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暗香》倪未晚

42、第二十五章 惊雷2（1996）

　　25-3 抉择

　　警局审讯室里，白炽灯晃得人眼睛发疼。

　　陈志峰将证物袋推到凌承业面前："解释一下，你的袖扣为什么会在死者手里？"

　　袋子里躺着一枚铂金袖扣，上面刻着的"凌"字是特别设计的字体——凌瑶亲手画的设计图。

　　就在陈志峰逼问凌承业的同时，江承仁正站在警局的证物室门口，手中紧握着一个微型录音带——那是能彻底将凌承业定罪的、关于阿彪之死的铁证。

　　他的指节捏得发白。

　　交出去，就能将这个他恨之入骨的“哥哥”、这个玷污了他心中最后一片净土的畜生绳之以法。

　　这是他作为一名警察最应该做的事，是他毕生追求的正义。

　　他怎能不恨？恨凌承业，恨这个对亲妹妹存着龌龊心思的畜生！只要一想到那份扭曲的感情，他就为阿瑶感到不值和不平。

　　这份恨意里，掺杂着多年来的不公与酸楚——同为凌强的儿子，他凌承业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灵前接受吊唁，而自己却连悲伤都要藏在阴影里，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幽灵。凭什么？

　　阿强临死前的哭嚎仿佛在他耳边响起：“我不该碰小姐……” 那个灵堂的夜晚，如果凌承业不在……这个念头像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愤怒。

　　可现实的画面，比道德的审判更冷酷地压了下来。

　　他见过凌瑶。不止一次。

　　她的气色越来越好，脸上是只有全然无忧才能养出的红润。她身上那种干净，是和这个肮脏江湖格格不入的、被绝对权力守护才能留下的纯粹。

　　整个港岛都知道，凌承业把他妹妹护得密不透风，那是他唯一的逆鳞，碰者即死。

　　他也听说过凌瑶爱吃的糖水，多远凌承业都会亲自去买；她练琴时随口说一句音不准，第二天就有外国师傅上门调音；她不用管父亲留下的残局，只需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她哥哥把所有的腥风血雨，都挡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她被照顾得很好。无可指摘地好。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凌承业坐牢，凌瑶怎么办？

　　谁还能给她这份庇护？到时候，阿强就会是凌瑶的日常！

　　这念头像一块冰冷的铁，沉甸甸地坠在他的心口。他发现，自己对凌承业那满腔的愤怒与不公，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竟然如此无力。

　　那源于同一血脉的、可悲的关联，此刻不再是荣耀或认同，而成了一道他无法逾越的、冰冷的枷锁。

　　他恨他，却无法亲手将他推向毁灭，因为那毁灭的尽头，也站着他想守护的人。

　　江承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恨、妒、怕、怜——死死压回心底，只留下一片冰冷的决断。

　　阿彪死了。

　　那个他认定的、抛弃他们母子的生父凌强的仇，由他名义上的哥哥、他恨之入骨的凌承业，替他报了。

　　多么荒谬。

　　他打开柜子，将那份致命的录音带锁进最深处，然后拿起了桌上那份指纹报告……

　　江承仁推门而入，他在陈志峰耳边低语几句，将一份指纹鉴定报告放在桌上。

　　"指纹不符。"陈志峰的脸色变得难看，"阿彪之前在澳门欠下巨额赌债，而且案发当晚有人看见阿彪在码头出现，有证人。"

　　凌承业抬眼看向江承仁，对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深夜十一点，凌承业走出警局。夜风带着凉意，他看见凌瑶独自站在车旁，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套装。

　　魏肯低声汇报着凌瑶的一系列操作。

　　凌承业的脚步微顿。他走到凌瑶面前，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握住她的手时，才发现她的指尖冰凉。

　　"回家了。"她轻声说。

　　看着她在夜色中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凌承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妈妈（许疏桐）病逝的夜晚，六岁的凌瑶哭得喘不上气，却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说："哥哥不要怕，阿瑶还有你，你还有阿瑶。"

　　爸爸刚走的时候，灵堂风雨飘摇。那时才十六岁的她，不也是这样，穿着一身缟素，跪在灵前，用那稚嫩却异常坚定的肩膀，为他，为凌家，死死撑起了最后一片天吗？

　　他当年只顾着心疼她的眼泪，只看到她夜夜的惊惶，却选择性忽略了她那份深植于骨子里的、与他如出一辙的坚韧。

　　坐进车里，凌承业轻轻握住她的手。

　　"做得很好。"凌瑶微笑着回应，她没有说她在洗手间里偷偷发抖的十分钟，也省略了发出那条短信时手心的冷汗。

　　凌承业看着窗外飞逝的霓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检验出的不是敌人的狠毒，是他们之间与生俱来的默契。

　　他们始终都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