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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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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记耳光的回响,整夜在陆柏言脑海中震荡。许念蕾脸上刺目的红痕和她眼中冰冷的恨意,像烙印一样灼烧着他的理智。他不能再等了。温和的劝导,迂回的帮助,在许建国这种彻头彻尾的人渣面前,如同隔靴搔痒。
周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陆柏言就离开了家。他没有去图书馆,也没有去任何熟悉的地方。他骑着自行车,来到县城边缘一个相对混乱的街区,那里网吧、台球室、小旅馆林立,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
他走进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网吧,里面烟雾缭绕,充斥着键盘敲击和游戏音效的声音。他开了一台最角落的机器,熟练地使用加密软件和虚拟IP,登录了一个非法的、匿名的地下信息交易论坛。这是他前世在调查许建国底细时,无意中发现的灰色地带。
他知道许建国嗜赌如命,欠下了不少高利贷。但具体欠了多少,债主是谁,他需要更确切的信息。这些信息,在正规渠道很难获取,但在这个鱼龙混杂的网络上,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总能找到线索。
他小心翼翼地发布了一条加密的悬赏信息,寻找关于“许建国”(附上了大致年龄、相貌特征和常出没区域)的详细债务情况和主要债主信息,并留下了加密的联系方式。
做完这一切,他清除了所有浏览记录和缓存,像幽灵一样离开了网吧。整个过程,他心跳平稳,眼神冷静得可怕。为了许念蕾,他不介意触碰这些灰色的领域。
接下来的两天,陆柏言像往常一样上学、放学,但内心的焦灼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边密切关注着许念蕾的状态——她脸上的红肿消了,但眼神更加沉寂,像一潭死水,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连李悦和张晓的主动搭话也回应得极其勉强;一边等待着网络那边的回音。
周二晚上,他再次潜入那家网吧,收到了加密回复。信息很详细:许建国主要在城西一个地下赌场活动,欠了一个绰号“刀疤刘”的放贷人将近五万块,利滚利已经非常惊人。“刀疤刘”是本地有名的混混,手段狠辣。
五万块!对于许念蕾那样的家庭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陆柏言的心沉了下去,但同时也升起一股决绝。机会来了。
他没有犹豫,立刻用另一个无法追踪的虚拟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直接发送到了“刀疤刘”留下的一个追债手机号上(信息里提供了)。短信内容言简意赅:
“许建国,住XX小区X单元XXX。本周五晚上八点,他会有一笔钱到账(暗示他抢了女儿的学费)。过期不候。”
发送成功。陆柏言立刻销毁了SIM卡和临时手机。
这是一步险棋。他将许建国精准地卖给了最凶恶的债主。他无法预测“刀疤刘”会怎么做,但他可以肯定,许建国接下来绝不会好过。这既能给许建国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也能在短期内让他无暇再去骚扰许念蕾和王秀芹,为她们争取一丝喘息的空间,更重要的是——保住那笔学费。
做完这一切,陆柏言走出网吧,深夜的冷风吹在他脸上,带着一丝血腥般的铁锈味。他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没有一丝轻松,只有一种冰冷的沉重。他终究还是用了这种非常手段。
蕾蕾,别怪我。有些恶魔,讲道理是没用的。唯有以恶制恶,才能为你劈开一线生机。
周五晚上,陆柏言以去同学家讨论竞赛题为由,再次晚归。他没有去同学家,而是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许念蕾家楼下附近,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藏身。
七点五十分,果然看到许建国哼着小调,醉醺醺地晃悠着回来了,脸上还带着一丝得意,似乎觉得抢到了钱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八点整,一辆没有牌照的破旧面包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街角。车上下来三个穿着黑色夹克、面色不善的男人,为首的一个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刀疤刘”。
他们径直走向许建国所在的单元楼。
很快,楼上就传来了激烈的砸门声、男人的怒吼和许建国杀猪般的惨叫和求饶声。
“钱呢?妈的敢耍老子!”
“刘哥……刘哥饶命啊!钱……钱被我婆娘拿走了!真的!”
“搜!”
“啊!别打了!我还!我一定还!再宽限几天……”
打砸声、哭嚎声、求饶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楼里的灯陆续亮起,有邻居打开窗户张望,但没人敢出声制止。
陆柏言隐藏在阴影里,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能想象到里面的惨状。他没有丝毫同情,许建国是罪有应得。
混乱持续了将近半小时,“刀疤刘”等人似乎没有找到钱(那笔学费大概已经被王秀芹藏起来了),临走前又狠狠教训了许建国一顿,丢下几句狠话,才骂骂咧咧地开车离去。
楼道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许建国微弱的呻吟声。
陆柏言又在暗处等了很久,直到确认“刀疤刘”的人真的走了,周围也彻底安静下来,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抬头,望向许念蕾家那个漆黑的窗户。他不知道里面的母女此刻是怎样的心情,是恐惧,是解恨,还是麻木?
但他知道,至少短期内,许建国这个最大的威胁,被暂时拔除了。他应该没有能力,也没有胆子再去找她们麻烦了。
第二天是周六。陆柏言一大早再次“路过”许念蕾家附近。他看到王秀芹提着菜篮子出门,脸色虽然依旧憔悴,但眉宇间似乎少了一些往日的戾气,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恍惚。而许念蕾家的窗户一直紧闭着,没有动静。
周一回到学校,陆柏言仔细观察许念蕾。她依旧沉默,但那种仿佛随时会碎裂的绝望感,似乎减轻了一些。眼神虽然还是空洞,但少了那份刻骨的恨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暴风雨过后般的死寂平静。
课间,李悦和张晓凑过来,小声跟她说话。
“念蕾,你听说了吗?就我们家那边,周末晚上好像有人打架,动静可大了。”李悦心有余悸地说。
许念蕾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好像是个酒鬼欠了高利贷,被追债的打得好惨……”张晓补充道。
许念蕾握着笔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依旧没有说话。
陆柏言坐在旁边,假装看书,心里却明白,她知道了。她或许猜不到是他做的,但她一定知道,那个恶魔般的父亲,遭到了报应。
这就够了。
下午放学时,天空飘起了细雨。同学们纷纷撑起伞。许念蕾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雨幕,有些踌躇。她似乎没有带伞。
陆柏言撑开自己那把深蓝色的伞,走到她身边,声音平静如常:“没带伞?”
许念蕾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难辨,点了点头。
“走吧,顺路。”陆柏言将伞倾向她。
这一次,许念蕾没有拒绝。她默默地走进伞下,两人并肩走入雨中。
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伞下的空间安静而狭小,能闻到彼此身上淡淡的气息。许念蕾始终低着头,看着脚下湿漉漉的地面。
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快到那个她常下的公交站,她才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被雨声掩盖得几乎听不见:
“他……住院了。”
陆柏言脚步未停,面色不变,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没有询问,没有惊讶,仿佛早就知道。
许念蕾侧过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雨丝模糊了他的侧脸轮廓,看不真切他此刻的表情。但她心里那种莫名的直觉,越来越清晰。
她没有再说话。
到了公交站,陆柏言依旧将伞完全倾向她,看着她走到站台棚下。
“谢谢。”她低声道,这次没有加上“班长”。
陆柏言看着她,雨水中她的眼眸像是被洗过的琉璃,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却清透了一些。
“雨停了,路就好走了。”他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撑着自己的伞,步入了茫茫雨幕之中。
许念蕾站在站台下,看着那个在雨中逐渐模糊的蓝色背影,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是他吗?那个将恶魔送入地狱的人……是他吗?
她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从那个耳光之后,笼罩在她头顶最沉重的那片乌云,似乎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冰冷的雷霆,劈开了一道缝隙。
虽然伴随着血腥和恐惧,但至少,光,终于可以照进来一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