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生又在自我攻略》格竹雨

14、合照

　　屋内寂静无声，两人目光交汇。

　　透过沈续随的眼睛，姜芽看到了里面怔愣的小人，听见自己错乱的心跳。

　　笔记本上的中性笔滚落到地板，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她立即回过神来。

　　“谢谢你，愿意这么帮助我。”姜芽抿唇，无奈笑笑。

　　沈续随捡起地上的笔，放到她手里，沉声发问，“姜芽，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

　　她头脑抽紧了半秒，愣愣答道：“是吧。”

　　“你和你的其他朋友，也像我们这样客气吗？”

　　“好！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姜芽释怀地笑了，“当然，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也一定别和我客气啊。”

　　“嗯，”沈续随露出笑意，“那我们开始吧？”

　　“好！”姜芽收拾好情绪，将笔记本放在茶几上，握紧手中的笔，“我准备好了。”

　　沈续随思索着她下午说的那些药材，翻开一本典籍，就着某一页讲了起来。

　　“之前有给你简单讲过，四物汤不适合阴虚火旺、体有内热的人服用。”

　　“嗯，我还记得！”姜芽点头。

　　她突然想起自己录的音频，以及还没有来得及誊抄到笔记本上的备忘录内容，等待会儿回家后再将它们全都记在一起。

　　姜芽特意空出一页，从第二页开始记起。

　　“阴虚体热的人，常见的症状是口舌干燥、失眠多梦、性情易怒，可适用的药材配方有四神汤、玉竹麦冬生津水等，来为身体降燥、补充津液。”

　　“之前我有提到过，脾胃健康的人，身体运化好，气血也充盈。而脾胃不好的人群，也分为几大类：脾胃虚寒，脾壅湿停......”

　　“哎等一下！”埋头疯狂写笔记的姜芽连忙喊停，“yong是哪个yong，ting又是哪个ting啊？”

　　沈续随沉吟两秒，接过她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写下来。

　　飞扬潇洒的字迹落在纸面上，和姜芽隽秀的字体对比鲜明。

　　“你的字好漂亮，是行草吗？”她惊叹道。

　　“嗯。”沈续随点头。

　　“但是我好像，有点看不懂。”姜芽扣着手指，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脑袋。

　　沈续随失笑，“抱歉，平时习惯了。”

　　他拿起笔，再次一字一顿的重新书写，这次的字体十分容易辨认。

　　姜芽认真盯着笔记本上的字仔细欣赏，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埋头憋笑起来。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疑惑道。

　　她笑着摇头，“没事，就是刚才想起了以前看到过的一个有趣帖子：医生给病患开的药方，别人认不出那些是什么字，但配药的人却能根据字迹清楚辨析。”

　　“所以就有人开玩笑说，你们医学界有自己的行业代码。”

　　沈续随低声轻笑，解释道：“不是的，这样书写只是为了更方便快捷。毕竟每天都有那么多病例表和药方要写，自然要讲究效率。”

　　“原来如此，”姜芽了然，“难怪看着你现在的字迹和以前读书时候的不太一样，竟然是这样的呀。我还真以为你们有什么特殊的行业代码，需要破译才能看懂呢。”

　　“你看过我读书时候的字迹？”他眉尾轻挑，有些惊讶。

　　“对啊，你可是沈续随哎，满分一般的存在！”姜芽认真点头，“以前几乎每次模拟考结束后，我们班有些科目的老师，就会将你的答题卷投到白板上，给我们讲解你的答题思路。”

　　“其实也没有大家说的那么神化，可能我只是稍微多懂得一点举一反三罢了。”

　　“太谦虚太谦虚，”她摇头不赞同道，“就是因为你超于常人的优秀，我们当初都以为你会选择京大或是青大呢，结果没想到你竟然会报考京州中医药大学，去学习中医！”

　　说完她又连忙补充道：“当然我没有说中医不好的意思，回来继承家族传承也挺好的，我只是想表达大家的出乎意料。”

　　沈续随理解地点点头，解释道：“我很喜欢如今的工作，可能也是和我从小在爷爷身边耳濡目染有关。”

　　姜芽静静地看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说起喜欢的事物。

　　“是啊，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就已经很幸福了呀。”她托着腮帮，颇为认同地感慨。

　　“你呢？”沈续随轻声问道，“你对现在的工作满意吗？”

　　“当然啦！”她坚定回答，“我很爱和食物打交道的。”

　　姜芽卸下了防备，化身成话包子，对他讲述起自己是如何从毕业实习，做到如今的职业。

　　“我高中的时候成绩还不错，在班上名列前茅，当然这可能和你没啥可比性。”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唇角轻勾。

　　“毕业后我去了南方读大学，学的传媒专业。后来学校附近的饭菜吃腻了，又正巧赶上实习期，我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每天自己做饭吃。”

　　“那时候离家远，爸妈也不在身边，一个人的生活很孤独，所以我开始尝试着，把做饭视频发到网上，以此来消遣解闷。”

　　“后来渐渐有了粉丝积累，工作辗转了几次都觉得不顺心，便索性辞职做起全职博主。”

　　“本以为爸妈会因此责备我不懂事，但没想到他们非常开明，完全同意我自己去试错，还说就算没有成功，也会有他们来兜底。”

　　“于是我对这份职业的热情度高涨，慢慢的就到现在这样啦。做着喜欢的事情，生活还算不错，也有了更多喜欢自己的粉丝，我觉得很快乐。”

　　“虽然在爸妈眼里，这其中唯一的不足就是没有个男朋友，因此他们这两年就催得比较急。”

　　想到即将要去应付的相亲对象，姜芽幽幽叹了口气。

　　沈续随安静地听她说着，不自觉地走了神。

　　头顶的灯光打在她脸颊上，纤长卷翘的睫毛垂下阴影，像半扇盛放的蒲公英。

　　姜芽已经说完，意识到沈续随没有反应时，对他颇感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是不是乱七八糟的讲得太多了。”

　　她杏眼水亮亮的，像是住在原始森林里，没有被世俗侵染的两只活泼小精灵，单纯且美好。

　　“抱歉，刚才走神了，”沈续随轻咳一声，“你讲得很有趣。”

　　姜芽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心想着他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会不会家里人也要催婚啊？

　　“沈续随，你今年和我一样27了，家里人会急着催你找对象吗？”她试探问道。

　　“从前几年就开始催，尤其是我爷爷。”

　　“那你一般都怎么应付啊？”她急切地向他寻求经验。

　　“跟他们说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还在努力。”

　　“就这么简单？！”姜芽震惊。

　　“嗯，就这么简单。”他坦诚道。

　　“行，回去我也这么说！”

　　“好。”他点头，眼尾轻翘。

　　一秒沉默的尴尬对视后，姜芽撇开眼，指了指桌上的糕点，“那个，快吃酸梅糕吧！放了这么久还没动过呢。”

　　她拿起桌上备好的果叉，取起一块放入口中，连忙催促他，“你也吃啊，吃完我们继续上课。”

　　“嗯。”沈续随应道，也跟着吃了起来。

　　看着他被酸得微微蹙眉，姜芽心中忐忑，“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酸的啊？以后我尽量不做这种类型的了。”

　　“不会，”他摇头，“刚才一时间没有适应过来而已。”

　　“哦，好！”她放心地点点头，又关心问道，“你每天早出晚归的工作，应该挺辛苦的吧？而我现在还要占用你下班后的休息时间......要不你收我点钱吧，不然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没关系，我对这些事情挺感兴趣的，很乐意为你解答。”

　　沈续随说完，看着她指了指嘴边的位置，“这里有东西。”

　　“啊？”姜芽下意识去摸脸，什么都没有。

　　他笑笑，直接伸出手，擦干净她嘴角遗留的糕点渣。

　　微凉的拇指划过嘴角，在姜芽心里惊起一股从脊髓里冒出的痒意，轻柔的触感过电般蔓延至全身，激起层层颤栗。

　　她感觉自己半张脸麻木得失去了知觉，浑身的气血全都拼命往上涌，企图唤醒宕机的大脑。

　　姜芽身子往后缩了几分，却见沈续随又拿了一块糕点，平静如常地吃起来，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个荒诞的幻梦。

　　于是她镇定地安慰自己，一定是她想多了，本来就什么事都没有。

　　姜芽机械地转头，瞥到书柜里摆放着许多沈续随读书时期的奖杯，立刻转移话题，“说起来，我们高中的时候还同框过呢，但是你可能没有印象。”

　　“是吗？”沈续随诧异道。

　　“对啊，当时我们共同参加过一个征文比赛，你得了一等奖，站在最中央。我是二等奖，在你旁边几个人的位置。”

　　“看来我们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呢。”他笑道。

　　“是啊是啊，”姜芽附和，回忆起从前，“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吃过不少的食堂，但最让我怀念的，还是高中的二食堂呀。”

　　“尤其是二食堂的那家小炒菜，我真是百吃不腻，每周五天里，至少有三天都在吃他们家，到最后向芹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吃了。”她边说边笑。

　　“那时候学习压力大，每天都吃得特别多。我高中三年长的肉，几乎都来自他们家了，你有吃过那家的小炒菜吗？”

　　“吃得挺频繁的。”沈续随点头。

　　“知音呀！”姜芽感叹道，“好想回到过去，再尝一尝他们家的味道。”

　　“不用回到过去，现在也可以。”

　　“嗯？什么意思？”

　　“过几天我要回高中参加一场分享会，身边刚好缺个小助理。”

　　“我来当我来当！”姜芽举起手，高兴坏了，仿佛已经看到小炒菜在向着自己招手。

　　她激动得简直想要手舞足蹈，但仅剩不多的淑女包袱，让她只是咧着笑脸，喝了口温水平复心态。

　　接下来他们又开始继续讲课，姜芽认真地做着笔记，偶尔有不懂不会的，便再次询问沈续随。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等到她揉着发酸的脖子，抬眼看向手机时，发现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姜芽惊觉自己耽误了沈续随这么久，便连忙急着和他道别，以免影响人家明天的正常工作。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得回去了，那我们之后再聊？”

　　“好。”沈续随点头。

　　临走前，姜芽突然想起什么，又对他叮嘱道：“对了！你一定要小心德仁堂的人哦。”

　　“嗯，记住了，”他笑着，“他们无非就是想让我加入那个协会，但我对抱小团体没兴趣，本事过硬才是正道理。”

　　姜芽思索道：“话虽如此，但是现在这个社会和行情，酒香也怕巷子深啊。如果你不积极宣传，有些人或许就不会懂得你的好。”

　　“不如姜姜来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做？”他主动问道。

　　“我们可以结合当下的新风向新潮流啊！”姜芽立即回答道，全然没注意到沈续随对自己称呼的变化。

　　“现在的直播宣传、中药小食堂什么的，热度不是很大吗？我们也可以学习一下啊。”

　　“当然并不是说直接照搬照抄，而是结合我们自己的想法，在此基础上做出创新和改良，找到适合我们医馆自身发展的方向！”

　　“嗯，说得很有道理，请继续。”沈续随点头附和。

　　“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合作？”

　　“怎么个合作法？”

　　这个问题突然把姜芽给难住了，她一时间哑口无言，显然是还没想好。

　　她刚才只是一时激动，心想着她和沈氏医馆有利益往来，如果他们家医馆的生意越来越好，那岂不是自己也能提供更多的药材量？于是她灵机一动，想到了合作。

　　“具体实践方法我暂时还没有想好，等我回去研究一下，有了初步计划后，我再来告诉你！”

　　“好，那就静待我们的合作。”他笑着颔首。

　　目送姜芽离开后，沈续随轻轻带上门，转身回到客厅。

　　他径直走向书架的左边，从最高处的位置取出一本相册，里面是他整个高中时代的纪念照。

　　沈续随单手托着相册，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那是一张他高中时某次颁奖礼的照片，他处于人群的正中央。

　　在他右手方两个人的位置，站着一位明眸皓齿、脸颊带些婴儿肥的少女。

　　她手捧奖杯，扎着圆润的丸子头、刘海中分，俏皮地比着剪刀手，眼里熠熠生辉。

　　这是他和姜芽的第一张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