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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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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城的夜晚。
一边是夜深人静,一边是兵荒马乱。
江决恶狠狠地瞪了宋不惟一眼,翻身下床就去找人,宋不惟着急忙慌地跟在后面,不复一丝原本的淡定。
山城上下崎岖,半夜出行险些找错了地方,江决闭了闭眼心一横,一剑柄敲在宋不惟后背上,满脸恼怒,“叫你做坏事!”
宋不惟嘴一撇,不敢反驳,“我好酒好菜好客房供着他,做什么坏事了?”
“你不给人送回家,人家父母不着急么!”
宋不惟无言以对,眉间懊恼加剧,这件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对,不够细心,他一心只想着怎么把江决逮回去了,根本没顾上那小豆丁。
等找到人已经是后半夜了,如宋不惟所说,王晨被关在一个客栈的上房里,两人到的时候饭食已经凉透了,人就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被江决从被窝里抱出来的时候,小孩短暂地清醒了一瞬,主动地抱住江决的脖子,亲昵地道:“哥哥,你没有被吃掉,真好。”
江决心软一瞬,瞪着宋不惟的眼神更凶了。
宋不惟心虚地眨眨眼,不敢说话。
“小晨,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想不想找娘亲?”
江决温声细语地说,听在孩子耳朵里更像是催眠,不禁把人抱得更紧。
宋不惟看得眼热,凑上去想要把孩子接过去,“师兄,给我吧。”
把人往里侧一扭,等孩子离宋不惟远了,江决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气弱道:“不用你。”说完他又支愣了起来,硬气道,“你把人吓成这样还丢下他一个人呆着,我还敢给你抱?”
“我错了师兄。”
宋不惟求饶,江决冷哼一声,到最后也没给他。
两人又抱着孩子赶去他家里,等到了地方发现门户紧锁主人根本不在,江决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思来想去也想不出王晨爹娘会去了哪。
宋不惟看着,伸出手道:“应是去找孩子了,不着急的,说不定早上就回来了。”
江决任由他抱走孩子,不停地想着,如果是他……如果是他孩子丢了,他还会去哪?
忽地脑中闪过一丝灵光。
报警!
“我知道了!是县衙!”
江决握住宋不惟的手腕,双眼发亮,“走!我们去县衙!”
宋不惟低头看他,也应:“好。”
两人又找到县衙,果不其然灯火通明,里面还传来女子的哭泣声,江决连忙唤醒王晨,急急地推着他进去。
宋不惟紧跟其后,一路上偶有衙役出来,结果看到江决的脸也都默默地退了回去。
师兄他,确实是与官府认识的。
难以道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宋不惟只觉得师兄身上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事了。
他这辈子能有机会听师兄亲口讲给他听么?
宋不惟抬眼,江决的背影落在他的眼睛里。
一如从前。
他仰望的、追逐的,都是师兄的背影。
师兄……什么时候能停下来看看我?
“宋不惟?”
前方的人停下脚步,长眉蹙起,正不悦地看着他,“快点走,还要我等你么?谁是师兄?”
“你是,你是我师兄。”宋不惟忙不迭地跟上,并头和江决将王晨送还给了他爹娘,王晨娘亲哭得肝肠寸断,抱着孩子紧紧得不肯松手,他爹爹也凑上去,将老婆孩子拢在怀里。
一家三口破涕为笑,哭哭笑笑,一时间县衙里好不热闹。
县令就是江决说得兄长,此时眼中含笑,气色因熬夜显得并不好,等江决走近便唤他,“小决。”
江决也应,“连兄。”
宋不惟抱胸冷眼旁观,看着像是个病弱的,书生而已。
“诶。”连县令笑了,指指孩子,说,“这是我舅母家旁的亲戚,丢了孩子险些哭晕在我县衙里,今夜你把人送回来,兄长可是要好好地谢谢你啊。”
江决哪好意思应,这人就是宋不惟“弄丢”的。
宋不惟是谁?
宋不惟是他小师弟,两人行走在外便是一体的,师弟犯了事,师兄也不好意思戳穿,脸不红心不跳地应了赞赏,转头便恶狠狠地凶宋不惟。
宋不惟却望着他笑。
他一笑,江决就凶不起来,长叹一声,只觉得自己造孽。
“哥哥。”
小王晨在背后叫他,“哥哥,我要回家啦。”
他朝江决笑笑,乖巧地什么都没说,临走时也对宋不惟笑,“哥哥的弟弟,再见。”
宋不惟一愣,等江决瞪他才想起来挥手,“再见。”
王晨立马笑了,高高兴兴地牵着爹娘回家,县令遣人送他们回去,月黑风高,小心为上。
送走了人,连县令便给江决二人斟茶,他显然熬精神了,拉着江决喋喋不休地讲着话,讲着讲着就扯到了江决提过的采花贼身上。
江决忽地起身,朝连县令使了个眼色。
连县令立刻心领神会,随意找了个由头把宋不惟支了出去。
等人一走,他便换了神情,凑到江决身边,小声地道:“就是他?”
江决品茶,淡淡地嗯了一声,夜里带回去的热茶早就凉透了,也就县衙这里一直有人候着。
连县令呆呆地道:“乖乖,你请我给你写字条,说你师弟找上来了,搞得人心惶惶,我还以为会是个虎背熊腰的恶汉子,谁知不是师弟是个师妹!”
“诶,你怎么说话呢!”
江决不悦,连县令立刻改口:“啊,不愧是你啊,小决,连师弟都长得这般如花似玉。”
江决翻白眼,“不会说话就别说!”
“飘渺山真是人杰地灵!”
江决哼哼,“这还差不多。”
连县令一脸八卦,小声道:“他怎地你了?”
“他能怎得我,是我做惯了好人,难得走一次,良心不安。”江决瞥他,“行了,一会好好说,别给我露馅就行。”
“那哪能!”
连县令硬气不到两秒,忽地软下来,“不过,采花贼确实需要你帮个忙了。”
“啊,那不是个幌子么?”
江决大吃一惊,连县令也苦着脸,这回却是他抓着江决让他不要声张了。
“来了来了真来了,我今夜收到陆兄的飞鸽传书,说是那在南州和青州作乱,各州府通缉的采花大盗逃到咱们这来了,要出青州必穿过我崇城。”
连县令唉声叹息,“他必来此地啊!”
陆兄是江决和连同城的共通好友,也是江决难得在官府的人脉。
陆锦做得比较大,现在在南州任司马一职,官可大。
江决就喜欢官大。
可惜他做不成官。
“此人屡次逃脱官府追捕。”连县令说,“武功颇为高强,连州府的高手都抓不着,在崇城更没人能抓住他了,可不抓,又不知道有多少如花似玉的姑娘落进他手里!”
江决蹙眉,这道是个问题。
抓这采花贼是他该做的事,只是这种原本是扯谎的借口一下转虚为实,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
“连兄放心,我会在崇城多呆几日,等到那采花贼一到,我必擒之!”
连县令练练点头,“小决,我相信你。”
江决拱手,道:“为民除害,义不容辞。”
“我下山不为此又为何呢?”
“好啊好啊,江湖侠客都该同小决这般,百姓才能乐业,江山才能安稳。”
说罢,连县令抬头,乍然看见宋不惟进来,脸上浮起更深的笑容。
“宋少侠。”
“连县令。”
“师兄。”宋不惟唤他,“和连县令聊得正欢畅?”
“当然!”连县令抢先回道,“你师兄乃大才,才情品性俱是一绝,若不是不如科举,可要做大官的。”
“连同城!”
“是嘛?”宋不惟先是反问,而后转为肯定,“那是当然我师兄想做什么都能做到,没有师兄当官,是朝廷的损失。”
连县令笑开了花,“是是是!”
江决刚吐露心声,就被两人联合打趣,气得一掌拍在了连同城背上,逼他不准开口。
转头才淡淡地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这么快?他回来得快么?还是师兄嫌他太快了?他赶着回来候在他身边却被他如弃敝履。宋不惟前倾的身子一僵,缓缓转回来,喝了口早倒好的茶水。
真难喝,都凉了。
又苦又涩,不如山上师父分给弟子的茶香。
那边江决又和连同城笑起来。
真叫人难过,师兄怎么对他这么冷淡。
宋不惟适时插了个笑话,江决一愣,见连县令笑了才跟着笑了两声。
这一笑,宋不惟心中更紧了,对他笑的怎么没这么放松。
天大亮了,江决告辞,连县令也终于舍得放过了他,人到门口还要目送。
江决笑着白他,身侧的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半晌没说话。
一晚上脑袋都嗡嗡作响的江决忽然感觉到了久违的宁静,他吹着清晨的冷风,忽地从兜里掏来掏去,掏出了块糖。
宋不惟看着眼前的糖,呆愣愣地看过来,“师兄,给我的?”
“嗯哼。”
他对王晨不错,王晨的糖该有他一块。
“可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宋不惟有些踌躇,“不是孩子也能吃糖么?”
江决诧异地看他,不是孩子怎么不能吃了,他可是龙傲天,只要想吃糖应该会有无数人抢着给他送糖,吃都吃不过来吧。
“给你你就收着。”
他伸着手不收,等着宋不惟拿走。
宋不惟定定地盯着他掌心,五块糖,晶莹通透的被油纸小心翼翼地包着。
“三师兄!”忽地一声大喊传进耳朵里,江决抬起头,看见一群熟悉的人正堵在他落脚的客栈前,兴高采烈地朝他挥手。
身后还跟着几匹马。
小十六蹦蹦跳过来,“什么,什么,你们吃糖不带我?!”
江决猛地抽回手,欲将糖块收起来。
“撒谎的孩子没糖吃!”
宋不惟眼疾手快地抢走一颗,小十六不敢闹他,蹦跳着管江决要,江决铁了心不给,浩浩荡荡一行人往客栈里进。
唯独江决绷着脸。
宋不惟嫣然一笑,在众人转身离开时,倏地换了神情。
错了,他在心里说,撒谎的孩子才有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