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伤心流泪时》犬辜

7、风满楼

　　陈响山回家时养父母还没回来，家中空无一人，他就知道元娴一定还在姜家待着。

　　他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弃婴，却有时候会恍惚觉得自己和元娴到了同个位置。原来在正常家庭中出生的人也未必能拥有健康的家庭关系，偶尔会活得像父母双亡。

　　咳，但这话是陈响山没资格说的。

　　他回来得早，姜家还没开饭。姜父招呼他留下来一起吃，陈响山看了看元娴可怜兮兮的表情，婉拒了姜父的提议，并表示不用麻烦姜父，他带元娴回去吃。

　　从姜家出来，一高一矮两人面面相觑。元娴坦诚说：“我想吃肯德基的蛋挞。”

　　陈响山会做饭，但元娴平常被爸妈管着，鲜少有机会吃到这种养父母眼里的“垃圾食品”。难得陈响山在，爸妈又不在，当然要撺掇陈响山带她去吃。事后被发现还能把错误怪到哥哥头上。

　　陈响山敲了敲元娴的脑袋，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仍是应下来。

　　蛋挞是不能带回家的，否则残余垃圾被爸妈看到就惨了。且，打包的蛋挞一点都不好吃！

　　陈响山上过高中住宿之后，养父母每月会给他三百元生活费。养父母没问过他够不够，陈响山也不会主动说。在元娴说自己没带零花钱的时候，陈响山只让她不用担心，哥哥有钱。

　　没法让妹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是哥哥的失职。

　　有陈响山托底，元娴不用担心因为没钱而被赶出去，点了想吃的儿童套餐。她刚才可在宣传页上看到了，儿童套餐赠送随机款式海绵宝宝玩具。元娴不看海绵宝宝，但试问谁能拒绝一个随机的海绵宝宝玩具呢？

　　“你怎么不吃呀？”

　　“我是吃过才回家的。”

　　“你居然不叫我！”

　　虽然哥哥吃独食没叫自己，但元娴还是非常大度地将套餐里的可乐和陈响山分享。当然其实是因为她喝可乐的时候，总觉得气泡会攻击自己的舌头，从而拒绝一切碳酸饮料。

　　“明天思思也和我们一起去玩。”一则通知。

　　陈响山一边用吸管喝着可乐，一边见元娴将整个汉堡一层层分开吃。先吃上层汉堡胚，接着是挤了沙拉酱的生菜叶，最后剩下肉饼和下层汉堡胚时终于到了合适的厚度，就将两层合在一起吃掉。

　　他知道这是因为元娴嘴巴太小，又不愿意弄脏脸而发明的新吃法，但依旧觉得很可爱也很聪明。若是被陈响山那群初中同学知道了，恐怕又要叫他“妹控”。

　　叫就叫吧，反正也是事实。

　　“你邀请她了吗？”

　　元娴很满意陈响山的用词，“邀请”很能彰显她和管思贤间的友谊，自豪道：“当然啦，思思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陈响山知道两人关系好，也乐得见元娴在班里能有个这么要好的朋友。他印象中管思贤很文静，正好能和活泼的元娴互补。而且管思贤成绩很好，总能带动元娴也热爱学习一些吧。

　　提起这个，陈响山就忍不住头疼。

　　元娴某些方面很让家长省心，毕竟她是个连作业都在学校做完懒得带回来的人。家长免去了辅导作业这一步，总要在别的方面还回来，比如——考试成绩。

　　元娴的作业只求速度不求质量，上课又光顾着写作业只分心听课，不止一次被老师骂过本末倒置，考试成绩也一直提不上去。

　　养父母将这一任务交给了陈响山，叮嘱他好好关心妹妹的学业。但每当陈响山想冷起脸督促元娴学一学，总会被元娴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多年的无往不利已经让元娴学会如何装可怜，以博取大人的心软。

　　算了，他的成绩不也是初中才起来的吗？小孩子贪玩又不是错，长大就好了。

　　陈响山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叫做“溺爱”。或者说，即使意识到了也不打算改正。

　　两人坐在窗边，透过玻璃能见到窗外的街景。元娴吃东西喜欢细嚼慢咽，更别说她这种吃汉堡的方式本来就慢。陈响山见到路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行人匆匆，一种巨大的安心感包围着他。

　　元娴吃完了汉堡，特地将蛋挞留到最后正准备一口咬下去，嘴巴张开却是问哥哥：“你要不要尝一下？”

　　陈响山愣住，从元娴的脸上看出显而易见的纠结，笑：“真的？那我就吃掉了哦。”故意拉长尾音，伸手去拿蛋挞的动作也是放慢再放慢。

　　元娴果然舍不得，却只是连忙补充：“只准吃一半！”

　　陈响山眉眼都柔和下来，强忍住捏元娴脸蛋的冲动，道：“逗你的，我不吃。如果哥哥想吃就会再买一个了。”

　　有道理。元娴心安理得咬了下去，金黄挞皮酥脆，凝固的蛋浆塌陷下来，甜腻味道充斥口腔，溢满的幸福感让她把眼睛都眯了起来。她吃相不太好，零碎的酥皮掉落在托盘上。

　　陈响山牵着元娴的手回家时，她还喋喋不休念着下次还要来吃。

　　回家时家中还是一片漆黑，没有人。

　　陈响山皱了皱眉打开灯，见时钟已经快指向八点。这个时间点，养父母按道理来说总该回来了。元娴倒是没心没肺，问可不可以趁爸妈没回来看一会儿电视。

　　陈响山哄她先去卫生间洗漱，自己在客厅用座机拨打养父的电话，无人接听。拨打养母的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处在无法接通的状态。

　　他用手按了按心脏，安慰自己养父母或许是工作上有什么事耽搁了。拿遥控器将电视打开，调到元娴常看的频道。出门前和还在卫生间的元娴喊了一声，说自己去姜叔叔家一趟。

　　姜家就在元家楼上，串门只需要一分钟。陈响山从楼梯走上去时心脏又开始怦怦直跳，一股子压抑不住的心慌在身体里蔓延开来，隐约间居然听见家里座机叮铃铃的响声。

　　脚步一顿，立刻转身冲下楼返回家里。

　　打开门冲进客厅时，元娴正好洗漱完成出来，想要去拿起不停发出来电铃声的座机。陈响山先一步挡在元娴面前，哄她去把海绵宝宝玩具在房间藏好，否则被养父母发现就不好了。

　　元娴回房，陈响山看着来电显示的电话号码，深呼吸几次，接起电话。

　　-

　　陈响山失约了，他周末没能和元娴一起出去玩，所以管思贤到动物园时只见到了好朋友一个人。

　　虽然和一开始说的不一样，不过管思贤不在意，反正元娴来了就好。但今天的好朋友似乎心不在焉，话也变少了。即使在看到最喜欢的熊猫时，元娴没再像以前一样靠着身高优势挤到人群前，而是在人群后无所谓地看着。

　　管思贤直觉不对劲：“怎么了？”

　　元娴咬了咬嘴唇，告诉正关切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我爸妈一天没回家了，哥哥本来要和我们一起逛动物园，但他把我送到动物园就走了，说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来接我。”

　　听上去像是有事。管思贤握住了元娴的手：“没事的。”她习惯了什么话都写出来，与人面对面时居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其实就算知道，她也说不出来。

　　没事吗？元娴在昨晚就问过陈响山怎么爸妈还没回来，而陈响山自从接了电话后就一直不怎么专心，直到她问了第二遍才回过神，安慰元娴说养父母今晚有事不能回家。

　　管思贤见她没心思逛，索性拉着元娴出了动物园，在门口找了条长椅坐下。

　　她从一年级认识元娴以来，几乎没见过对方垂头丧气的样子。即使因为成绩不理想而被老师批评，也只是沉默一小会儿，下课后又活蹦乱跳。管思贤甚至怀疑之前的沉默，只是她伪装出来糊弄老师的。

　　原来元娴也会有心事，会有不想说话的时候。

　　元娴越不说话，管思贤越心急，越讲不出安慰的话。她开始后悔今天出门怎么不带上本子和笔，这样就能写给元娴看了。管思贤长长呼出了口气，下定决心试着开口：“你想、想去找、找找找——”

　　元娴疑惑地看过来，却见管思贤仿佛卡住了一般，只能重复说最后一个字。原本白净的脸庞急得通红，面上神经不自觉抽搐，手上不断比划着，最后一闭眼，想说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你想去找你哥哥吗？”

　　元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管思贤一直不多说几个字，见对方像是被戳破了什么难堪事似的别开头，不敢看元娴的表情，担心对方会嫌弃自己的口吃，再也不愿和自己当朋友了。

　　原本拉着元娴的手力道越来越浅，几乎要放开的时候，却被对方反握回来。

　　管思贤泪眼朦胧看过去，见元娴满脸认真地看向自己：“思思，我真开心你愿意和我多说话。”随即又回答思思提出的问题，“爸爸妈妈和哥哥都有事忙，我只要不给他们添麻烦就好了。”

　　管思贤愣愣地看着她，在一瞬间发现元娴其实也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