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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受害者的反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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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出那样大的事情,胡志辉又被辞退,按理说司青走到哪里都应该是议论的焦点。可司青实在低调得宛如透明人,除了郑灵儿等几个同学问候,司青并没有受到过多的打扰。
自从那日樊净和他表明心迹后,司青的惊恐和焦虑得到了很大的缓解,樊净忙于工作,虽然相当一部分时间居住在岚翠府,但偶尔需要出差的时候,在赵妈的照顾下,司青也会乖乖吃饭,按时睡觉。
直到那天,在教室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宁秀山在人群中永远是众星捧月。那是一节公共选修课,司青站在教室门口,那么多年,逃跑已经成为可在骨子里的本能。可他现在身后终于不是孤身一人,他不能再懦弱下去了。
宁秀山在前几排的位置坐着,司青挑了个靠后的位置坐定。
艺术鉴赏课的老师走了进来,是个姓何的老教授,常年穿着一身旧西装,稀少的头发乱蓬蓬地在脑袋上盘踞成两簇,时常垂下头,老花镜架在鼻梁上看人,古板中带了几分滑稽,又很喜欢点名提问,讲起课来咬文嚼字,带了几分古代老学究的感觉,不过他的观点鞭辟入里,独到又富有哲理,有人将何教授的观点发到网上,好几次以金句“出圈”,因此何教授是华大有名的“网红”老师,虽然他本人对此并不知情。
何教授不大会用PPT,但这次却要用幻灯来放古画投影,宁秀山自告奋勇上了讲台帮忙。
他这次上课特意打扮了一番,一身衣服都是意大利某高奢品牌,还特地画了淡妆,亭亭玉立地站在讲台上颇有几分风姿,引得同学们纷纷交头接耳,夸赞宁秀山果然和vlog里一样人美心善。
宁秀山自然十分得意,此前因为洗稿风波,他掉了一大批粉丝,后来花了大价钱才洗白,所以来华大后自然要多拍几条视频吸粉。此时他的粉丝就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举着手机帮他拍摄。
何教授满意地点点头,近水楼台先得月,点名宁秀山点评《群芳宴饮图》画作之中流露的情绪。
宁秀山早有准备,落落大方地拿起话筒。
“《群芳宴饮图》是北宋年间的画作,此时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宋光宗听信谗言,错杀名将李义青,以至痛失燕云十九州,李义青之友钱霖是当时有名的画家,尤擅长山水花鸟等工笔画,听闻挚友身死,终日酗酒,直到一日醉酒跌入池塘,将水畔岩石看做宾客,将水上落花看作流觞曲水,于是挥毫作画,将与李义青等挚友欢饮宴乐场景重现于纸上,虽然用色明快,笔触轻盈,但实则隐藏其间的是浓重的哀恸,所以这幅《宴饮图》也被称为悼亡之作。”
宁秀山本身有绘画基础,又提前查找了不少资料,刚说完就博得了满堂彩。何教授却并不高兴,摇头皱眉道,“老生常谈,依样葫芦,我问你情绪,你回答历史故事,答非所问嘛!”
宁秀山的笑意僵在脸上,他讪讪坐下,一旁的迷弟立即安慰道,“绣山大大,没事的,何教授就是打压式教学风格,这样就代表他已经很满意了。”
何教授轻咳一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不断下滑的老花镜,扫视着教室,不满道,“郁司青坐到哪里去了?”
见司青坐在后排,立即面露不悦,道,“坐那么后做什么?前排还有位置空着——你来说说,从宴饮图中看到了什么情绪?”
司青方才一直在溜号,被点了名字才回过神,下意识道,“释然和喜悦。”
何教授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让司青接着说下去。
“他的作品中没有悲痛和怀念,是憧憬和幸福。我感受到,画家大约是了却了一件心事,或者看透了什么,坦然走向了自己的命运。”
何教授道,“钱霖是画家,同时也是一名抗金将领。光宗听信奸臣杨松谗言,杀害李义青时,钱霖是李义青的副将。两人出生入死,感情甚好,史书提及同榻而卧,钱霖多次受伤皆由李义青所救,所以不少人将其称为悼亡之作。”
“但却鲜少有人知道,李义青死后次年,金兵进犯,宋兵大败,光宗不得已迁都南下,钱霖趁乱举兵将奸臣杨松及其亲信砍杀,后率数十亲兵对抗金兵,战力竭,中数十矢,慨然长笑,血尽而死。”
“许多学者不解,明明是悼亡作,为何多用青红等配色,但在李义青死的那一瞬间,钱霖终于对皇权失望,决定用自己的方式,为挚友讨还公道,宴饮图固然表达了悼念亡友之意,但或许更多的是释然,因为他已经选好了自己要走的路,已经决定坦然面对注定死亡的结局。
“上一位同学说得很好,但我赞同司青的观点。”
先是满堂寂静,尔后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就连方才给宁秀山录像的小跟班都忍不住道,“不愧是郁神。”
他忍不住对宁秀山科普道,“郁神很厉害的,去年兰亭杯获了奖,今年本来是夺魁热门选手,但他偏偏自己退了赛,据说是他觉得一个奖得两次没什么挑战性......真是很有性格的人,前段时间的热搜你看到了吗?”
“我一直不喜欢胡志辉,觉得他讲话阴阳怪气,讲课言之无物,郁神在艺术馆项目怼他真是大快人心,真没想到网上舆论一边倒骂郁神,也不知道是不是买了水军......”小跟班滔滔不绝,丝毫没有注意到宁秀山因为这句话微微抽搐的脸。
“咔嚓”
宁秀山手中的铅笔折断,小跟班这才注意到宁秀山带了几分尴尬的笑容,突然想到司青在艺术馆说的话似乎也有宁秀山的作品不配参展的意思,又连忙道歉,“秀山大大,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了,郁神这个人性子冷,平日里对谁都是那副样子,也不是针对你......”
将被铅笔的木刺刺出血的手藏在袖中,宁秀山敛去方才的失态,笑容重新变得无懈可击,“我当然知道是误会,司青我一直都很欣赏,怎么会因为网络上的传言生气呢?”
九月的海市天气渐渐褪去燥热,月中的时候vanilla一位高管意外离世,这位高管是楚家的老人,一直不遗余力支持樊净,参加葬礼的时候顺便去了一趟疗养院。
尽管樊令峥已经病得几乎认不出人来,但樊净还是没有见他。他站在病房的单向玻璃外,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那个老人。曾拥有过风流皮囊,也曾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甚至扮演鹣鲽情深夫妻恩爱的戏码同时,也给予了樊净一些真假参半的父爱。
但这一些都不再重要。九月的北美并不是多雨的季节,但樊净走出疗养院时,下了很大的雨。院长给他撑着伞,操着蹩脚的话语劝说道,“樊总,还是见一见老先生吧,他清醒的时候一直说对不起你和你妈妈。”
樊净没有说话,这话他听过几次,每一次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他在商场很少有过这样的踌躇。但这一次他却下意识地想到了司青,他还是不习惯穿司青给他搭配的衣服,但这次出门前为了安抚司青,还是带了司青亲自为他挑选的一条领带。他这才意识到,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没有送给司青一件礼物,亲自挑选的礼物。
回机场的途中他去了哈佛附近的一家精品店,司青的眼光很好,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论送什么司青都会很高兴,但选出一件合心意的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航班准点落地,樊净一手提着礼品袋一手给司青发消息,在出口却遇见了宁秀山。
宁秀山依旧是笑容满面的模样,语气热络,“樊总,好巧啊,没想到能在机场遇到您。我......我刚从南市回来,去办理转学手续,这次能进入华大美院多亏了您的帮助。”
宁秀山本人有不少奖项,本人有又一定知名度,华大美院也有不少欣赏宁秀山的人,樊净最多牵线搭桥,倒也没有耗费太多精力,他不愿居功,但在母亲故友的后辈面前还是佯装谦逊“客气了,不过帮忙传个话。”
谁知宁秀山似乎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敷衍,拦在他身前,垂下眼,一副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樊总,这次真的很感谢您,我想请您吃个饭......”
一开始樊净答应帮宁秀山,一是因为宁秀山是母亲友人之子。但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泫然欲泣的模样和司青有几分相似,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看上去不再相似半分,甚至宁秀山还没讲几句话,樊净心中就已极度的不耐烦。
看出老板的不悦,李文辉立即上前拦着,劝道,“宁少爷,樊总今天晚上有会,咱们改日再约时间。”
宁秀山咬了咬下唇,站了几小时的腿脚止不住地泛酸。其实他与樊净并非偶遇,樊净回国后,他对樊净的动态便异常关注,只是最初见了一面后,无论他怎样求李文辉,都再不能见樊净一面。
宁家如何发家他心中有数,无非是靠着吸血樊氏,樊令峥掌权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便借机做假账掏空了几间樊氏子公司,宁家一跃跻身豪门,后来宁远程和林溪投资失败,宁家山穷水尽,偏偏赶上樊净回国掌权,将不少不老实的樊氏元老送进了监狱。上次见到樊净,他搬出林溪和楚慕勋两人的关系苦苦哀求,樊净已算仁至义尽,只是将那几间被掏空的子公司撤裁,没有追偿其余损失。可人总是贪心的,樊净不讲情面是出了名的,这次出人意料的网开一面给了宁秀山不切实际的希望。
毕竟樊净年少时也陪楚慕勋来过几次,宁秀山也曾经对樊净这朵高岭之花动过心思,只可惜还未来得及言明,樊氏就出了乱子。现在的樊氏如日中天,樊净回国更是令他的心思重新活络起来。
所以,他打探到了vanilla高管去世的消息,花了一大笔钱找了机场的关系,在贵宾通道出口等了几小时。可这次精心谋划的机场偶遇完全失败了,樊净甚至没有抬头瞧他一眼,敷衍疏离溢于言表。
不过这次并非全无收获,宁秀山的目光落在樊净手中提着的那只礼品袋上。深棕色的皮革带着夸张的艺术字,显然不是樊净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