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游你好，导游再见》hylinone871

3、第 3 章

　　然而，阳光明晃晃地照下来，将他那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耳垂映衬得格外清晰——那上面，早已染上了一层鲜艳欲滴、无法掩饰的绯红，与他紧绷的面部表情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方屏中的导游向灵还在继续她的解说，声音透过那滋啦的杂音，清晰地传来：“有朋友问为什么说是三吻之树？因为蓝忘机在这树旁边亲吻了魏无羡三次哟！第一次是百凤山围猎，对对对，就是金子轩向江厌离告白的那次！”

　　再次被点名的金子轩和江厌离同时一怔，彼此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金子轩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江厌离则微微垂下了头。

　　“那天的魏无羡先是秀了一把射艺，蒙着眼还能箭无虚发，夺得了头筹！众所周知，魏无羡曾经指导过射日之征中表现英勇的鬼将军温宁射箭，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他那时是何等的风采！这时的蓝忘机已经暗恋他好几年了，后面遇到蒙了眼独自休憩的魏无羡，怎么还能把持得住？”

　　暗恋……好几年？

　　魏无羡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他看向蓝忘机，那双浅琉璃色的眸子此刻正望着远处，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一股说不清是戏谑、是探究、还是某种隐秘悸动的情绪涌上心头，驱散了方才因金氏而起的怒火。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他特有的、几分慵懒几分痞气的味道。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蓝忘机，直到两人之间仅剩咫尺之遥，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清冷的檀香气息。他微微歪头，目光灼灼地盯住蓝忘机那双试图躲藏的眼睛，拖长了语调，语气里充满了玩味与挑衅：

　　“暗恋我好几年？小古板？我怎么觉得……这全是胡扯呐。”

　　他刻意将“小古板”三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然而，他预想中蓝忘机可能会有的恼怒、斥责“无聊”、或者干脆转身离去的情景并未出现。

　　蓝忘机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仿佛投入了石子的深潭，漾开了剧烈而复杂的涟漪。里面有挣扎，有羞窘，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他定定地回视着魏无羡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清晰而坚定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是胡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最后的勇气，耳垂的红晕迅速蔓延至颈侧，但声音却异常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

　　“我……心悦你。”

　　“！！！”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风声，远处隐约的狩猎声，周围其他修士的低语声，全都消失了。魏无羡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那双总是流转着狡黠光芒的桃花眼愕然地睁大，里面充满了纯粹的、毫无防备的震惊。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骤然失控的心跳声，咚咚咚，擂鼓一般敲击着耳膜。

　　江厌离掩住了唇，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刚刚赶到的蓝曦臣，原本温雅含笑的面容上也露出了怔忡之色，他显然也听到了弟弟这石破天惊的告白。

　　而躲在稍远处、刚刚从腿麻中恢复过来、正默默围观这场由诡异方屏引发的变故的欧阳岫，更是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的天！他刚刚在林子里窥见的，竟然是真的！而且蓝二公子他……他竟然就这么当众承认了？！世家公子榜第二，姑苏蓝氏的蓝二公子，亲口承认他心悦那个修了鬼道、离经叛道的魏无羡！欧阳岫只觉得今日受到的冲击，比他过去二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方屏那头的“驴友们”似乎也在热烈讨论，导游向灵的声音适时地再次响起，带着爽朗的笑声：“哪位朋友说的‘是我我也把持不住’？我很赞同哦！‘蓝忘机自制力真强’？对的对的，我上次带团游览云深不知处，路过藏书阁时也有朋友说‘蓝忘机应该听学时就搞定魏无羡’‘直接请他叔父帮他向云梦提亲’之类的话。”

　　藏书阁？听学时就……提亲？

　　这些词语像是一把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魏无羡记忆的闸门。十五六岁的年纪，云深不知处的雕窗木阁，规整肃穆的藏书阁，被他气得脸色发白、口称“荒唐”的小古板，还有那被扔出窗外的……芍药花？那些早已被尘封的、看似针锋相对的过往，此刻被这诡异的话语重新勾勒，染上了一层截然不同的、旖旎而惊心动魄的色彩。

　　他猛地收回盯着方屏的视线，重新聚焦在蓝忘机脸上。那双浅色的眼眸依旧坚定地看着他，里面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深沉而滚烫的情感，几乎要将他灼伤。

　　魏无羡喉咙有些发干，他舔了舔似乎依旧残留着对方气息的嘴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来真的？”

　　他想起自己曾经在蓝忘机面前信口胡诌的“身经百战”，想起自己那些故意逗弄他的轻浮言语。难道……那些他自以为是的玩笑，在对方听来，竟是另一种意味？

　　蓝忘机显然也想起了他那番“经验丰富”的言论，原本因告白而泛红的脸颊上掠过一丝清晰的怒气。他抿紧了唇，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带着一种被误解的委屈和执拗，斩钉截铁地回应：

　　“一直是真。”

　　从未有假。

　　方屏中的导游还在兴致勃勃地介绍：“另外两次？第二次是已经结为道侣的两人带了小辈来百凤山除妖，老夫老妻了还干柴烈火，火焰熊熊，亲了其实肯定不止一次，他们本来是叫小辈自行除妖的，结果等小辈搞完了妖魔回来还碰到了，对，那四个倒霉孩子就是蓝景仪蓝思追金如兰欧阳子真。”

　　“蓝景仪？蓝思追？”蓝曦臣忍不住低声重复这两个名字，眉头微蹙，眼中流露出思索的神色。蓝氏下一代“景”字辈和“思”字辈的弟子？他身为家主，竟不知晓？

　　“金如兰？”金光瑶脸上惯有的温和笑容微微一滞。金家“光”、“子”、“如”三辈辈分分明，这“金如兰”……他心思电转，迅速将族中适龄子弟过了一遍，有所猜测，却又觉得难以置信。

　　“欧阳子真？”刚刚赶到附近、还没来得及弄清状况的江澄，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皱得更紧。巴陵欧阳氏何时有了叫“子真”的孩子？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诡异方屏透露的信息，一个比一个惊人。

　　“这树其实也就这样，没什么太特殊的，就是这都好几百年了，还有情侣来树下接吻，特别是龙阳道侣。”向灵的声音带着调侃，“据说是因为忘羡二人都白发苍苍了还到这树下亲吻第三次的原因，大家都听过‘雪老此生，心系一人’哈。”

　　雪老此生，心系一人。

　　这八个字，像带着某种古老的、执拗的咒力，轻柔却又沉重地敲击在魏无羡的心上。他无意识地、低声重复了一遍：“雪老此生，心系一人……”

　　白发苍苍……那是多么遥远的光景。修行之人虽能驻颜有术，但终究难逃生老病死。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与“白发苍苍”联系在一起，更未曾想过，在那般遥远的未来，身旁还会站着一个人，一个……会与他一同回到这棵树下，再次亲吻的人。

　　就在他心神激荡、恍惚出神之际，一只温热而略带薄茧的手，坚定地握住了他微凉的、带着细密冷汗的手。

　　是蓝湛。

　　魏无羡猛地一惊，像是被烫到一般，下意识地就要挣脱。他习惯了插科打诨，习惯了游戏人间，习惯了将所有真实的情感掩藏在玩世不恭的笑容之下。这般直白而郑重的触碰，这般不容回避的情感，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慌，想要逃离。

　　他的手才微微一动，蓝忘机便察觉到了。那双浅琉璃色的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清晰的黯然与受伤，仿佛冰雪之上裂开了一道细痕。他几乎要松手了。

　　但下一刻，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紧了手指，将魏无羡意欲逃离的手更牢固地握在掌心。他不再躲避，不再沉默，而是正正地、毫无保留地看向魏无羡那双写满了慌乱与不确定的双眼。

　　周围的喧嚣，诡异的方屏，旁人或惊诧或探究的目光，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蓝忘机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沉淀了所有炽热与等待的郑重，一字一句，敲在魏无羡的心上：

　　“终我一生，与你一同。”

　　不是虚无缥缈的未来预言，而是此刻立下的、以生命为契的誓言。

　　魏无羡怔住了，忘记了挣扎。他望着蓝忘机眼中那不容错辨的、深沉如海的真挚与决绝，只觉得心脏被一种巨大而陌生的情感狠狠攫住，酸涩，胀痛，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让他想要落泪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