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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一百站:榆溪神明【加长特别版】/『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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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能就这样倒下?他倒下了,黄泉之下的哥哥会不安的。他不是曾说过,要替他活下去,活出两个人的重量吗?
“林染,你看,这些,你喜欢吗?”
“林晖,放了我。从今往后,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过你的阳关道。养父子关系,就此断绝,井水不犯河水。”
“你翅膀硬了是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
阳光洒在少年肩头,勾勒出倔强的轮廓。那背影没有退让,没有低头,只有一股令人胆寒的决绝。
你沉默不语,我却恍惚看见当年初见你时的模样——那个倔强倨傲的孩子,像一头不肯低头的牛,执拗地对抗着整个世界。
“断绝关系,你该高兴才是。该庆贺才是。从此不必为我丢脸,不必再背负这份名存实亡的羁绊,你不该轻松吗?”
林晖清楚,自己不过是遵从林染生父的遗愿。可二十二年光阴流转,这份养父子情早已腐朽,只剩下彼此之间的隔阂与撕裂。
可他仍犹豫。心底深处,竟舍不得他。舍不得这层无血缘却纠缠半生的关系,哪怕它早已扭曲成禁忌。
“你这样的人,配当我父亲吗?你从未管过我,从未教过我。你眼里只有事业、前途,从来没有我……”
林染泪如雨下,而林晖转身离去。走出监牢,他在门口遇见林娜。她一眼便知,他心事重重。
百无禁忌?可他早已与林晖禁忌相生。养父子关系若不存在,或许才是解脱。本就不该存在的羁绊,又何必困住彼此一生?
“又谈崩了?”林娜问。
“为什么?我想做个好父亲,真的那么难吗?”林晖喃喃,不解自己究竟哪里错了,竟让林染恨之入骨。
“林局,那孩子想走就随他去吧。他不爱你,也正常。你从未参与他的成长。就像我家余诗诗,也是很久才接纳我。”林娜轻声劝慰。
“可你家余诗诗受过家教。你丈夫是英雄,若非为抗疫奔赴前线,你们本该团圆。而林染,父母双亡,我只是代为照拂罢了……”话未说完,林晖泪已落下。
他闭眼,再睁眼,记忆如潮水涌来——林染的父母,皆是国之脊梁。林友鹏,榆阳区分局局长;苏雯玲,武警总队队长。
(林染所知的母亲故事,皆是林友鹏虚构。真相,藏在2008年5月12日那场灾难里。)
汶川地震,8.0级。余震夺走了苏雯玲的生命。她年仅36岁,为救一个与林染同龄的女孩,被压在废墟之下,半个身体再无法动弹。
林友鹏不愿她去,可她是武警,使命在身,不得不行。
“你真要去?雯玲……你和他说了吗?”
“不敢。我怕说了,就走不了了。林晖,若我出事,林染……交给你了。”她笑着,将他灌醉。凌晨,她乘高铁奔赴四川。只留下一张写满告别的纸条。
不久后,林友鹏在任务中中伏,为救人质,中弹身亡。子弹穿透心脏动脉,再无生机。
林晖抱着他冰冷的身体,痛哭失声。林友鹏用尽最后力气,抚上林晖的脸:
“林晖……听我说……”
“你说,你说……”
“林染……交给你了……”
话落,气息断绝。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选择在我面前死去?留下一个与我无血缘的孩子,却要我承担一生的承诺?
林晖责怪自己连他爸爸都护不住,有何脸面见他们?我曾答应,要让他成为最出色的警察……
榆林殡仪馆,哀声如潮。林友鹏,英雄陨落,死于卑劣的阴谋。
十岁的林染,抱着奥特曼,走进满堂黑衣的人群。唯他一身蓝衣,格格不入。他冲向林晖,死死抓住他的衣角。
“我爸爸呢?你还给我!我只要爸爸!”
“他……不在了。歹徒所害。我制服了歹徒,可他……救不回来了。”林晖泪落。
“我不信!你骗人!”
林染冲出殡仪馆,却在门口撞见关晓雅。她一身黑裙,黑丝,黑帽,像一场无声的宣告。
“你怎么来了……”
“我知道林叔叔牺牲了。他是英雄。你是他儿子,该为他骄傲。”
林晖救的是魏音宁,苏雯玲救的是关晓雅。一对夫妻,换了一对情侣的命。荒诞得令人发笑。
“我不会骄傲。我恨警察。我林染,这辈子绝不会当警察。”那一刻,他决心背叛父母的信仰,也背叛自己。
从那以后,林晖成了他的合法监护人。可林染从未笑过一次。他与林晖为敌,拒当警察,拒当武警,甚至走上歧途,与严辞为伍。
“你既然恨这个家,恨他,恨父母的使命,为何还回去祭拜?你脸上,没有恨。”关晓雅问。
“或许,我不想恨。他们生了我。不管我,又如何?”
“从今往后,我做你的朋友。”
关晓雅成了林染第一个异性朋友。可她心属魏音宁。为得到他,她收集情报,设局谋划。
当魏音宁为救家人求她父亲出资,她以“赘婿”之名收留他。后来那场车祸,也是她授意林染与流氓合谋——只为让魏音宁失忆,永远留在她身边。
“林染,我爱一个人,可他不爱我。他喜欢别人。我不能接受。帮我制造车祸,让他失忆。”
“好。”
回忆终将燃尽成灰。而他,愿在灰烬降临前,先焚尽自己。
榆林,警察总局。
林染从梦中惊醒。他终于明白,这一生最不该错过的,是始终陪在他身边的关晓雅。
“林晖,放了我!你听见没有!”
他抚不平内心的裂痕。那缺了一角的,是他带走的回忆。转身刹那,他已远去。
他从未认林晖为父,因林晖从未给过他温暖。他束缚他,不如放他自由。
“林染……”
关晓雅悄然出现。她知道他需要她。她独自来警局,求林娜放人。
这一次,他没有失约。她如期而至,不让他独自承受痛苦。他不会孤单。她会陪他,让世界春暖花开。无论以何种身份,只要他不再觉得黑暗。
“你说什么?夏志夕出事了?”
“嗯。”
“他们在哪?”
与此同时,杨诗雨和尚悦悦被迷晕,即将遭人侵犯。
“老大不是说放了她们吗?怎么又……”
“蠢货!这么美的女人,放过才是傻子!你还是不是男人?”
夏志夕刚醒,发现自己被绑,眼蒙黑布,嘴被堵住。恐惧如潮水将她淹没。
“小妞别急,等人齐了,一起开餐。”流氓在她耳边低语。
她多希望哥哥夏志阳还在。他曾是她的盾牌,无人敢犯。
废墟楼,阳光斑驳。这里曾是袁桃被侵犯的地方。陈设如旧,仿佛时间从未流动。
黑布被解开,夏志夕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程茵茵。一个在榆林消失二十一载的名字。
“我听说了。你们害死了袁桃。我没想到,你竟将她逼到绝路……”
“程茵茵?怎么是你?”
“怕了吗?”
“你左手的疤,是我留下的。我认得你。”
“那就记住——今天,你们要为袁桃付出代价。”
流氓们扑向夏志夕。而程茵茵冷眼旁观。
程茵茵本可选择成为她的朋友,可她站到了对立面。她要护她,而她却伤她。所以,抱歉,这一次她必须伤她。
“你要干什么?你会遭报应的!”
“我要让你们尝尽袁桃承受的痛苦,加倍奉还。”
杨诗雨和尚悦悦被押至。程茵茵一巴掌扇在杨诗雨脸上。
“二十多年,你忘了我是谁?”
“你……你怎么回来?”
“回来讨债。为袁桃。”
“她不过是个死人,你何必……”
又是一巴掌。程茵茵不容她亵渎袁桃。那场陷害,让袁桃绝望至死。
她们对视。杨诗雨脸肿,心知自己无从辩解。
榆林,龙腾国际酒店。
江明洋未见于斯幸。他知他定是离席。他向余诗诗告辞,匆匆追出。
“江明洋,去哪?”
“公司有事,先走。”
他冲出宴会厅,直奔电梯。他必须找到于斯幸。
走廊上,于斯幸静立,手中紧握两块阴阳玉——一块是袁桃所赠,一块是她的遗物。
他抽烟,望着四周,记忆翻涌。他的疏远,曾让姐姐一次次为他受伤。他罪无可恕。
“我以为你丢下舒瑶跑了。”
“不会。”
“你看见杨诗雨和尚悦悦了吗?”
“没。怎么了?”
“余诗诗说她们急匆匆被带走。”
于斯幸心头一震——程茵茵回来了。她不会善罢甘休。
他将玉挂回颈间,转身欲走。
“你怎了?满头大汗。”
“你在这等我。我知道她们在哪。”
江明洋话未说完,于斯幸已奔离。那背影,让江明洋心悬如线。
他们都曾为所爱之人拼命。那些奔走的岁月,是青春最美的注脚。
榆林,雪落。榆溪河结冰。这座桃花城,再无暖意。角落里,尽是令人窒息的尘埃。
于斯幸在雪中狂奔。他知道,程茵茵归来,必有血雨。
“斯幸,你也想当英雄?可你那么软弱,怎么保护别人?你该不会要我一个女孩总挡在你前面吧。”
“茵茵,你说什么!我不需要保护!我能行!”
“你懦弱。袁桃总护着你。你说你能,那就去保护别人,别总被人护着。”
“我……”
他知道英雄难当。可此刻,他愿踏碎软弱,让世界看见他的坚强。让黄泉下的姐姐,能安心。
“于斯幸,你生来就该是女孩。懦弱、爱哭、遇事就逃。你算什么男人?”
“我……”
他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坚定。他要证明,他不再懦弱。他可以舍身,可以护人。
十分钟后,废墟楼外,于斯幸现身。暴雨如注,他浑身湿透,却无惧色。手中木棍,颈上阴阳玉,是他仅有的武器。
“程老板,他来了……”流氓颤抖。
“谁?”
“于……于斯幸!”
铁门被一脚踹开。程茵茵惊惧。他孤身一人,却如战神降临。
“你来干什么?娘们似的……”
木棍挥动,流氓非死即伤。可他被偷袭,刀刺入后背。
他回头,一棍将偷袭者击飞。他一步步走向程茵茵,却再被数刀刺入身体。刀柄外露,血染衣襟。
他吐血,却未停步。只为阻止她犯罪。
“你疯了?不怕死?”
“放了她们。你是袁桃最好的朋友。她不会希望你这样。”
血尽,他倒下。昏迷前,只念着:“别……一错再错……”
程茵茵怔住。她叫停手下,拨通120。她看着他,捂住嘴,不敢相信——这个曾懦弱的少年,竟以命相搏。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不能软弱一点?软弱,就不会受伤……”
她终于点头。她决定去医院。
她曾想去看袁桃的墓。可杨诗雨拦住她。
“你放了我们,就该去看他。他命悬一线,你走得安心?”
程茵茵无言。她转身离去,解散手下,分发黑卡作酬。
“我不是你们的老板。走吧。”
她赶往医院。而杨诗雨被尚悦悦扶走,消失在风雪中。
榆林二院。
护士推着于斯幸进急救室。舒瑶赶到,泪如雨下。
“我守了他一个月……他女儿天天问爸爸什么时候醒……”她哭着。
余诗诗轻抚她背:“你已尽力。袁桃若在,也不会怪你。”
两小时后,手术灯灭。
“病人多处刀伤,失血昏迷,现已包扎,无生命危险。”
舒瑶跪地谢恩。
程茵茵赶到医院,却被江明洋拦下。
“你没资格见他。他为你受伤。你若不回,他不会如此!”
“我……不是故意……”
“你就是故意!当年逼袁桃退学的是你,害她被侵犯的是你!你配称她闺蜜?”
程茵茵无言以对。她承认:“我嫉妒她。她能恋爱,我却被家族束缚。我恨她光明正大,而我只能隐藏。我不配做她朋友。”
“滚。”
“好,我滚。”
她跑开,泪落如雨。她不配。她害了袁桃,又伤了她最疼的弟弟。
江明洋点烟,魏音宁递来啤酒。
“别怪她。她家教严,渴望自由。我们无拘无束,她却身不由己。”
他走后,江明洋望着夜色,轻叹。
那一天,他忽然明白,校花也会变成恶魔。
榆林二院。
于斯幸苏醒,全身剧痛。舒瑶睡在床边。余诗诗进门,轻声:“别吵她。她守了你一个月,和女儿一起,只盼你醒。”
“嗯。”
尚悦悦、杨诗雨、程茵茵、夏志夕,从此销声匿迹。
林染半年后出狱,与林晖断绝关系。他自由了,再不必见那张令他作呕的脸。
江明洋推门,于心扑来,抱住父亲,泪如泉涌。
江卿桀站在一旁,望着这温馨一幕,却知自己与严露露已别。她随母移民美国,再不归来。
“卿桀哥哥,你看什么?”
“没……没……”
于斯幸望着窗外,恍惚看见那个总为他挡风挡雨的少女——袁桃,他亲爱的姐姐。
他用一生都写不完的结局,她用生命给出了答案。这一刻他终于懂得,她为何舍己为人。她就是天使,照亮他黑暗的彼岸。
她让我的人生完整,而她自己,却如烟消散。她的结局,是愚蠢,是牺牲,却也是救赎。
看,桃花城的桃花开了。他终于明白她的答案。
他曾有一个最疼他的姐姐。是他的懦弱,让她永远离去。
伸出五指,阳光微弱。我仿佛看见十三岁的她,捧着作业本,笑着问:“作业写完了吗?”
那时,我本该说一句残忍的话:
————
“我不喜欢你。”
若早知结局,是否还能避免伤害?或许不能。可我知————
你是我软肋,也是我彼岸。
I didn't realize how much I loved her until I lost her.
Sorry! My dearest sister——Yuan Tao.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