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新娘》夏至吖

1、第 1 章

　　清潭市有个叫东阳的小县城，那里有个十里八乡熟知的女人，因为行为举止异于常人，所以大家都唤她——“疯子新娘”。

　　1
　　“快看快看，是疯子新娘！”彭彭戳了戳站在自己身旁的梅朵，激动地要她去看那个女人。
　　梅朵抬眼，看见了一袭白色婚纱的女人，她脸上画着不知哪个年代流行的新娘妆，上身还穿了件橙粉色短款外套。
　　盘发、簪花、耳环、头纱，大部分新娘结婚时的装扮她一样不少，隆重得就像她要去参加婚礼一般。
　　若是结婚，又怎会独自行走？若是伴娘，又怎会如此打扮？梅朵想不通。
　　她刚来东阳县，所以对这个女人一无所知。
　　见她一脸不解，彭彭热心地给她解释说：“她丈夫在接亲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我爷爷也看到了，那场面别提有多吓人了。你以后看到她离她远点，她是个疯子。”
　　梅朵听完，心里很不是滋味。

　　2
　　疯子新娘疯不疯，八岁的梅朵不清楚，但她确定，疯子新娘是个温柔的人。
　　那天下午，梅朵按照姥姥交代的那样，上小卖部买酱油，谁知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一条大狗，吓得梅朵一路跑，大狗也跟着一路追。
　　小路上坑坑洼洼的，还有不少石头。
　　梅朵跑得狠了，稍不留神就狠狠栽了个大跟头，手里的酱油瓶碎了，黑色的酱油洒了一地。
　　她怔怔地坐在地上，忘了站起来，也忘了跑。
　　“去去去！”
　　一个女人弯腰在地上捡了一粒石子，作势要扔大狗，狗见那人凶巴巴的模样，自然也怵了，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走了。
　　“小朋友，摔疼了吧？”
　　梅朵抬起头，心里一惊。是疯子新娘！
　　“我……我没事。”
　　梅朵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
　　女人看着地上摔碎的酱油瓶，开口道：“东西摔碎了还能再买，人没事就好。”
　　女人弯着腰，她的眼里柔得像盛了一汪春水，在这样的波光潋滟里，梅朵感觉，她似乎隔着自己的眼睛，在看向某个远方之人。
　　梅朵忽然想起彭彭那天和她说的“她丈夫在接亲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她说的“人没事就好”，在说她，也在说他吧？
　　如果当年丈夫没出事，那么她现在一定过得很幸福，说不定还会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儿了？梅朵这么想着。
　　女人安慰她说：“我正好也在小卖部买了些东西，你要不介意的话，送给你。”
　　她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瓶全新未开封的酱油来，递到了梅朵面前。
　　梅朵连忙拒绝：“是我自己打碎的，怎么能要你的呢？”
　　女人原本还有些黯然的神色在听到她的这句话后，顿时一扫而空，甚至有些高兴。梅朵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嫌弃她给的东西。
　　女人开心地说：“有担当的小朋友应该受到奖励，就当是阿姨送你的礼物。”
　　梅朵当然不好要她的东西，还要推拒。
　　“朵朵！过来！”
　　梅朵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去，是姥姥在喊她。
　　“哦。”
　　梅朵垂头丧气地要走，却被女人一把抓住了手，强行塞了一瓶酱油。
　　“要是姥姥知道酱油瓶碎了，恐怕她会责怪你的。”
　　梅朵哽住，因为她说的是实话。
　　“朵朵！”
　　姥姥在远处看她还不过去，反倒和疯子新娘讲着什么，不由得有些担心。
　　“谢谢阿姨，我下次请你吃饼干。”梅朵不再推拒，接受了她的好意。
　　女人开心地笑了：“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梅朵。”
　　“梅朵梅朵，好听的名字……听着就像小天使。”女人站在原地，看着小女孩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
　　回家后，她对姥姥撒了谎。
　　她没说自己买的那瓶被摔碎了，这瓶其实是那个阿姨送给她的。因为梅朵不想她的好意被姥姥当做垃圾一样扔掉。

　　3
　　自“酱油瓶事件”后，梅朵对疯子新娘产生了好感。
　　梅朵攒了一些压岁钱，数额不大的由她自己保管。
　　她特地绕路去超市买了几盒口味各异的小饼干，她不知道那个阿姨喜欢什么味道的。
　　梅朵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疯子新娘，她正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手里缝着一只男士布鞋。很老式的那种，现在的人几乎不穿了，梅朵倒是见过姥姥给姥爷缝。
　　“阿姨，上次的事谢谢你，我来请你吃饼干。”
　　梅朵提着一小个印着超市 logo 的塑料袋，逆着光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若要说起有谁在过去的十余年里这般愿意与她亲近，那么只有梅朵一人了。
　　见到她来，女人小心翼翼地将未完成的布鞋放回篮子里，然后拍拍手站起来，热情地迎了上去。
　　“小梅朵，你来了。”
　　看她样子很开心，梅朵自然也高兴起来。
　　“阿姨，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饼干？我每种口味都买了一盒。”
　　小姑娘献宝似的打开袋子，一一向她展示着自己的购物成果。这几个牌子的饼干都是梅朵最喜欢的，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喜欢，小梅朵买的阿姨都喜欢。”
　　离开前，梅朵问了个问题：“阿姨，你姓什么呀？”
　　大家都叫她疯子新娘，这么多年，早已无人关心她姓甚名谁。
　　女人眼眶微热，扯出一抹又喜又悲的笑容来：“阿姨姓周。”
　　“好的周阿姨，我记住了。”
　　小女孩眼里闪烁着笃定的光芒，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就好像在记住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