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惩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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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时光，如同一场漫长而灰白的默剧。郭申艾身体上的创口在顶尖医疗技术的修复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但那份被强行剜走的空洞感，却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她的灵魂里。她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地躺着，望着窗外那片被高楼切割出的、虚假的天空，眼神空洞，仿佛随着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同流逝的，还有她最后一点对生命的热情。
章念泽几乎放下了所有事务，日夜守在她的病床边。他亲自打理她的饮食，虽然她吃得很少；他会用温热的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她冰凉的手指；他甚至学会了调试病房里的全息环境，为她模拟出宁静的海滩或是繁星满天的夜空。但他所做的一切，都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最初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随即又归于死寂。她接受他的照顾，如同接受每日的输液，没有抗拒，也没有感激，只是一种麻木的、听之任之的平静。
这种平静，比任何哭闹和指责，更让章念泽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和无能为力。他知道，孩子的失去，斩断的不仅仅是他与她之间那根意外的纽带，更是她内心某种微弱却顽强的、关于“新生”的火苗。
出院那天，他没有征询她的意见，直接将她从顾海山那间冰冷的、朝北的公寓接走。顾海山站在门口，依旧是那副理性到近乎冷漠的样子，只是在他抱着裹在柔软毯子里、轻得像一片羽毛的郭申艾经过时，淡淡地说了一句：“她的生理指标基本稳定，但神经系统的恢复需要时间，以及……合适的刺激。”
章念泽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点头。他没有带她回那座象征着他权力与财富顶端的、位于城市之巅的冷漠公寓，而是去了另一处他名下的产业——一座隐藏在生态保护区深处的别墅。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被真正的、未经模拟的绿意环绕，空气清新得带着植物特有的甘洌。
他抱着她，走进一间他早已亲手布置好的卧室。
推开门的一刹那，连心如死灰的郭申艾，眼底也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
这完全不是一个科技巨擘应有的审美。房间的主色调是柔和的暖粉与乳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森林景观。天花板上镶嵌着可以模拟星空的柔和灯带，此刻正散发着如同月光般静谧的光辉。房间中央是一张铺着层层叠叠柔软纱幔的公主床，床头上摆放着几个毛绒可爱的星际生物玩偶。靠窗的位置，还有一个精致的藤编秋千椅，旁边是摆满了各种纸质书籍的书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抚情绪的薰衣草香氛。
这是一个充满了少女梦幻感的、被小心翼翼呵护起来的温馨巢穴。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布置者笨拙却无比用心的企图——他想为她打造一个绝对安全、绝对温暖、可以隔绝外界一切风雨和伤害的堡垒。
郭申艾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切，最终落在那张过于柔软的床上。她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章念泽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拉过带着阳光味道的绒被盖好。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章念泽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这里很安全，也很安静。你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
郭申艾闭上了眼睛，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依旧没有回应。
章念泽站在床边，凝视了她许久，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也正是在郭申艾于这座精心编织的温室中缓慢愈合的同时，外界，一场冰冷而高效的清算，正迅雷不及掩耳地展开。
那场看似“意外”的车祸，在章念泽动用了他所能调动的、超越常规司法权限的力量后，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无所遁形。匿名雇佣的黑车司机，几经转折的资金流向，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清晰地指向了一个名字——魏雪。
调查报告中附带着魏雪的近况和心理评估。她对云梦因爱生恨，偏执地认为正是郭申艾的存在，才使得云梦对她不屑一顾。她看到云梦迅速还清了巨额债务，事业重新起步，便武断地认定是郭申艾在背后支撑。一个扭曲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只有除掉郭申艾这个“后盾”和“精神寄托”，云梦才会失去依靠，才会……或许，能看到她。
她并不知道郭申艾与章念泽之间那复杂纠葛的关系，更不知道郭申艾腹中孩子的来历。她只是单纯地、恶毒地，想要清除掉那个挡在她和云梦之间的、她认为的最大障碍。于是，她动用了家族一些见不得光的关系，安排了那场针对“落单”郭申艾的“意外”。
看着报告中魏雪那张依旧美丽、却因嫉妒而显得狰狞的照片，章念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只有一种如同宇宙深空般的、绝对的冰冷。
他没有选择将她交给法律。地球的法律，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有时太过缓慢，也太过“宽容”。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施加最直接、也最残酷的惩罚。
几天后，魏雪在一次深夜外出时，被几个蒙面人掳走。过程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在她家族动用所有力量疯狂寻找时，她已经被注射了强效肌肉松弛剂，带到了一个秘密的、符合旧时代审美的行刑室。
没有审问，没有废话。执行者戴着面具，只用经过处理的、冰冷如机械的声音宣告：“为你那双只会盯着不该看的人的眼睛，赎罪。”
刀锋落下，精准而残忍。
魏雪凄厉的惨叫声被完全隔绝。世界，瞬间陷入了永久的、血红色的黑暗。
这还没完。她没有被杀死，而是被秘密送往星际监狱，然后，作为最底层的、双目失明的囚犯，被流放回了那个她曾鄙夷的、充满苦难的A001星球。
报告被无声地送到章念泽面前。他只看了一眼最终结果，便将其化为数据碎片彻底删除。他知道，一个年轻、曾经美丽、如今却失去双眼的女囚，在A001那种弱肉强食、毫无人性的监狱环境里，会遭遇什么。那将是比死亡更漫长、更痛苦的凌迟。玩弄、折磨、直至在绝望中耗尽最后一丝生命。
这是他为她敢伤害郭申艾，以及那个无辜逝去的小生命，所付出的代价。
处理完这一切，章念泽做的第二件事，更加石破天惊。
他没有与任何人商议，甚至没有提前告知郭申艾。在一个极其寻常的早晨，他动用了自己庞大的媒体资源网络，向全球所有主流媒体、新闻平台、社交网络，同时发布了一条简短的、却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的公告——
“章念泽与郭申艾女士，已于近日正式订婚。特此敬告各界好友。”
没有照片，没有细节，只有两个并排的名字，和一个重磅炸弹般的“订婚”二字。
消息一出，举世哗然。章念泽，这位站在科技金字塔顶端、神秘而低调了两个世纪的巨头，竟然突然宣布订婚？郭申艾是谁？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各种猜测、好奇、探究，如同病毒般在信息网络中蔓延。
郭申艾是在别墅里，通过智能管家无意中播报的每日新闻摘要，得知这个消息的。
当时，她正坐在那个藤编秋千椅上，抱着一只柔软的抱枕，望着窗外的森林发呆。当“章念泽”、“郭申艾”、“订婚”这几个词清晰地传入耳中时，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种被巨大荒谬感和侵犯感席卷的愤怒，如同休眠火山般猛地爆发了！
她猛地从秋千上站起，因为动作太急而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她扶着墙壁，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
当章念泽像往常一样，端着精心准备的营养餐推开她的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郭申艾站在房间中央，那双沉寂了许久的黑玛瑙般的眼睛，此刻正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死死地盯住他。
“章念泽！”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你凭什么？你为什么不尊重我？！为什么不问过我，就向全世界公布这种消息？！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一件可以由你随意处置、贴上标签的所有物吗？！”
她抓起手边的一个毛绒玩偶，用力砸向他，玩偶软绵绵地落在他脚边。
章念泽没有躲闪，他看着她终于不再是那副死气沉沉、而是充满了鲜活愤怒的样子，心中竟然掠过一丝扭曲的、近乎欣慰的情绪。至少，她还有力气生气。
他将餐盘放在旁边的桌上，走上前，试图去握她的手，却被她狠狠甩开。
“申艾，你听我解释。”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郭申艾嗤笑一声，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用这种方式保护？把我当成你的附属品一样昭告天下，这就是你的保护？”
“是！”章念泽的目光沉静而深邃，如同蕴藏着整个星系的秘密，“只有这样，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章念泽的女人，才没有人敢再动你一分一毫！没有人敢再打你的主意，没有人敢再伤害你！魏雪的下场，就是榜样！”
他最后一句话，带着一丝冰冷的杀伐之气，让郭申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关于那场“意外”的后续，关于魏雪的消失……原来，他都知道了，而且，他已经用他最残酷的方式，完成了报复。
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如同最年轻雄狮般充满占有欲和保护欲的男人，郭申艾心中的愤怒，奇异地慢慢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混合着恐惧、无奈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为她筑起一座最高的、也是最坚固的荆棘王座，将她囚禁其中，也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恶意。
她颓然地后退几步，跌坐在秋千上，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无声的抗议，是她此刻唯一能维持的尊严。
而另一边，云梦刚刚结束了一个关于新型光合能源矩阵的紧张会议。他走到休息区，随手点开了星际新闻推送。
“章念泽宣布与郭申艾订婚”的标题，赫然映入眼帘。
他的手指在透明的光屏上停顿了一瞬。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平静的湖面，没有泛起一丝波澜。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没有质疑，甚至连一丝好奇都没有。
他只是极其平淡地、如同浏览一条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星际天气预报般，划过了这条新闻。
然后，他关闭了新闻界面，调出了下一组需要分析的植物基因序列数据，重新沉浸到了他的研究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会将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少年。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目标——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成为任何人、任何势力都无法忽视的存在。至于申艾的选择，她陪伴在谁身边，她最终走向何方……只要她知道，无论她在地球的那个角落，都有一个叫云梦的人，在为了拥有守护她的力量而奋斗，并且，会一直等下去，这就足够了。
他知道她安全了，至少在章念泽的羽翼之下，无人再能轻易伤害她。这，暂时就足够了。
他低下头，专注地看着屏幕上流动的、代表着生命与未来的绿色数据流，眼神坚定而纯粹。他的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变得更加简单，也更加辽阔。所有的爱与痛，都化作了推动他前行的、最沉默也最强大的星辰燃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