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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何生悲哀于鬼 ...

  •   李淞春有一件羽绒服。

      紫色的。

      绥川很喜欢。

      和李淞春穿褪色的黑色与灰色比起来,绥川更喜欢了。

      只是李淞春穿的少,少有的极端寒冷,突然降温的时候,李淞春才会从柜子深处把这件羽绒服拿出来。

      绥川爱看他穿彩色的衣服,只是这件羽绒服不算合身。

      有些小。

      绥川只当他是买的年岁已久,所以现在穿有些小了。

      却不知道,这件羽绒服是当年的新款。

      一千多,李淞春半个月的工资。

      突然门外传来嘶喊哭泣的声音,正在收拾东西的绥川愣住,原本就煞白的脸看起来更加难堪。

      收起羽绒服,绥川下意识看向李淞春。

      松了一口气,他没被吵醒。

      绥川从窗户口往外瞧,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捂住胸口,走了几步便倒在地上,像一只多足虫把自己蜷缩起来,露出净是擦伤的后背,有深有浅在肆无忌怛地蔓延。

      绥川想上前帮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住。

      吓了一跳往后退,后背抵上墙面,惊恐的神色落到那男人身上——正好的阳光下正好投射出没有影子的惨白面孔。

      男人感受到绥川的目光,艰难抬头。

      一只眼球就这么掉下来。

      绥川吓得眼泪大颗地落了下来。

      但是绥川没哭出声,呆滞在原地,看着那男人冲他扭曲而缓慢爬来。

      突然眼前一片黑暗,李淞春的身影把他挡住,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怎么了?”

      绥川一边哭一边摇头。

      李淞春疑惑皱眉,往他的目光投射处看,什么也没有。

      回过头,绥川紧紧拽住他的胳膊,“他……”

      “谁?”李淞春把绥川抱进怀里,安抚地说:“没事,没事。”

      李淞春用后背帮绥川把太阳光遮住,护着他进房子里。

      绥川声音颤抖,抬起泪眼,李淞春看着他本就浑浊的眼睛此刻蓄满泪水。

      心脏像是变成一块毛巾,被人拧着,挤压出来的却不是水,是他的血混着他的泪。

      “不哭了,不哭了,别怕,告诉我怎么了,好吗?”李淞春声音带着安抚,轻轻摩挲着绥川的脸,冰凉,没有温度。

      绥川扭过头,那男人竟然已经爬到了门口。

      乱七八糟的头发被已经凝固的血迹绞缠在一起,贴在满是尘埃的脸上,胸口处的血肉腐烂,在地上摩擦出声响。

      绥川颤抖的手指着门口的男人,唇间挤出一丝微弱的声音:“他,他是鬼。”

      李淞春更纳闷了,门口明明空空如也。

      绥川很快意识到李淞春看不见那个男人,想了想,抬头,把自己的唇覆在李淞春的唇上。

      李淞春没有阴阳眼,只能看见绥川一个鬼。

      绥川把唇贴近李淞春,李淞春身上的阴气变得浓重,鬼是能看见鬼的。

      李淞春先是一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把绥川搂紧,加深了这个吻。

      意识到绥川可能会被他身上的阳气伤到,李淞春立刻松开了绥川,问:“有没有不舒服?”

      绥川摇摇头,示意李淞春看门口。

      刚一转头……

      那男人的脸就贴到了李淞春的面前。

      “救我……”男人艰涩开口。

      声音不像是声带振动发出来的,倒像是骨头的摩擦,发出粗粝的动静混杂着微弱的喘息。

      李淞春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带着绥川往后移了移,举起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在男人身上。

      果然没有影子。

      李淞春扶着绥川站起身,低头看着神色痛苦的男人,颤颤巍巍开口:“你都死了,怎么救?”

      男人听到“死”这个字后,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诧异,随后青筋暴起,朝李淞春扑过来,用缺失漏风的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绥川见那男人暴躁起来,下意识挡在李淞春身前,背后结结实实挨了鬼的烂爪子一下。

      李淞春一脚把男人踹开,把绥川抱在怀里。

      绥川毕竟也是鬼,流不出什么血了。

      李淞春透过绥川的胸膛就能看见自己的手,眼看着绥川的身体渐渐透明。

      李淞春抱着绥川就往坟地里跑。

      晚秋的风把李淞春身上的单衣吹成一块冰紧贴在胸膛。

      绥川在李淞春的怀里,费力睁开眼睛,把自己往李淞春身上贴想给他一点温暖。

      刚贴上去才想起来自己是鬼,想从他身上下来却又没有力气,只能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从唇间挤出断断续续的一句话来:“衣服……衣,在被子上,冷……”

      李淞春闻声低头,绥川的眼睛比之前亮了一些。

      直到他跑到墓地里,李淞春才意识到那是绥川的眼泪。

      李淞春刚想把绥川放下来,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把自己身上唯一的单衣脱下来放在地上,最后才把搀扶绥川的手慢慢松开,让他躺在地上。

      这里背阴,又是墓地,老死的枉死的,还有夭折的,吃错药死的,只要是这附近村子里的,都埋葬在这里。

      老老少少,在地下,好似也有一个世界。

      欢笑悲哀,只是地上的人听不见。

      绥川不喜欢这种地方。

      李淞春是知道的。

      可是情急之下,李淞春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绥川好起来。

      李淞春坐在不知是谁的坟头,点了一支烟。

      还没抽进嘴里,手就被人拦住。

      转过身,绥川嘴唇依旧发白,却要比刚来时好一些。

      “别,别抽。”绥川小心翼翼地说,手上的力气倒是不小。

      李淞春点点头,回道:“行。”

      下一秒钟,李淞春拍拍身上的灰起身,背对着绥川把一根烟给抽完了。

      绥川坐在他的单衣上,看着身形单薄,却挺着笔直的脊背在他面前,抬起抽烟的手臂没有一丝赘肉,肩胛骨微微凸起。

      抽完,李淞春转过身。

      绥川快速把头低下来,感受到李淞春往他身边走,绥川立刻起身,拿着衣服往外走,没看李淞春一眼。

      李淞春没有料到绥川会因为他抽烟而不想理他,愣在了原地。

      走到一半,绥川握着手里的衣服,咬咬牙,又跑回去把衣服丢在李淞春怀里。

      绥川扔完就想走,李淞春可不会那么容易就放了他。

      一把拉住绥川的手就往怀里带,绥川虽是鬼,阴气补充不少之后,慢慢地显形了。

      越靠近李淞春烟味就越重。

      绥川生前和死后除了变得没有温度没有呼吸以外,其实和人无异。

      鬼要是变得太骇人了,就怕亲人也认不出。

      所以人还是鬼,唯一的变化就是鬼是人因果,人是鬼执念。

      “你走开。”绥川冲李淞春嚷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李淞春把他搂紧,安抚:“一根烟抽下去心里舒畅点,这黄鹤楼,贵,点了不抽浪费。”

      绥川一听,还是气,可抽了已经抽了,闹别扭没用。

      于是绥川伸出手,弯了弯,示意李淞春把烟给他。

      李淞春叹了口气,从裤子口袋里把还剩三根烟的黄鹤楼递给绥川。

      烟刚碰到手指,绥川立马就把烟握紧,怕李淞春反悔。

      “行了,我不要了,回家。”李淞春把单衣拍了拍,反着套在身上,朝后向绥川伸手。

      绥川眉毛轻扬,紧紧握住李淞春。

      走回了破屋子。

      刚到门口,李淞春就闻到一股子腐臭味。

      搂着绥川往后撤到路边,李淞春捡起一根竹竿子,摸着墙往里进。

      进去之后,眼前的画面让李淞春配合地“呕”了一声。

      那男人摸索着找到自己的眼珠子往自己的脸上戳。

      只可惜怎么戳都戳不进自己黑洞洞的眼眶里,好不容易进去了,又在低头的时间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

      李淞春下意识闭上眼睛,后退到绥川身边。

      眼看着这天黑得越来越早,把破房子给这瞎鬼住,那他李淞春睡哪。

      比起鬼,李淞春更不愿意面对露宿街头的现实。

      李淞春绕着房子转了一圈,捡来一根更长的棍子,在门口往里面伸了伸,敲了敲地。

      瞎鬼闻声抬头,意识到是房子里那两个人,随后摸着墙站起身。

      在李淞春和绥川诧异的目光下,那瞎鬼深深鞠了一躬。

      用带着口音的沙哑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李淞春看了一眼绥川,没好气地说:“对不起就完了?我老婆差点没了。”

      瞎鬼慢慢悠悠开口:“他本来就是鬼,而且,他是男的。”

      李淞春更不乐意了,冲瞎鬼喊:“鬼怎么了,你不是鬼啊,男的怎么了,男的就不能做老婆了?!”

      绥川眼看着李淞春大有拿着棍子和瞎鬼决一死战的冲动,赶紧把他拦下来。

      瞎鬼被李淞春的气势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退到破屋子最边缘的角落。

      那角落绥川还没有打扫,瞎鬼坐上去,本来就破烂不堪的衣服粘了一地灰。

      李淞春拉着绥川坐到瞎鬼的对面,挑眉问他:“疼不疼?”

      瞎鬼摇摇头。

      “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东西没?”

      瞎鬼点点头。

      “行。”李淞春拍了拍手,把掌心上因为紧攥棍子留下的尘土拍去,“你可以走了。”

      鬼晃晃悠悠站起来,摸着墙往外走,摸到什么都没有的窗户,以为是门。

      下意识就往窗上撞,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瞎鬼就这么从窗户上翻下去。

      “哐当”一声。

      绥川冲出去:“大叔!你没事吧!”

      那瞎鬼把摔歪了的骨头拧正,冲绥川笑笑,“没事没事,对不起啊小兄弟。”

      绥川走过去想把瞎鬼扶起来,李淞春挡在他面前。

      “没事的。”

      李淞春抿了抿唇,顿了片刻点头:“小心点。”

      绥川笑着应下,把那瞎鬼扶起来。

      眼看天不早了,李淞春和绥川趁着夕阳还有光,把地给清扫出来,铺了一块当床的地方让瞎鬼躺下。

      摔了那一下,瞎鬼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眉头皱的很深。

      过了一会儿,绥川收拾好了东西,李淞春也因为一天没吃饭,瘫倒在绥川身边,把头枕在绥川肩膀上。

      瞎鬼把破衣服往胸口拢了拢,遮住胸口那块腐烂的肉,空缺的那里,露出骨头,垂下来一小块伴着血丝的黑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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