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没能带走他》快乐的小板栗

14、八百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发完荒诞的求助帖，上头的情绪也慢慢消散，肖叙远转头就把这事抛在了九霄云外。本就是虚虚实实的大杂烩，他也没指望能真有什么高人，给他一个靠谱的方法。果不其然，帖子下寥寥的回复，不是调侃他灵异故事看多了，就是推销各种“开光法器”、“通灵课程”的广告。他无意扫了两眼，只觉得荒唐又好笑。
　　日子似乎回到了原点，或者说，回到了一个普通单身上班族该有的常态：工作、加班、吃外卖、定时投喂那只对他颇有微词的橘猫，跟扫不干净的屋子较劲。白若安留下的精心照料痕迹，潮水般退去，露出生活原本粗糙、糊弄的原貌。偶尔，在吃腻了重油重盐的外卖时，他仍会想起糖醋排骨、清炒菜心，收拾满地的猫毛时，会从小白挑剔的眼神里，瞥见那个默默把一切打理妥帖的傻愣愣身影。但这种“想起”很淡，像水面的涟漪，很快就被工作的疲惫和日常的琐碎抚平。“想起”过后，心底总飘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总觉得像是欠了对方。
　　这天周五，肖叙远难得准点下班。夏日的黄昏拖得很长，天边染着一层浓密的橘红。心情也被染上一份清闲，他打算沿街散散步，不自觉地拐进了一条平时不怎么走的老街。这是个时光清扫不到的角落，到处堆砌着上个世纪的遗物，卖古玩旧书、修补鞋伞的小铺子占主导，老板们慢悠悠地守着摊位，连空气都透着股不慌不忙的生活气息。
　　走过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榕树，他瞥见树荫下支着个不起眼的小摊。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铺在地上，四角压着随手捡来的水泥块。蓝布中央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着 “卜卦问事” 四个大字，毛笔字一侧摆着一只掉漆的签筒，签筒底下压着一本破旧的老书，焦黄的封面依稀可见“易经”两个字。摊主是个精瘦的老头，穿着破洞老头衫和灰蓝色大裤衩，满是污渍的大脚趾头妥帖地嵌在人字拖里。老头正靠着树干打盹，右手握着豁口的搪瓷缸，手指打着节拍，缸里深褐色的茶水漾开波纹。
　　若是往常，他可能都不会注意到这样的小摊子。不知道是老街的暮色让他恍惚，还是浓烈的陈旧气息限制了他的思考，他竟停下了脚步，中邪一般，走向摊子。
　　老头眼睛微张，从眼缝里瞅了瞅他，气定神闲地问：“少侠，算卦？”
　　肖叙远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问道：“您这里，除了算卦，还有没有别的业务？比如……能不能打探到阴间的消息或者阴间的什么东西？”
　　老头坐直了身子：“小事一桩！老朽师从龙虎山，祖师爷是大名鼎鼎的张真人，上天入地，一盏茶的功夫！”
　　“没那么复杂，只要帮我打听到此人的现状就行。”
　　“敢问少侠，打听的是何许人也？”老头不像张真人的弟子，倒像是武林人士。
　　“此人名叫白若安，是阴司一个白无常。”肖叙远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口音都被带偏了。
　　老头没立刻回话，拿起搪瓷缸猛吸一口，随即吐出几片茶叶，咂咂嘴，才慢悠悠道：“少侠，好胆识！敢打听阴司的公差！这是，虽然不难，但是耗费的精力巨大” 他上下打量了肖叙远一番，见对方气质不凡，好像不缺钱的样子，眼神里闪过狡黠，“得加钱！”
　　“多少钱您说！”
　　老头沉吟片刻，伸出三根手指：“五百。”
　　“五百！抢钱呢！” 这老头怕不是把他当成白若安那样的傻子了。
　　“爱问不问！”老头又靠回树干上，闭眼养神。
　　肖叙远咬咬牙：“五百就五百！要是瞎编乱造，我掀翻你这破摊子！”
　　老头立刻掏出手机，调出个二维码，嘴角挂着一抹得逞的笑：“少侠，请便！”
　　肖叙远付过钱，老头收回手机，对着前方的空气大喊一声：“静心，凝神，正念！”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提醒肖叙远，随即他闭上眼睛，双手在胸前来了一段花手，嘴里念念有词，起初含糊低沉，然后渐渐拔高，音调诡异，听着像是某种方言俚语混合着自创的音节，完全听不懂，末了以天灵灵、地灵灵、祖师爷在上、急急如律令一段毫不相干的排比收场。随后，他枯瘦的手指在空中煞有介事地划动，猛地睁开眼，扫视四周，又迅速闭上，眉头紧锁，仿佛在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艰难沟通。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滚进沟壑一样的纹路里，在黄昏的光线下微微反光，过程持续了大概两三分钟。
　　过往的行人好奇地瞥上两眼，肖叙远感觉背后被容嬷嬷扎了密密麻麻的绣花针，刺挠着疼。他假装平静地望着远方，心里却把自己骂了无数遍：肖叙远啊肖叙远，你是不是疯了？居然相信玄学！
　　“不好！”终于，老头像是耗尽了体力，长吁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带着一种完成重大仪式后的疲惫感，语气沉重地说，“你打听的那个鬼差，此刻正被铁链锁在十八层地狱，烈火烹油，受尽折磨，痛苦无比！”
　　他颤巍巍地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黄色符袋，布料粗糙，边缘脏兮兮的，上面用朱砂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红色图案，像幼儿园小朋友的涂鸦：“你把这个放在枕下，每晚睡前默念三遍对方的名字，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方可化解他的劫难！”
　　肖叙远伸手去接，对方却把符袋抓紧：“这个便宜点给你，三百块！”
　　“靠！”肖叙远低骂一声，心里清楚自己这是被对方拿捏了，咬牙切齿地扫了付款码，安慰自己：“三百就三百吧，买个心安! ”
　　捏着个皱巴巴的黄色符袋，骂骂咧咧地走回小区，肖叙远又羞愧又恼怒。走到楼下，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到自己家亮着灯的窗户，脚步顿了一下。
　　“你回来了？” 白若安正蹲在猫窝旁陪小白玩耍，看到他进来，淡定地打了个招呼，没不再像之前那样，惊慌失措地躲开。
　　“嗯。”肖叙远面无表情地放下公文包，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顺拐了。
　　“小白，过来！”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他冲小白招了招手。小白蹭了蹭白若安的裤腿，对主人的邀请，回敬了一个白眼，气氛顿时变得更尴尬了。
　　“好久不见了。”他假装寒暄，实则是想打探白若安近况。
　　“最近年中检查，加班准备资料，忙得脚不沾地。”这是孟婆教他的理由。
　　昨天晚上，他又去找孟婆支招：“婆婆，我都按您的指导，晾了他一个星期了，现在时机成熟了没？”
　　“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孟婆喝着白若安孝敬的奶茶，乐开了花。
　　“什么计划，是不是可以跟他提要求，让他跟我回来了？”胜利近在眼前，白若安眼睛一亮，按捺不住心底的兴奋。
　　“急什么？” 孟婆白了他一眼，“你这次去找他，只说想和他做朋友，其它半个字都别提！”
　　“那他要是问我这几天怎么没出现，我该怎么说？”
　　“这还要我手把手教你？你就说加班忙，随便扯个理由不就行了！”
　　“哦，加班。”肖叙远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手里的符袋却像烫手山芋，提醒着他的愚蠢行为：什么十八层地狱烈火烹油，全是瞎扯！明天一定要去找那老头算账，让他把钱退回来！
　　“说吧，你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沉默了几秒，肖叙远终于问出了藏在心底的疑问，语气依旧平淡。
　　“什么？”白若安假装茫然，这也是孟婆给他设计的小巧思，叫什么“欲擒故纵”。
　　“这几个月，你天天来我家，做饭打扫，照顾猫，总不能是献爱心吧？你想让我做什么？只要不违背原则，我尽力而为。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勾魂的事免谈！”
　　“我……我就是想和你做朋友。”
　　“就这？不会是想等混熟了，再要我命吧？”
　　“我像这样的人吗？”白若安强迫自己直视着他的眼睛，因为说谎而紧张得两颊通红。
　　肖叙远仔细打量着他：“行！多个朋友没什么不好的！”他自信满满：白若安的智商，要是说谎，肯定骗不过他；再说了，即使他真的想要自己的命，论体力论脑力，对方都不是他的对手。
　　“对了，上次和你一起出现在实验室的那位大姐是谁？” 肖叙远突然想起沈老师的嘱托，顺口问道。
　　“她叫尹途，职务是黑无常，也是我的搭档。” 白若安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老师想认识她，方便引荐一下不？”
　　“我得回去问问途姐的意愿。”
　　“好！”肖叙远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你们就没有什么便捷的通讯方式？方便联系的那种？”
　　“当然有！我们可以电话联系啊，前面加区号就行！”
　　“别问一句说一句，怎么加？”
　　“要是你打给我，就先拨33个0，再拨我号码；我打给你的话，先拨33个1，再拨你的号码。”
　　“真麻烦！”肖叙远忍不住抱怨，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自己动手，把你号码输进来。”然后又拿过白若安的手机，透过破碎的屏幕，艰难地输入自己的号码。
　　做完一切，白若安开开心心地钻进了厨房。久违的饭菜香很快飘了出来，勾得肖叙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