恍然:原来她的双脚已经走过这么长的路了,原来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厉害的,无所不能的大人了。
一个会而已,对于无所不能的罗小白来说,不在话下。
罗小白深吸一口气,露出微笑。
参会的妖精和人都不少,很多她都认识。
无限,鹿野,任务期间有合作的包括芷清在内的妖精,驻守藏区的执行者浩克,灵溪会馆的卡里馆长,专门负责和人类交涉的龙游馆长潘靖,鸠老,还有他的徒弟若水和大志,她的老师也来了,以及……谛听?
谛听也看到了罗小白,过来跟她打招呼。
罗小白心里从不憋事,直接问了:“为什么谛听也会来参加这个会?”
谛听示意了一下手上的三脚架,说:“老君要我过来给他直播。”
……好吧,如果是老君的话似乎也不意外了。
谛听注意到小白的装束,问:“你等下也要上去讲两句吗?”
“是啊,”罗小白单手叉腰叹气了一声,“第一次在人类和妖精面前发表呢。”
谛听点点头,鼓励道:“不要紧张。”
“哈哈,你说晚了,我现在已经调理好了。”说着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虽说是已经调理好了,但真正站在台上……罗小白看着台下的人和妖精,闭了闭眼——你可是无所不能的大人啊。
于是罗小白坦然开口,就像当时坦然接下与妖精协作的任务。
“诸位,很高兴能在这里与大家见面,我是罗小白,致力于野生动物保护。
两年前,我接到了一个与我手上课题高度相关的人类与妖精就野生动物保护方面的协作任务。在此之前,我与妖精的联系说得上是紧密,亦对自己的专业能力很自信,即便如此面对这样一个关系两族之间友好交往且跨度较长的任务,还是有些忐忑。一是当时收了人生第一个学生,我得分出一部分精力为她的学业负责,二是人类和妖精的知识体系完全不同,‘灵’的知识对于大部分人类来说是颠覆想象的,而某种程度上人类所追求的科学最‘忌’颠覆。因此可以预见的是,这次合作我们双方需要克服多少理念和知识的隔阂。事实也的确如此,在长达两年的合作中,我们有不少时候都在为不同事争得焦头烂额,甚至任务进度一度停滞不前。但是,感谢理解,理解万岁,隔阂必然存在,但交流协作的意义就在于思想的碰撞,它会打通坚硬的壁障,沟通起两端遥远的心。最终任务的顺利、圆满完成得益于双方的交流。
现在大家能齐聚一堂,举办这个阶段总结大会,也是得益于这二十多年来从众生之门开始的交流。人类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神话:巴别塔。它讲的是一次大洪水过后,人类说着同一种语言,因此齐心,便想造就一座通天高塔,上帝见此决定变乱人类的语言——‘巴别,Babel’就意为‘变乱’,而高塔的建造在人类语言不通后陷入了停滞,于是巴别塔永远不会被完成。要弥合人类与妖精间的鸿沟,就像这座不可能完工的高塔——人类和妖精已经隔膜了数千年,差异太多太多,有些偏见甚至深入骨髓刻入血液。
但是,正如我前面所说,有着巨大的理念和知识隔阂,任务还是被圆满完成了。隔阂客观存在我们永远无法消除它,这却不代表交流是徒劳。众生之门发行的这二十多年里,无论在座的各位是人类还是妖精,相信都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一个新的时代正在来临的路上。在接下任务后,准备前往藏区的前一天,我的恩师对我说:罗小白,时代正在为改头换面积蓄力量,你也是其中的一份,你是新一代,未来的路早已在你脚下。
是啊,在十八岁选择野保作为专业时,我就已经选择了这条路——了解这颗星球上的万千生灵。
我是罗小白,这是我的选择。”
在罗小黑眼里,罗小白一直是个言而有信,很厉害的人。
由于要稳定空间能力,罗小黑六岁到十岁的这段时间,一直在接受高强度训练,连做梦都是在练功打架,他真的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小猫,只要跟师父在一起,只要能吃得上好吃的就很开心,不会觉得这有多辛苦,因此他在武艺方面成长得极快,又有天赋,十岁时就有资格接受执行者的考核。在众生之门中做考核任务,他不识字连任务面板都看不懂,多亏了伙伴们帮他认字,不厌其烦解读任务要求,说好的他负责战斗,到最后却也没有保护好他们。
任务失败他是挺难过的,但最难过的是,伙伴们都“死”了,如果他认识字,看得懂那些道具,读得懂任务栏的警告,是不是……这只是众生之门,罗小黑那时也只是个十岁小孩,他无法眼睁睁看到伙伴消散告诉自己这只是游戏他们不会有事,要保持冷静。罗小黑在不懂责任为何的年纪就已经许下了守护的承诺,他很努力,可还是失败了,并在心头承受了千钧的重量——责任就是这样,是抗在背上的巨石,一旦背起,必须一条道走到黑,绝不能中途卸下,否则必然伤筋动骨。
罗小黑抬头望着台上慷慨陈词的青年女性,这些年她变化很大,从十岁相遇的明媚温暖,到十八岁对未来的坚定选择,到第一次上高原的无畏,再到如今所选择的道路深入血脉,成为面颊上不褪的高原红。
他知道她其实始终如一。
04.
妖精寿命绵长,大部分成长周期比人类慢很多,罗小黑一直觉得自己是大部分外的一小部分,毕竟他师父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也是人类,后来甚至在人类社会上学生活,接受了一套完整的人类教育体系。
小时候罗小黑家里有燕子来搭窝,那时他们已经来灵溪市里上学,无限看到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真少见。”
小黑抬头看着阳台檐下的灰色小窝,问:“之前家里不也有吗?”
“因为是在城市里,比较少见,就像妖精通常在野外。”
“噢……对了师父,”小黑又将目光移向无限,“燕子筑窝是不是要生小燕子了?”
“是啊。”
“那我们不能打扰他们噢!”罗小黑竖起右手食指,认真严肃。
无限微笑着摸了摸小黑的头,同样认真严肃学习小黑同学发表的重要讲话:“嗯,我会的。”
燕子来搭窝后,罗小黑几个月内的周记内容都有了去处:第一周,燕子来家里筑窝了,第二周,窝搭好了,是不是要生小燕子了,第三周,只有一只燕子飞进飞出肯定是燕子妈妈在孵小宝宝,第四周,多了好多鸟叫啊,叽叽喳喳……
罗小黑此时已经经历了一两年的语文熏陶,懂得要给文章漂亮的结尾,于是他在最后写道:“每天观察小燕子我心里都喜滋滋的,看到两只小燕子变成两只小燕子和三只小小燕子,我觉得真神奇!”
看样子升华得很成功,因为老师给的批语是:“观察小燕子体悟到生命的造化,很有灵气,棒!”
中学时,罗小黑开始面对死亡课题。
这并非第一次,只是那时他还太小,对方又太过复杂,他小小的脑瓜承载不下那么多情绪,自然而然下意识拥抱师父给他的,极其安全的感情。
所以当他和小白山新一起面对皇受和比丢的死亡时,亦感到无措。
先是皇受。
上高中时皇受就已经是只老猫了,开始不爱动,进食减少,即使小黑变回原型也不像以前那样粘着他。
在高三的某天早晨,山新接到了家里的电话,便急匆匆请假回家,东西都没收拾。
晚上小黑回家才知道皇受在暖洋洋的太阳下永远离开了。
小白和山新都很难过,一起用印着皇受猫猫头的小被子将他裹好,在山新家后院挖了个小坑,伴着他的小碗一起掩埋。
小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感觉以往总粘着他的皇受其实也不是很烦。他变回原型拔了点猫毛放在皇受身上。
从山新家回来后,小黑问无限:“师父你养过猫吗?”
“只养过你一个。”
好吧,看来师父也没有送别小猫的经验。
小黑变回原型,无限将他捞起放在怀里摸了好一会儿,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只小猫。
后来他们也聊起过皇受。
走在上学路上,小白问:“山新,你以后还会养小猫吗?”
山新想了好一会儿,摇头,又点头,说:“不想养是觉得皇受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只猫,即使后来有再像他的猫也不会是他了,但是,也许我还会有第二只命中注定的猫呢?”
“欸?”
“就是,”山新解释道,“当时一看到皇受,就觉得他一定会是我的小猫!这就是命中注定。”
“是哦,当时山新看到皇受就毫不犹豫地抱走了。”
“对啊,”山新拍拍小白,“你当时捡到小黑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小白扭头看向小黑,嘿嘿笑道:“在小巷子里的箱子里看到小黑时觉得他孤零零的,又下了雨有点冷,就觉得一定要带回家。”
山新点点头:“这就是命中注定的感觉!”
“不过当时小黑老想着跑呢。”
“因为当时一心想着要做任务嘛。”
“是哦,小黑那时要做成为执行者的任务,”小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问:“一直没问过,小黑为什么后面没有走呢,当时你已经跑出去了吧,还弄脏了我一条裙子……”
“因为落了一只嘿咻在家里……”说到这,小黑突然一个激灵——没有他的指示,嘿咻会下意识待在它认为安全的地方,原来在那时候他就已经选择了小白,就像小白在那个雨夜选择了他。
上大学的时候,比丢也走了。
森林是比丢的故乡,所以小白,小黑还有阿根一起将比丢送了回去。
小白已经不会问比丢一个鼠在深山里会不会孤单了,而是问:“比丢真的回归自然了吗?”
“是啊,”阿根说,“就像花朵落下会重新成为树的一部分,青草秋天枯萎来年春风又生,比丢也只是回归泥土,一切生命的母亲怀里。”
“可是哥哥,”小白低头看着那小小的土包,“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比丢没有走呢,即使是我亲手埋葬了他。”
阿根并未回答这句话。死亡是每个人必须面对的问题,他无法告诉小白答案,但她总有一天会明白。
小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死亡是没有实感的呢,就好像今天再次回家,比丢还会在门口随便举着什么,问他和小白可不可以吃。
妖精罗小黑在短短百年内学会了很多东西,先是从六岁开始的,潜移默化的,贯穿至今的爱,而后是儿时观察小燕子,见证新生命的诞生,让他知晓何为生,最后是少年时期面对的死亡……
罗小黑一直觉得他成长得跟人类一样快,他很早很早就知道何为生何为爱,以及死——死亡就是,一场离别,只要好好珍惜,只要好好道别,离别也可以没有遗憾。
罗小黑当然有好好珍惜,有好好道别。罗小白一生都在为野保事业奔走,直到七十多岁时实在没办法再出野外了,才慢慢闲下来,做一些文书工作,而罗小黑从始至终都有陪伴她,从十岁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们一起读书,一起长大,一起承担责任,一起见证人类和妖精新时代的来临,从没有来不及,从没有缺失。
因此尽管有些悲伤,罗小黑还是坦然接受了罗小白的死亡。
死亡只是,一场离别,离别过后,生者罗小黑还是继续向前走,每每想起那个粉色头发的人类姑娘,都是温暖。
05.
罗小白过世后第十年的某天,刚刚结束一个麻烦的任务的罗小黑正一个妖窝在会馆的某个屋檐上晒太阳偷闲。
一个小妖精发现了他,犹犹豫豫半天爬上屋顶,凑到他身边低声问:“是罗小黑大人吗?”
罗小黑有点讶异,“喵”了一声:“你见过我的原型吗?”这个小妖精是他前不久的一次任务中捡到的,应该还没见过他的原型才对。
小妖精很疑惑:“我怎么会不认识小黑大人呢,看到小黑大人就觉得是小黑大人了啊!”
——“因为看到小黑就觉得是小黑。”
罗小黑突然觉得,嘈杂的会馆变成了空旷的山谷,却万籁俱寂一丝风声也无,唯有罗小白的话语跨越时间重重击在山谷的峭壁上,绵延不绝地回响。
罗小白读研期间,爷爷去世了。
她很幸运,假期回了乡下老家呆了一段时间,爷爷是在这时走的,她得以陪伴爷爷最后一段路。
那时的罗小白就像他一样,同样知晓何为生,何为爱,同样认为死亡是一场离别,同样接受了至亲的死亡。
直到那年春节回乡,打开老宅的大门,她下意识喊了一声爷爷,回应她的却只有穿堂风,打在脸上同样很扎,却是冰冷刺痛的,不是爷爷温暖的。
老宅里再也不会有爷爷钻出来拥抱她,扎她一脸胡子了。
一股迟来的莫大的悲伤涌上心头,罗小白抱膝痛哭。
她以为自己坦然接受了,其实是从未正真意识到,爷爷不在了,唯有等到现实给你迎头痛击,才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死亡是一场离别,为何好好珍惜了,好好告别了,还是如此悲伤?其实答案早已沉默在时光中:“为什么我经常好久不见山新却不想她呢?”
——“因为你知道去哪找她呀。”
死亡是一场离别,只是离别之人,你不知道该去哪寻找了。
碧落黄泉,不再相见。
罗小黑至此承认,妖精的成长周期的确比人类慢很多,他也是那大部分妖精间的一个,一百年,他终于知晓何为死。
就像少年时面对皇受小猫的死,他回家后问无限:“师父以前……”罗小黑愣住了,这是要问什么废话。
无限知道他未完的话语,并且回答了:“有啊,那时我也像你一样,过了很久才真正意识到他们不在了。”
罗小黑低头,沉默半天,终于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爱有惯性,小黑。”无限说。
惯性,罗小黑知道,是物体的固有属性,不会改变,更不会消失。
爱,从嘿咻下意识留在小白家开始,匀速运动,走过了她的人生三万天,即便她不在了,爱还在运动,就好像她还在,所以你以为她还在。
但如今他清楚意识到,她不在了,对她的爱再不能向前,要掉头了,要向时光深处追忆了。
是谁说人类一生短暂,三万天,受到罗小白的三万个太阳与月亮照耀的爱,怎么那么难掉头呢?
“因为,”罗小白在记忆中对他温柔地笑着,那是他们此生最后一句话,“我的永远是三万天,三万个太阳与月亮,那一点也不少。”
一发完[比心]
木头说有生之年最多写到小黑小白小学毕业,所以后面的故事我来造谣!(拍桌)
[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真的很喜欢小白,希望她能成为一个很有力量的姑娘,所以这样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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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三万个太阳与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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