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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周俪】——浮生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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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叶魔之乱起,神州几乎倾尽全武林之力,才于天都峰一战,合众家之力,将一阙阴阳斩于轮回海。
而方周虽因此战,彻底站稳了天下第一的武林地位,但心脏也受一阙阴阳一击重创,从此隐退周睇楼。
大战方歇,方周观骊山有异象,遂往之,后于骊山之巅,得见一重伤少年。
圣人怜悯,不顾自身伤势,将那少年一起带回了周睇楼。
方周将其带回来时,亲自替他换下了一身血衣,还在替他擦拭脸上血污时,见到了少年眉心的金纹额印。
“奇怪……这少年,怎么会与一阙阴阳有着同样的体质?”方周虽是这般做想,却从未将少年认定是那已经身亡的一阙阴阳。
所以他还帮着少年,藏起了金纹额印,才让柳眼进来给少年看诊。
柳眼当时把着脉,观少年体内血气乱涌,灵力紊乱,身上筋骨更是几乎毁尽,所以他还问过方周:“这小怪物你哪儿捡的?这么重的伤,换个人怕是早死八百回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柳眼还是听了方周的话,尽力施为,耗费了不少灵丹妙药,才稳住了少年的伤势。
可没过两日,少年身上的伤口竟然就自己愈合了不说,人也清醒了过来。
少年醒来后,察觉身处陌生之境,心中尤恐再遇前遭,所以心绪激荡间,便疯了一般地推开柳眼,跑出了房门。
他难以自控地将路上所有碍事之物全都推倒了,其中还包括柳眼最在乎的珍贵药材,气得柳眼追在他后面,朝着正在给孩子们授课的方周大喊:“方周,快拦住小怪物!”
少年的癫狂之态,也吓到了正在上课的孩子们,孩子们立马跑到傅主梅身后躲着,方周则立马上前,温柔地拦住了少年。
可是少年心里仍是惶恐,朝着方周一出手,便是杀招。
知道是少年初来的不安才让他惶恐,所以方周并不怪他,温柔含笑地回身避让间,少年却不小心将自己绊倒了。
方周连忙俯身,本欲扶起少年,奈何少年受惊,竟一口咬在了方周的手臂上。
柳眼见状欲阻,方周却及时挥手制止了他,然后才又温柔地轻抚着少年后背,安抚他说:“别害怕,这里是周睇楼,没有人会伤害你的,我是他们的师兄,我叫方周。”
也许是因听到这里没有伤害,又或者是因方周的声音太过温柔,少年的心绪最终是放松了下来。
方周见少年安静下来后,这才瞧见少年足下并未履鞋,一双赤脚沾满了灰土,所以无奈的笑了笑,对少年说:“春日倒寒,足不履鞋,会容易生病的。”
话说完,便一手拿着书,一手抄着少年的膝弯,将少年横抱起来,将他送回了屋中。
少年缩在方周怀中,一路无话,回房后被安置于榻上,他也依然只是好奇地盯着方周,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思考。
方周也随他自去,但在给他清洗掉足上污尘之后,还特意嘱咐少年说:“你之前受伤太重,还是需得多休息。”
面对方周的关怀,少年依然沉默着。
如是一月过去,少年仍旧是寡言少语,心事重重的模样。
也是在少年入周睇楼,满月这一日,他拥有一个新的名字。
“千载逢无俪,断行旧日辞,以后,你就叫唐俪辞吧。”方周给少年定下了新的名字,也就意味着少年正式开启了新的生活。
“阿俪,留下来吧,我和阿眼,都还想要一个师弟的。”定下了名字,方周便邀请了少年留下。
他也从不曾去问过少年,问他从何来,曾经又经历过什么,因为他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更何况,如今的少年,还只一个未经雕琢的璞玉。
所以方周每天都会亲自教导唐俪辞,从三字经的启蒙开始,在唐俪辞的人生幕布中,循序渐进地雕龙画凤。
方周常在桃林里的廊亭中教他写字,他若一时学不会,方周便会直接圈着他的肩膀,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一遍一遍地教他。
唐俪辞微一侧目,便能瞧着方周认真且又温柔的容颜,有时候,他还会调皮地用自己的头,去蹭着方周的下颚。
少年的头发,很是柔软,还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淡雅清香,似浮花入梦,也似春雨入潭,涤荡出的碧波微漾,极惹人喜。
方周心下微动且又无奈,只能佯怒嗔来一句:“好了阿俪,提笔当静心,否则如何能写出一手端方好字来?”
“可我不喜欢写字~这神州的文字,怎么这么复杂,太难写了。”唐俪辞低声咕哝着抱怨出口。
方周听之却未生气,只浅浅一笑,耐心劝解道:“读书明理,习字静心,阿俪,你试着静下心来,好吗?”
“哦~”唐俪辞看着方周温柔的笑容,一时恍惚而错,这还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表达出自己的叛逆后,没有遭遇到更残酷的对待!
过往如斯,唐俪辞忽而欲泪。
方周目光轻移,便见唐俪辞双目含泪,还以为是因自己太过着急惹出来的,连忙道歉说:“好了~既然我们阿俪不愿习字,那便做些别的吧。”
“那我……想听你弹琴,可以吗?”
“好~”方周瞬即取了琴来,端身坐好后,十指于弦轻撩,便是一出悦耳之音。
方周所奏之曲,是他闲时所作,因心境悠闲,故曲意也幽。
唐俪辞听之只觉心旷神怡,甚是安然,全然忘却了那些与天人境有关的不堪记忆,专心欣赏着眼前这十里桃林。
到最后,竟是巧遇周公前来邀约,他便直接倚在方周肩头,安心睡过去了。
方周发现他睡着后,就暂时按弦止音,将唐俪辞扶着躺下来,枕在自己的膝上,好让他能睡得更加安稳些。
春日微寒,十里桃林常有风拂,方周便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唐俪辞身上后,才又继续拨弦鼓乐……
如是一恍,便是近六年的时光。
这六年里,唐俪辞除了每日跟柳眼吵架拌嘴,将周睇楼闹得鸡飞狗跳之外,更多的,就是黏着方周。
也还如当年一般,喜欢在方周练琴时,倚在方周的膝上,安静聆听。
而这几年的时光里,唐俪辞也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长成了一个俊美无双的少年郎。
柳眼就时常在方周面前,打趣唐俪辞,戏说:“可惜了,这样好的样貌,却偏生是个男儿郎,若他是个女儿家,那不知如今前来求娶之人,会否将我们周睇楼的门槛给踏破了。”
方周听后嗔怒,抬指敲了柳眼头顶一记,喝他道:“阿眼,你怎生尽说些胡话!以后断不可再如此说笑阿俪了!”
柳眼才不理他,吃痛后就立即遁逃,徒留方周与唐俪辞二人,相顾无言。
二人枯坐半晌,方周只能先开口说:“阿俪~你别在意,阿眼他……只是玩笑罢了。”
“他也没说错啊!难道方周你,觉得我难看吗?”唐俪辞凑到方周面前,双手捧着方周的脸,十分认真地盯着方周,眼中既有期许,又有星光。
唐俪辞的手心滚烫,烫得方周蓦然抬眼与之对望刹那,便如撞进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海洋,表面平静,内里却是惊涛骇浪。
不可置否,唐俪辞如今的容颜,确实说一个冠绝天下都不为过的。
方周忙忙避过,轻咳两声,却不答来一个是与否,只急急说:“阿俪,夜已深,早歇吧。”
他话一落,人便已走远了。
唐俪辞望着他的背影,以为是自己又惹方周生气了,独自立于原地,久久无语。
尤其是第二日,唐俪辞一上午都未见到方周的影子,就更加笃定是自己惹方周生气了。
本就一腔怨气无处可泻的他,怒摔了柳眼的蛊盅,也纯属只是意外,不过,他知道自己若是拒不道歉,那柳眼肯定会去找方周告状的。
所以,他干脆逃回了房间,拿起刻刀雕刻着要送给方周的礼物。
他这一坐便是半晌,将至酉时,方周果然找了过来,而且人还未进屋,声音就先到了:“阿俪,我听阿眼说,你又将他的蛊盅打碎了?”
唐俪辞专注雕刻,忽闻其音也被吓了一跳,手中刻刀也因手抖一划,在木雕上拉出了一条斜横,他看着这处刮横,委屈咕哝道:“坏了……本来,是想送给你的。”
“我看看。”方周不忍见他委屈,立即坐到唐俪辞身边,从他手中接过木雕检查了一番,才安慰他说:“没坏,你看,它可以这样重新打磨一下就好了。”
方周一边说,还一边从唐俪辞手里接过刻刀,雕琢起来。
本来,这一切还算正常,二人一个致力于雕磨授业,一个致力于接纳学习,所以谁也没注意到彼此之间的距离,渐渐地靠得更近了。
唐俪辞的头,紧贴在方周身边,手也不自觉地,搭在了方周腿根处。
起先方周倒还不曾发觉,直到方周开口欲问:“阿俪,学会了吗?”
“嗯,我好像……懂了~”
唐俪辞这一回答,方周才惊觉唐俪辞的气息,就呵在自己耳畔!
他一时受惊,本欲侧身避过一二,熟料却弄巧成拙转错了方向,还让自己的唇峰,将将扫过了唐俪辞的脸颊!
方周被吓得顿时愣在了原地。
因为他竟觉得,唐俪辞的脸颊,比之周睇楼养着的,那几只小猫的绒毛都还要更加柔软。
更可怕的是,当他的目光,扫过唐俪辞的眉眼唇峰,还有那垂目可见的衣襟之下,半掩着的无限风光后,他还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失控了!
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被俗世称之为……欲念的感觉。
“阿……阿俪……你~”方周心慌意乱之下,竟是一时口吃难言了。
“嗯?我怎么了?”唐俪辞无辜地瞪着双眼,手还更是不小心的,触碰到了方周此时最难堪的地方。
唐俪辞感其有异,又不解而问:“方周……你这里……怎么了?怎么跟平时不太一样了?”
“没、没事!”圣人难得无地自容,直接掀开了唐俪辞的手,几乎是落荒而逃远去了。
不过,他离开之时,还留下一言:“阿俪,你得空还是去跟阿眼道个歉,他不会怪你的。”
唐俪辞瞅着自己被推开的双手,心中莫名涌出一阵酸楚,身体僵硬在原地许久,都不曾回过神来。
方周逃离之后,也未去往别处,而是直接将自己关进了周睇楼的祠堂,且跪在了宗门先烈的牌位前。
他无声地望着那些黑漆漆的牌位,心中自问:“自己何时,竟开始有了这红尘俗念?”
尤其是……那人还是唐俪辞,是他亲手捡回周睇楼,亲手养大的少年啊!
“方周!你看我今日学会写的字,好看吗?”
“方周,我今日又跟阿眼吵架了!”
“方周,我想听听你弹琴了……”
可惜,他本是欲以自罚,让自己抛却这红尘杂念,奈何他每每以清心咒入定,却总是惊见唐俪辞的绝世容颜,还有对方一次次全心信任地靠近。
逼得他心中欲念丛生,怎也忘不了,怎也甩不掉!
唐俪辞的一颦一笑,似乎早已于无形之间,刻进了他的心魂之上。
想那世人将他方周奉为圣人,可这圣人如今却生了背德之欲!
这是罪过,亦是冤孽……
故此,方周心觉有愧,便一直躲着唐俪辞,不敢再去见他了。
第一日未见方周,唐俪辞只当他是有事,倒也未吵。
第三日未见时,唐俪辞问傅主梅,傅主梅仍说方周在忙,他也没闹。
可一连整月如斯,唐俪辞再怎样迟钝,也已察觉出了异常,于是他又问了柳眼:“阿眼,方周最近在忙什么?怎么都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不知道啊?前阵子,中原剑会确实有来信,邀请师兄去帮忙处理一些事情来着,不过,师兄三天前就回来了。”柳眼专心捣着药,随意答来。
“哦。”原来方周三天前就回来了,可他为何会对自己避而不见?
唐俪辞失落地在十里桃林静坐了一日,都没有想出这个答案。
可当他临夜回屋之时,却看见傅主梅一边喂着方周救回来的老虎,一边还嫌弃地吼着:“你这臭老虎!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还不知足!还敢嫌弃本大厨亲自给你做的饭菜!信不信本大厨明儿个就炖了你!”
他这一顿怒骂,唐俪辞别的没听见,却独独听进了那嫌弃二字。
“所以……方周是嫌弃自己了么?”
是了,也只能是因为嫌弃,才会这般的避而不见。
“原来,无论我走到哪里,身处何地,都是最可有可无的那一个……”唐俪辞在榻上,整整呆坐了一夜,心中好不容易才生出来的根,嘭地一声,又全部被他自己折断了。
“罢了,自己终归不属于这里……”唐俪辞依念地抱了抱方周送予的长琴,而后趁着天还未亮,只身走出了周睇楼。
可当他踏出周睇楼时,心中纵有万般不舍,却仍是头也不回地倔强远去,甚至还勉强自己,笑着说了声后会无期~
“小傅!小怪物平时不是辰时就起了么?今日怎么都过半晌了,还没个动静儿?”今时过半,柳眼手里捉着药材,跑到傅主梅面前问他。
“嗯?许是昨夜晚归,贪睡了些吧?”傅主梅昨晚给老虎喂食之时,已近戌时,他远远瞧见过唐俪辞的背影。
“晚归?不应该啊?就算平日里,小怪物习琴御笛至夜半,那也不耽误他一大早起来,霍霍我的药材呀?”柳眼挠着头,细数着唐俪辞的往日作风,确实不该如是才对。
“坏了,别不是又病了吧?我昨晚远远瞧见他的时候,他那面色似乎就不太好。”小傅立即停下手中事物,与柳眼齐齐去到唐俪辞的房间寻人。
“阿俪,阿俪?”傅主梅一连敲了好几次房门,都无应答。
“要不直接闯进去算了!”柳眼话音一落,就直接抬脚踹门了。
哪知道那门却轻松地打开了,从而导致用力太过的柳眼,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以致他不免一怒抱怨:“这小怪物,怎么睡觉都不知道要关门的!”
“阿眼别闹,阿俪不在屋中!”傅主梅看着榻上叠得整整齐齐的锦被,怎也不是有人就寝过状态。
柳眼此时也已爬将起来,拍着自己身上的尘灰,嘟哝道:“小怪物不在屋内,外面院子里也没见人,那他会去哪儿?”
“是啊,会去哪儿呢?”傅主梅也疑惑道。
毕竟唐俪辞自入了周睇楼后,就一直不曾离开过了。
柳眼在唐俪辞房内四下打量,许久后,才于书案上发现一张墨迹已干的信纸,上书:“既缘尽,自离散,勿寻、亦勿念~”
“什么缘尽?什么离散?”柳眼难以置信道:“小怪物该不会是……”
“离家出走!”柳眼言语微顿后,与傅主梅一同震惊出口。
“天呐!要命了!”傅主梅再次惊吼一声,一把夺过柳眼手中的信纸,就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
而柳眼不用去猜都知道他会去哪里,所以也就立刻紧跟着去了。
“方周!”傅主梅推开祠堂大门的时候,连口气儿都未喘匀,便直接跑到方周身后,冲他喊道:“方周你还在这清个什么心,打个什么坐!阿俪他、他离家出走了!”
“什么?”听闻了傅主梅的喊话,方周瞬间自冥定中睁开了眼,急忙起身,问得傅主梅来:“小傅,你为何说阿俪离家出走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傅主梅把手中的信纸递给方周,粗喘着气儿说:“要不是阿眼说,今天半晌都未见到阿俪了,我都还发现不了,这小崽子,竟然留下一方信纸,就离家出走了!”
“可他为何会突然萌生此意?”方周以为,自己最近虽是不敢再见唐俪辞,却是有让柳眼与傅主梅好好授予其功课的,他怎会……
“罢了~不管如何,我先去把他寻回来再说!”方周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化影遁走,往山下寻人去了。
柳眼追过来时,也就只见到了他的一抹残影。
这半晌时光,唐俪辞虽是走出了周睇楼的地界,却因无处可去,一直徘徊在山下的小镇之中。
他站在宽敞的街道,望着身边那些忙忙碌碌,匆匆走过的男女老少,心中竟生三分艳羡,羡他们是有期可盼,才如此意满。
那自己呢?
生时被期,却是因着算计,坠落神州,本以为可以落地生根,却还是遭了弃……
怎一个,可怜可叹无有一人惜,九州四海却也无他半分立锥地。
还能去哪儿呢?又或者说……这样的人生,活着还有意义吗?
他对于生的希冀,从未有比此刻,更加的薄弱过。
“阿俪~”然而,茫然间,他又听见了那个熟悉且还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幻觉,幻觉而已~”唐俪辞凄然一笑,他都对自己避而不见已近一月了,又怎会突然想起自己来了呢?
“所以,自己又在期待什么呢?”他自嘲间,也懒得再回头去确认一个不存在的真假,直接抬脚欲去。
而此时,他身后又传来一声焦急地呼唤:“阿俪!”
方周好不容易才从人群里,找到了唐俪辞的身影,谁知唐俪辞竟对自己的声音毫无反应不说,且还又要离去!
他也顾不得其他,疾步冲到唐俪辞身旁,紧紧拽住他的手,质问道:“阿俪,你要去哪里!”
直到手腕被拽得生疼,唐俪辞才终于敢确认,的的确确是方周找过来了!
可他却是不敢再信方周了,所以他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腕,负气一笑:“我要去往何处,与你方大圣人,又有何干!”
“怎会与我无关?你是我亲手带进周睇楼的!那你的归处,便是我的责任!”
“呵~责任?只怕我唐俪辞,与你方大圣人随手捡回来的牲畜,也无甚区别吧?”唐俪辞气极反笑:“不过都是你喜时爱护,厌时便嫌的玩意儿罢了~”
“阿俪!你怎会如此做想?”方周听得出唐俪辞的言语中怨念颇深,却不知这怨念何来。
“不重要了!”唐俪辞再次转过了身,释然道:“不过是被厌弃而已,我早就习惯了,所以缘尽自散,体面些不好吗?”
唐俪辞释然间,更还带着决绝之意。
方周心中顿时一慌,忙转身去到唐俪辞身前,抬手抱着唐俪辞的双臂,急急而语:“阿俪!你听我说,我从来都没有厌弃过你!真的!”
“这话你自己信吗!”哪怕方周满眼都写着情真意切,可唐俪辞一想到他这一月来的避而不见,其言语中的可信度,便全都归于无了。
“阿俪,你怎样才肯信我?”方周这下是当真无计可施了。
“从你对我避而不见,决定抛下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早该料到此时才对!”唐俪辞再次拂开了方周钳住自己的双手,愤然而去。
也正是此言,才终于让方周明白了唐俪辞离家出走的症结所在。
他自周睇楼寻来的这一路,想过许多种唐俪辞离家出走的原因,却独独没想过,只是因为自己的回避而起。
“阿俪!”想通了症结,方周又立马追上了唐俪辞,再次不容拒绝地抓紧了唐俪辞的手腕,还趁其不备,点了他的哑穴,再言道:“好了阿俪,你先跟我走,然后再听我跟你解释,好吗?”
他说完,也不顾唐俪辞是否愿意,就直接强硬地将人带走了。
方周带着唐俪辞,并未直接回去周睇楼,而是去了小镇的一处巷尾,一进不大的院子。
这院子,是方周私人所置,他偶尔闲时下山,会来此小住几日,所以这里也保持得十分干净明亮。
方周带着唐俪辞一进院子,就直接将人带回卧房,且他还在卧房外设下了一道防护结界,才松开了唐俪辞的手,解开了他的哑穴。
“方周你什么意思?”唐俪辞气急怒目,嘶吼道。
方周被他这般吼叫,倒也不恼,只叹来:“阿俪,你是不是在怪我这一月来,忽略于你?”
唐俪辞此时已是不想与他再有多言的态度了。
“阿俪~这一个月,我不见你,不是因为嫌弃你,而是……而是因为我……不敢见你……”圣人终是伏首,启齿而言。
“呵?不敢见我?真是笑话~”唐俪辞明显不信他话,毕竟谁会信被尊为天下第一的方大圣人,竟还有不敢为之事!
“阿俪,我……”方周见其不信,已察只用言语恐难让其信服,转而拉住唐俪辞的手,将他的掌心,覆在了自己的脐下三寸之处。
随后他再放开自己所有的神识,任由唐俪辞掌心的温度瞬间侵袭全身,从而刺激得圣人再染俗尘。
“阿俪,你感受到了吗?它……叫欲望,是俗世中人,因爱而生~”方周的双眼,诚恳地望着唐俪辞,哑声道:“阿俪,我对你避而不见,从来不是因为厌弃,而是因我一见你,便会跌入俗尘,爱欲心起。”
圣人落俗,千夫所指,他方周无惧于此。
但令他忧惧者,是唯恐那千古骂名,会被世人转嫁于唐俪辞身上,怪他妖孽托生,才惹得圣人堕落。
他不忍心见其被世人所嗔,却未料因此不忍,而伤了唐俪辞的心。
这是他所料不及的意外。
“爱欲?那是什么?”这是唐俪辞还从未听说过的言词,一时不解其意。
“是邪念,亦也是贪欢……”话已至此,圣人便觉,那便大胆放肆一场,尝尝这让凡人贪爱的俗欲罢!
于是,他抬起双手,轻轻环住唐俪辞纤瘦的腰身,在他不及反应之时,噙住了他柔嫩的双唇,辗转碾磨了片刻,才又分开些许,对迷迷糊糊的唐俪辞,温柔说道:“阿俪若是不喜,可以将我推开。”
推开么?
可唐俪辞哪里舍得推开这样温暖的怀抱啊,他甚至主动攀上了方周的肩背,含糊道:“方周,你说你不厌弃我,那我要你证明给我看~”
“好~”方周温柔应道,心中甚还自弃:“反正已然风动,那便入这俗事里沉溺一回,又有何妨?”
……文……明……
方周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一身桀然傲骨的隐忍挣扎,褪去自己身上最后的遮羞,哑然邀请道:“阿俪~随我一起堕落吧~”
“好~方周,我们一起……堕落深渊……”这样,你就没有资格,再嫌我弃我了。
“阿俪,我,喜欢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方大圣人此时才懂此一箴言的份量。
“我……亦然~”许是自小便没有的安全感,唐俪辞都在方周身上得到了。
所以他心中尤为恐惧,毕竟世间万物,得到艰难,失去,却是极其容易的。
“方周,别丢下我……”唐俪辞紧紧拥着方周的肩背,祈求而语。
“阿俪,此生你若不离,我便不弃~”这是方周此刻,说道出口的,最真挚的誓言。
窗外忽生浊风,带来了一夜春雨缠绵。
可两个在床榻上纠缠不休的影,却只觉仍还不够,彼此都愿更加全心全意地靠近、拥有……
反正未来还很长,回周睇楼的时间,晚个一两日,却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