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再见邬寒山 ...
-
十月金秋，风和日丽，东山大学城内人流如织。
送走了这一批客流，便利店内难得无人，叶绮环视一圈准备趁这个空档为货架上售空的商品补货。
只是送货师傅怎么还没来？叶绮微微皱起了眉。她工作的便利店有很多短保食品，短保食品保质期极短，便利店为了减少亏损并不会一次性进货太多，需要更高频率的补货。
今天，送货师傅显然来迟了。
就在叶绮思考间，一阵车辆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前。叶绮向门口张望，半旧的银灰车身，侧面漆着斑驳的严禁超载四个大字，是她熟悉的那辆运货车。
看来不用担心送货师傅出了什么事了。
放下手中的条纹扫码器，叶绮走向门口，一抬眼，她默默的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寒暄声咽了回去。
似乎不是常来送货的赵师傅？
这是一个身着亮橙半袖工装，带着鸭舌帽下半张脸掩藏在口罩下的年轻男人，搬动集装箱时结实的臂膀会绷出好看的青筋，肩宽腿长。
虽然看不清脸，但这个氛围感，是个帅哥。
她注意到年轻男人下巴处的口罩颜色有一块比周围更深，汗水在那颜色最深处汇聚成型，缓缓滴落下来。
……
叶绮打消了重新打招呼的念头，快速走到年轻男人身边，开始配合搬运。现在对于男人来说，最需要的是尽快做完工作，得到休息。
狭窄的便利店内，借着上午十点充足的日光，两人一个把货品往里搬运，一个清点，码放整齐，虽然没有任何交流，配合却是出奇的完美，很快货物搬运清点完毕。
叶绮低头复核着货品的箱数，一缕碎发垂下来蛰得叶绮脸痒痒的，叶绮不由自主地伸手挠了挠脸。
恰在此时，一只手按着空白的点货突兀地闯进了叶绮受限的视野，占据了叶绮的视觉中心。
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皮肤光滑细腻，这是一只养尊处优的人才能有的手。
运货员……养尊处优……
叶绮为自己观察到的细节而感到疑惑。
没有等叶绮逻辑自洽，这只养尊处优的手轻轻地把那空着的签名单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小姐，如果您清点没什么问题的话，”它指尖轻点那空着的签名处，“还请您在这里签个字。”
叶绮的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年轻男人的声音清澈中带着几分散漫的慵懒，寥寥一句的平常对话却如午夜骤然响起的惊雷撕裂了叶绮的世界，陌生中透着难以置信的熟悉。她愕然抬首，对上了帽檐下那双琥珀糖色的眼睛。
时间似乎在此刻飞快回溯，回溯至五年前那个多瑙河畔华灯初上的夜晚。叶绮也是这样站在他的身旁，微微抬头便能望见他眼眸里盛满金碧辉煌的光。
不过几步之遥，却好像隔着一整个世界。
邬寒山。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叶绮并不是邬寒山那万千迷妹中的一员，但这不妨碍叶绮对邬寒山印象深刻，印象深刻到哪怕曾经只是几面之缘，她仍然能通过邬寒山短短一句话的音色来确认他的身份。
在叶绮的少女时代，邬寒山是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他出身豪门又是独生子，家世显赫父母恩爱，又有着一张得天独厚的俊美脸庞，从不乱摆架子，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得到无数人的盛赞与欢迎。
这世界上再没有如此十全十美的人了。
他应该在衣香鬓影的宴席里高朋满座，应该在金融中心大厦的顶端俯瞰芸芸众生，而不是在这里，穿着廉价的工装，开着半旧的运货车，满身灰尘的做一个小小的搬运工。
叶绮震惊极了。
“小姐？”邬寒山歪头看向叶绮，黑色的帽檐在邬寒山脸上投黑色的影子，没了阳光的折射那方才还流光溢彩的的眼睛让人有些看不清。
叶绮短暂地走了个神，被邬寒山唤醒。
“啊，不好意思。”叶绮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连忙伸手接过邬寒山按着的点货单，手忙脚乱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大脑一片空白。
豪门校草沦为苦力搬运工，这个消息还是太让人震惊了。
放下笔，她将签名单递回给邬寒山，两人指尖一触即分。
邬寒山低下头核对姓名。
叶绮。
很普通的字体，唯一的优点是清晰明了，让邬寒山很轻松地就能确认对接人的身份。没什么问题，他对叶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便利店。
意料之中的，邬寒山没有认出来叶绮曾经是他的高中同校生。
这也难怪，高中的时候，邬寒山是真正的风云人物，全学校都想认识他，叶绮只是一个优秀的普通的好学生。两人的差距简直是天壤之别，即使两人曾经有过短暂交集，不过萍水相逢，何谈相识。
邬寒山不认识她，这才是正常的，如果他还记得叶绮的名字，那叶绮才要惊奇了。
玻璃门合上，那辆半旧的银灰送货车嗡鸣着越开越远，直至拐角，彻底消失在叶绮的视野里。
叶绮还站在原地，目送着邬寒山离去的方向。她只是个为生活奔波疲于奔命的普通人，但她也曾对自己的未来抱有幻想。高□□学时，她曾将自己所不能实现的，所有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寄托在邬寒山身上。
在她的设想里，再见邬寒山应该是东山大学的礼堂里看聚光灯下邬寒山的发言演讲，亦或是在人群簇拥中，与万众瞩目的邬寒山擦肩而过。
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以便利店员和搬运工的身份再次遇见。
叶绮又想起邬寒山指节分明，皮肤光洁细腻养尊处优的手和他挺直的脊背。
他并不像一般打工人一般外表上肉眼可见的疲惫麻木。
也许邬寒山是在体验打工生活，不是也有不少有钱人这样做吗？
窗外阳光干净明澈，叶绮能看到空气中浮动着平成不可看到的尘埃，渺小无力，随波逐流。她不愿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沦落与这尘埃一般。
摇摇头，叶绮将那些漫无边际的猜想抛之脑后，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干站着追忆前尘旧事将目光投向身侧半空的货架上，店门内的世界，才是她该关注的地方。
接下来的时间里，叶绮补货，检查生产日期，清洗洗手池滤网，更换关东煮汤料，接待客人样样都抓，每样事情都做的井井有条，直至太阳逐渐落下，来到了她的下班时间。
送走了最后一名客人，叶绮打开前台的台式电脑，准备进行今日的最后一项工作，账务盘点。
“欢迎光临。”
门铃发出毫无人类情感的合成女声。
又有客人来了吗。叶绮抬头欢迎，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进来的是个穿着棕色t桖，身形有些发福，脸上总是带着和气笑容约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此刻，她脸上笑容依旧，但叶绮敏锐地感觉到，中年女人虽然还在笑，但她的笑容中却带着些说不出的沉重。
“阿姨，您怎么来了？”叶绮放下手中的工作，站起身来迎接她，这家便利店实际意义上的老板。
“小叶啊，你坐。”中年女人走到叶绮身侧，揽着叶绮坐了下来。叶绮安安静静地和老板一起坐下去，心中不祥的预感加重。
坐在叶绮的旁边，两人一时无话，便利店内安静极了。中年女人的目光在电脑上做了一半的今日账表上游移，一只手无意识地抓过来一只笔，一下又一下的按动着笔帽，时间在这沉默中无限拉长。
咔哒——咔哒——咔哒——
事情并不会因为短暂地拖延而被彻底掩盖过去。“小叶啊，”她停顿良久，终究还是下定决心把酝酿许久的话说了出来，“明天开始，你就不用来店里上班了。”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为什么？”凉意从心中升起，但叶绮的声音仍然镇定，“您能告诉我原因吗？”工作以来叶绮一直尽职尽责，账目清晰，微笑服务，从没有与顾客起过一次矛盾，也没有少算过一次钱，货架打理的也是井井有条。即使她的工作能力不能说完美，但也绝对是优中之优了，中年女人没有理由开除她。
老板叹息一声：“小叶，你做的一直都很好，开除你是我的问题。但是，”她脸上带出一丝歉意，口风急转直下，“我有一个侄子，他已经很久没有工作了。”
“我的亲姐姐求着我让他来我这里工作，我能怎么办？店里的情况你也都知道，盈利有限的很，如果要两个员工，那我还是不要赚钱啦。”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个理由被放弃，叶绮无话可说。沉默良久，叶绮还是同意了：“我明白您的意思，今天做完手头的活我就走，我不为难您。”
听了叶绮的话中年女人庆幸叶绮没有做过多纠缠，但叶绮就这么轻易答应了，女人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喃喃道：“小叶我也是没有办法。”
扪心而问叶绮是个很好的员工，干活麻利勤快，手脚干净老实，从来不叫苦叫累，人长的又乖，中年女人是很喜欢叶绮的，只是人有远近亲疏，在只能留一个人的情况下，她再怎么喜欢叶绮，也要考量人情往来，只能委屈叶绮了。
看着叶绮有些瘦弱的面孔，中年女人心中不忍，一咬牙，她开口承诺：“这样吧，阿姨给你多开半个月的工资，你……别怪阿姨。”
意外于多半个月工资的赔偿，叶绮抬起头对上中年女人愧疚的眼睛，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阿姨，您说的我都明白。”
完成了最后的工作交接，叶绮环视便利店四周一圈将四周的情况尽收眼底，虽然她在这里工作不久，但这里给了上学的她一份还算稳定的收入，她心中有些不舍。
就这样吧。叶绮无声地对自己说，走向了离开的玻璃门。
机械的女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是欢迎她的离开。
急匆匆地来到了食堂，食堂内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本该明亮的食堂也只在靠近打饭窗口的地方留了几盏冷灯，远端都淹没在一片黑暗里。
叶绮没舍得买肉菜，只要了一个馒头一个青菜炒豆腐，端着坐到了食堂的角落，默默的吃起这顿迟来的晚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再见邬寒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