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雨习IRIS

7、试探

　　身份那层薄纱被猝不及防地挑开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那些原本包裹在暧昧模糊语境下的试探，似乎变得更加直接和大胆。

　　迟判与不再仅仅满足于通过微信和玫瑰来维系联结。
　　他开始更频繁地、却又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沈端生活的边缘。
　　比如，沈端常去的那家会员制健身房，迟判与不知何时也成了那里的会员。
　　他不会刻意凑上来，只是在沈端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时，恰好在他旁边的器械区进行力量训练。
　　年轻人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在运动中舒展，汗珠沿着白皙的皮肤滑落，带着一种无声的、充满生命力的诱惑。
　　又比如，沈端与重要客户约在一家极难预订的日料店谈事，刚落座不久，就看到迟判与陪着几位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从包厢里出来。
　　他看到沈端，眼睛一亮，远远地就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抬手打了个招呼，没有靠近，只是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好巧，哥哥”，便随着朋友离开了。
　　留下沈端的客户笑着打趣：“沈总朋友？真是俊俏的年轻人。”

　　这些“巧合”太多，太密集，以至于沈端根本无法相信那是真正的偶然。
　　但他没有点破，甚至隐隐有些欣赏迟判与这种“我知道你知道我是故意的，但我就是能做得如此自然不惹人厌”的能耐。

　　这天晚上，沈端难得没有应酬，独自在家中的书房处理一些邮件。
　　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夏日即将过去，一场秋雨让今天的温度适宜了不少，室内只开了一盏阅读灯，光线温暖而安静。
　　手机屏幕亮起，是迟判与发来的消息。

　　这次不是文字，也不是图片，而是一个视频。
　　沈端挑挑眉，点开。
　　视频像是在某个私人画展或者艺术空间里拍摄的，镜头有些晃动，背景是极具现代感的白色墙壁和抽象画作。
　　镜头有些晃动，明显是他人掌镜。画面中央，是迟判与那张无可挑剔的脸。

　　他似乎微醺，眼尾泛着淡淡的红晕，眼神比平时更加水润迷离，直勾勾地盯着镜头，仿佛穿透屏幕，看到了沈端。
　　他没有说话，背景音乐是慵懒性感的爵士女声混杂着一些刻意压低的嬉笑声，可能是一个私人文艺趴。

　　随后，有人好像在背后推了迟判与一把。
　　年轻人身体晃了晃，凑近镜头眨了眨眼，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抬起手，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下唇，随即对着镜头，送出了一个无声的、带着明显挑逗意味的飞吻。
　　视频极短，只有十几秒，戛然而止。
　　沈端握着手机，书房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呼吸声。
　　屏幕上残留的，是迟判与那双迷离又大胆的眼睛，和那个无声的飞吻。

　　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这已经不是试探，这几乎是明晃晃的勾引。
　　沈端没有回复。
　　他嗤笑一声，放下手机，继续处理邮件，但注意力却很难再像之前那样集中。
　　那个飞吻的画面，和迟判与微醺的眼神，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是的，迟判与的计划成功了。
　　一个短短的视频，成功扰乱了沈总的清净心。
　　过了大约半小时，迟判与又发来一条文字信息，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醒和狡黠：
　　「刚才玩游戏输了，大冒险。没吓到哥哥吧？」
　　一个蹩脚，但双方都心知肚明是借口的理由。
　　沈端看着那条信息，终于动了动手指。
　　他没有追问真假，也没有评价那个视频，只是回了一句：
　　「酒量不好就少喝点。」
　　语气像是一位温和的长辈在关心不懂事的晚辈。

　　迟判与的回复立刻追了过来，带着点得逞的笑意：
　　「哥哥是在关心我吗？」
　　「放心，我酒品很好，不会乱来的。」
　　「除非……对方是你。」
　　最后一句，再次将暧昧的箭头，精准地射向沈端。

　　沈端看着屏幕上那句大胆的调情，摇了摇头，唇角却不由自主地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他将手机放到一边，没有再回复。
　　有些界限，正在被迟判与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地侵蚀、模糊。
　　而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急于去加固这些界限。

　　他甚至开始有些期待，这只小狐狸下一次，又会使出怎样令人意想不到的精彩招数。
　　这场试探，进攻方步步紧逼，防守方看似不动声色，实则防线已在无人处，悄然松动。
　　迟判与那条近乎明牌的勾引信息，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沈端并未让它惊起太多涟漪，却也未让它无声沉没。
　　他精准地掌控着节奏，既不让对方觉得过于轻易得手，也不让其感到彻底无望而退缩。

　　接下来的几天，沈端一反常态地“忙碌”起来。
　　对迟判与发来的、那些或分享日常或暗藏机锋的信息，他的回复变得极其简短且延迟，有时是几个小时后的一个“嗯”，有时甚至隔天才回一个简单的表情。
　　他不再主动发起任何关于玫瑰或咖啡的话题，仿佛那株幼苗和之前的互动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上海又下了几场秋雨，秋季随着雨水彻底到来。
　　这种刻意的冷淡，如同那几场秋雨，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笼罩下来。

　　起初，迟判与还能维持着活泼的语气，分享他看到的有趣展览，或者他养的那株龙沙宝石又长出了几片新叶。
　　但随着沈端回应频率的持续走低，且回复内容毫无营养，他信息里的雀跃渐渐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他尝试过更直接的关心：
　　「哥哥最近很忙吗？注意休息。」
　　沈端隔了六小时回复：「还好。」
　　他也试过用略带委屈的语气撒娇：
　　「我的玫瑰都想你了，你的那株有没有好好喝水？」
　　沈端第二天早上回了一个系统自带的【太阳】表情。

　　这种软钉子，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难受。
　　迟判与开始在自己的高端公寓里皱着眉反复检查手机，怀疑是不是信号出了问题，或者嘟囔着推算自己哪一步走得太过，引起了沈端的反感。
　　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游刃有余，在沈端无声的冷处理下，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他迟小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冷落？

　　迟判与很有自知之明，他不信沈端对自己毫无感觉，就凭这一张惊天艳绝的皮囊，也够把对方吃的死死的了。
　　就在迟判与气的按捺不住，几乎要直接打电话过去问个究竟的当口，沈端却毫无征兆地，在一个周五的深夜，主动发来了一条信息。
　　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拍摄的是一间酒店房间的局部。
　　深色的丝绒沙发一角，搭着一件眼熟的浅灰色羊绒衫——正是迟判与上次去他办公室时穿的那件。
　　沙发旁边的黑色玻璃茶几上，随意放着一个精致的威士忌酒杯，里面残留着一点琥珀色的酒液。
　　背景虚化，但能看出房间格局的阔绰和软装的奢华，窗外是标志性的陆家嘴夜景。
　　图片上方显示的位置信息是：「上海·浦东文华东方酒店」。
　　这条信息像一道强光，瞬间劈开了连日来的沉闷和不确定。

　　迟判与猛的从自家宽敞的真皮沙发上坐起来，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仿佛在瞬间涌向头顶。
　　那件羊绒衫是自己故意“忘”在沈端那里的，是为了挑起下一次见面所准备的借口。
　　结果现在，被反将一军。

　　他盯着那张图片，大脑飞速运转。
　　沈端这是什么意思？
　　暗示？邀请？还是……又一个更高级别的试探？
　　他抿抿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立刻回复。
　　他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那会让他在这场心理战中彻底落入下风。
　　迟判与耐着性子等了大约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他可以清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然后，他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稳的语调发了一条语音信息过去。
　　“哥哥这么晚还在外面喝酒？”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点刚睡醒般的慵懒和恰到好处的关心，仿佛只是随口一问，“那件衣服……我还以为丢了呢，原来在哥哥这里。”
　　他绝口不提位置，也不问“你是否一个人”，更不主动提出前往。
　　他将重点巧妙地放在了那件羊绒衫上，既回应了图片内容，又显得自然而不刻意。

　　沈端的回复这次来得很快，也是一条语音。
　　点开，首先传入耳中的是背景里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布鲁斯音乐，然后是沈端那把低沉温和、却因沾染了少许酒意而更显磁性的嗓音：
　　“嗯，谈点事情。衣服是上次你落在我办公室的。”
　　他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含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像羽毛轻轻搔过耳膜，“怎么，现在要过来拿吗？”

　　直接、干脆，将选择权赤裸裸地抛了回来。
　　空气仿佛在两人之间凝固了。
　　迟判与攥着手机，狠狠闭了闭眼，指节也微微泛起白。

　　他知道，这就是最终的考题。
　　去，还是不去？
　　去了，意味着他接受了这种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夜晚邀约，但也可能被定义为轻易上钩。
　　不去，之前所有的努力可能付诸东流，他无法承受失去这个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
　　他深呼吸几次，没有再使用语音，而是打字回复，让自己的情绪隐藏在最标准的文字背后：
　　「太晚了，不方便打扰哥哥休息。衣服……下次再拿也一样。」

　　他以退为进。
　　信息发送成功。
　　迟判与盘坐回沙发上，死死盯着手机，屏住呼吸，等待着审判。

　　几秒钟后，沈端的回复来了。
　　依旧是一条语音。
　　迟判与点开，沈端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的、近乎愉悦的慵懒，缓缓流淌出来：

　　“小朋友，学会以退为进了？”
　　“也好。”
　　“那就……下次。”

　　语音到此结束。
　　没有失望，没有催促，只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迟判与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

　　他知道，自己刚才在悬崖边走了一遭。
　　而沈端，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用最温柔的方式，向他展示了什么叫真正的高手过招。
　　但没关系，他没能登堂入室，但他拿到了更宝贵的东西——一个明确的“下次”。

　　并且，迟判与清晰地认识到，沈端并非他之前想象中那样可以轻易拿下的目标。
　　他看着聊天记录，嘴角的笑意加深。
　　这个男人，比他遇到的任何猎物都更聪明，更沉着，也……更危险，更迷人。

　　这场反撩，沈端用几日的冷处理铺垫，用一张暧昧的图片做饵，用一个直接的问题亮刃，最后，用一句慵懒的“下次”收网。
　　完美地掌控了全局。

　　而迟判与心中的征服欲，也被这高超的手段，彻底点燃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