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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血啊血啊血 ...

  •   走在路上,秋风吹过,路旁的枯树卷起几片落叶,带着旋儿落在尘土里,平添几分萧瑟。

      虽然之前打算做出改变,但许骑风心中的疑窦始终未散,那些消失的匪徒、官府的刻意隐瞒,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心上,让她一路行来都心绪难平。

      她只是漫无目的地挑了个方向随意走去,但没想到行至午后,便远远望见不远处的村落上空,竟升起了滚滚黑烟,甚至隐约还夹杂着几声凄厉的哭喊,随着风飘入耳中。

      心中骤然一紧。

      许骑风运起轻功快速朝前飞奔而去,越是靠近,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便越发浓重,还混着浓郁的、刺鼻的血腥味,握紧手中的刀,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待抵达村口时,眼前的景象让许骑风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正常而言本该是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村落,此刻已沦为了人间炼狱。

      木屋被熊熊大火吞噬,火光冲天,噼啪作响的燃烧声之中,夹杂着房屋坍塌的沉重声响。

      地面上散落着断裂的农具,破碎的瓦罐,还有几具倒在血泊中的村民尸体。

      有年迈的老人,有年幼的孩童,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情,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触目惊心。

      几声放肆的狂叫,自村落深处传来,刺得人耳膜生疼。

      许骑风压下心中的惊怒,悄无声息地朝着声音来源靠近,她躲在一堵尚未完全坍塌的土墙后,探头望去,只见几名身着粗布短打、面露凶光的汉子正围在一处院落前,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刀,地上还躺着几具村民的尸体,显然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屠杀。

      然而更让她心头剧震的是,为首的那几个人面容竟然无比熟悉——正是她当初亲手擒获并押送至县衙的黑风坳匪徒!

      不仅如此,他们身边还多了十几个陌生的面孔,一个个都面露凶光,手里都握着刀,显然是新入伙的匪徒。

      非但没死,规模还比之前扩大了数倍!

      ·

      几名匪徒拖拽着一名年轻的女子,这女子衣衫破烂,发丝凌乱,口中叫骂不断,拼命挣扎着,却被匪徒死死按住。

      “滚!你们这群畜生!!”女子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只换来匪徒们更加放肆的哄笑。

      “挣扎什么?乖乖从了爷,还能少受点罪!”一名满脸横肉的匪徒伸手撕扯着女子的衣衫,眼神里满是猥琐与贪惏,其余匪徒则围在一旁,满脸戏谑地看着,偶尔还发出几声污言秽语——

      一柄刀斜飞过来,直插'入施暴者的脖颈,他就这样脸上带着嘻笑之意朝后倒下。

      死了。

      匪徒们见有人突然杀出,顿时乱作一团,为首者认出了许骑风,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但随即又被狠厉取代,他狞笑道,“原来是你这臭小子!哈哈哈哈——看到眼前的场景怎么样?还多亏了你这小子当初没有搜我们的身,钱两都在身上,那官府的蠢货们也是见钱眼开,只不过是给了些银两,就把我们都给放了!”

      “当然最蠢的大善人不就在眼前吗?甚至连寨子也没搜刮,钱粮都在,这才让能让我再聚集起这一帮兄弟们,瞧瞧现在的这般场景,这可都是托您的福啊哈哈哈哈哈!”

      “呦呦呦这是快气死了?呵!上次算你这臭小子运气好——这次看你还能逞什么威风!兄弟们上!杀了他!!”

      其余匪徒闻言纷纷举起刀刃,朝着许骑风围拢,刀锋带着凌厉的风声劈砍而来,许骑风眼神冰冷,并未与之纠缠,她转身就跑。

      大概是觉得她手中没有武器,这下定然是任人宰割了,匪徒们当真毫不犹豫地追着她跑了。

      许骑风一边跑,一边用眼角余光瞥向那名女子的位置,在发现这些匪徒确实都随着自己离开,距离那女子越来越远之后,在一个转角的死胡同里,她停下了脚步。

      ·

      “无路可逃了吧?若是你跪下来张嘴接你爷爷的尿,说不定爷爷我心情一好,还可以大发慈悲地让你小子爽快地去死!哈哈哈哈!”

      大笑着说出这话的,正是那夜被吓到失禁的匪徒。

      但当他的定眼望去时,却发现这名为林逸尘的贱人,听后居然什么表情都没有!

      对方只是伸出手,凭空拿出了一个药包,将一些浅蓝色的粉末抛洒过来。

      啊哈?难不成还想着靠一些破粉尘来对付人吗?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他这般想着,觉得自己的脖子发痒,随手挠了一下。

      奇怪。

      他明明站着,怎么看见了自己溃烂成白骨的腿呢?

      这是他此生最后一个念头。

      ·

      血。

      好多血。

      怎么也抹不去的血。

      收起那份顾师侣之前曾抛洒在她身上的“穿皮烂肉速融死”,许骑风有些踉跄地踩过匪徒们融成的那摊白骨血泥,朝着外面快步走去。

      她没有停下。

      这个村寨里会不会还有漏网之鱼?如果再有漏网之鱼的话,会不会又会像这次一样再次创造出更大的灾祸呢?

      她不能再犯第二次错了。

      焦黑的断壁残垣间还凝着未散的血腥气,混着草木焚烧后的焦糊味,一缕缕钻进鼻腔,呛得她喉间发紧,却连咳嗽都发不出声。

      脚下的泥土黏腻湿滑,是血与泥浆揉成的浊物,每一次抬脚落下,那些黏附在鞋底的温热触感,仿佛是村民们未凉的血,顺着皮肤钻进骨缝。

      她被冻得浑身发颤。

      许骑风从村头走到村尾,仔细检查每一户人家,特别仔细,一遍又一遍,除了寻找匪寇,其实她心里还存有一点小小的希望。

      她想,或许她还能救出几个人,哪怕一个都好。

      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许骑风甚至连地板都扒开看了,十个手指的指甲全都磨烂了,就担心哪里有遗漏。

      可她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炼狱般的景象。

      歪斜的屋梁下挂着半块烧得焦黑的布料,沾着暗褐色的血渍,随风轻轻晃着,墙角蜷缩着半截孩童的尸身,小小的手还保持着攥紧拳头的模样,指缝里嵌着泥土与血痂。

      什么都没有。

      没有别的活人了。

      除了她这个罪人,除了刚刚那名差点被污辱的女子,这里已经没有别的活人了。

      无论怎么找,都只有残破的尸体。

      为何县城里没有她剿匪的消息,为何大牢里空空荡荡……

      原来是官府早已被匪徒收买,在她离开后便收了钱财,将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尽数释放。

      正是这荒唐的纵容,让这些匪徒得以死灰复燃,甚至招揽了新的同伙,变本加厉的为祸四方。

      她太蠢了,她没有确认过那些,没有想过剿匪要搜刮对方的财物,没有想过已经抓到的匪徒还能被释放出来。

      是她没有搜身,是她没有清剿那些匪徒的财物,是她就这样给匪徒东山再起提供了钱粮。

      是她的错。

      这是她的罪。

      当初她捉拿下那些匪徒时,他们虽作恶多端,但尚未如此肆无忌惮地图财害命,可如今他们不仅烧杀抢掠,将整个村落毁于一旦,甚至还将魔爪伸向无辜女子,极尽污辱之事——是她的犹豫将原本的小恶纵容成了滔天巨恶,这些村民的鲜血都间接染在了她的手上。

      是她的错。

      这是她的罪。

      是她没有干脆利落地将人全部斩于刀下,是她心软了,是她不想让自己的手沾上鲜血,是她为了一己之私放过了这些罪人,从而酿成了更大的灾祸。

      是她的错。

      这是她的罪。

      每走一步,都仿若有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在脚上、扎在心上、扎在她的全身内外上下。

      许骑风想,是她错了。

      她不应该掉以轻心的,她不应该自以为是的,她不应该拿皇城的状况套用到这个地方的,她不应该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这样将匪徒交给县衙的,她不应该在那位官员轻视自己的时候轻轻放过让他觉得她不值一提的。

      她不应该、忽视顾师侣的话的。

      可是时光无法倒流。

      死掉的人再也回不来了,那些被摧毁的家园再也无法重建,那些遭受的苦难再也无法弥补。

      无数个“错错错错错”在脑海中反复回响,撞击着许骑风的神经,每一声都像重锤般砸在心上,让她浑身冰冷,连骨髓里都透着绝望的寒意。

      是她那份“仁慈”,那份对官府的幻想,酿成了今日的惨剧。

      若当初她能果断一些,亲手斩杀那些匪徒,便不会有官府收受贿赂、放虎归山之事,更不会有这村落的灭顶之灾,不会有这么多无辜的村民惨死,不会有女子遭受屈辱……

      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脚下的血污中,晕开一小片浅浅的水渍,却丝毫冲刷不掉眼前的恶,也洗不清她身上的罪。

      许骑风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断墙上,粗糙的砖石硌得后背生疼,疼痛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她只好死死攥紧拳头,手指深深嵌进掌心,指尖渗血,借着尖锐的痛感勉强支撑着身体。

      可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却如潮水般层层叠叠涌来,将她彻底淹没,连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苦涩与绝望——

      好痛苦好懊恨好痛苦好懊恨好痛苦好懊恨好痛苦好懊恨好痛苦好懊恨好痛苦好懊恨好痛苦好懊恨好痛苦好懊恨好痛苦好懊恨好痛苦好懊恨好痛苦好懊恨好痛苦好懊恨好痛苦好懊恨好痛苦好懊恨好痛苦好懊恨好痛——

      【兰兰,有人找你,那位刚刚差点被污辱的女子在找你。】

      许骑风终于从无穷无尽的自我折磨中回神。

      她终于发现,自她杀死那些匪徒之后,苏苏就一刻不停地在给她发消息,但她一直都没有注意。

      她没有心力去注意。

      直到刚刚。

      许骑风想,是的,她是该去接受审判的。

      于是她从这角落中起身,朝那位稍微整理好衣服的、因她的错、遭遇家破人亡的女子走去。

      她知道对方刚刚听见了那匪首的话,或许找她来是要将她痛骂一顿吧?或者打她?甚至哪怕对方要拿刀砍她,许骑风觉得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对方面前站定,许骑风安静地、沉默地、一言不发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审判。

      伸出手了,是要把她推倒在地吗?

      她绝对不会还——

      那嘴角还带着淤青的女子,颤抖着,轻轻执起许骑风血肉模糊的双手。

      “恩人!谢谢、谢谢您救了阿椒!”

      名为阿椒的女子哽咽着,如是说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血啊血啊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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