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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潜台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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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医院很安静,除了急诊。
索目澜的姥爷由于从摔倒时磕到了后脑勺,人直接失去意识晕了过去,所以从救护车下来直接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说可能有脑出血的可能,再加上年纪大了,手术成功会也可能会影响行走之类的。
林雪英听后直接掩面痛哭了起来,身旁搂着她安慰的索维也愁云满面,看上去很难过,索目澜姥姥木讷的坐在椅子上,不停的叹气。
对于这种场面,索目澜是从内心深处害怕的。
从他小时候被抛弃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对离别的警觉,这种警觉使他拥有了对气氛格外敏感的能力,但同时也让他有了对悲伤绝望的场面格外恐惧的心理。
面对这种场面,他会比平时更笨重,就像是被抽去智商,被限制大脑活动的机器一样,思考变得困难。他会比平时更无助,不知道去依靠什么。
平时的他可以靠自己,靠自己的本能,靠自己的大脑去做事,但现在……从这种象征着可能发生离别的场景开始现形的那一刻开始,什么本能,什么大脑,全部都不能再依靠了,他自乱阵脚,慌了,已经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了。
护士接过家属的签字后,便飞快进了手术室,整个空间顿时只剩下林雪英的哭声和叹息。
索目澜僵直的眼神一颤,想起了什么,看向角落里自己呆呆坐着的姥姥,他坐在她旁边拍了拍她肩膀,强打起精神安慰她:“姥姥……别伤心了,姥爷他肯定会没事的。”
这些年来,索目澜没有和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姥姥姥爷见过太多面,要是说感情,自然是没有和父母的感情亲厚,但要是说一点都不伤心,那也是不可能的。
哪怕即使他这个姥姥其实有点——
“别碰我!”
一声尖锐的喊声划过手术等候室,索目澜的手被猛地拍开,林雪英和索维也被这一声惊住了,转头看向她。
索目澜姥姥愤恨的盯着索目澜,仿佛造成她丈夫摔倒的真凶正是他一样。索目澜见状听话的收了手,自觉往旁边挪了一个座。
索维看了眼老太太,又看了眼被吓到的林雪英,出来打圆场:“妈……澜澜也是好心。”
老太太闻言嫌恶的上下看了眼索目澜,尖锐的眼神深深扎在索目澜心尖上,他垂下眼睛,没有说什么,但也什么都懂了。
“好心?谁家孩子好心会没脸没皮的赖在别人家这么多年?还好心……我呸,谁知道是不是他命里带煞才被人家抛弃的,不然好好的孩子别人能说扔就扔了?我看今天老头子这一摔,说不定就是他克的!”
林雪英皱眉:“妈……”
老太太还在滔滔不绝:“让他白吃白喝的在咱们家呆这么多年已经够仁慈的了,如今他已经成年了你们竟然还养着他……这么喜欢替别人养孩子的话,怎么小昊留学的事情你们不管了?反倒把这么好的资源留给一个外人,你们还分不分的清啊!”
林雪英感觉无比心累,她捂着脸摇了摇头,一股无力感深深涌上心头,索维搂着她安抚了一下,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一旁的索目澜抢先开了口。
“爸,妈……”
索目澜起身,飞快眨了一下眼睛,掩盖住眼里的寒凉,强忍着笑了一下:“我出去给姥爷买点住院要用的东西,一会姥爷做完手术出来就得用了。”
说完,他抿了一下嘴唇,欲要再说些什么,但却没有再张口,在林雪英想要阻拦的动作中走出了拐角,直接下了楼。
一直走出急诊楼,索目澜才喘上一口气。夏天的晚上蝉鸣声很大,但再大再吵也比不过索目澜此时大脑里乱作一团的争吵声,他仰头看着被树枝遮住的月亮,一阵阵晚风吹过,脑海里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他慢慢缓了过来。
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有了家,但今天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外人,永远不可能被完全的接纳,家这个词……似乎更模糊了。
索目澜眯起眼睛,眼前的树好像重影了,他慢慢坐在了树旁边的椅子上,眼前有人推着轮椅上的人走,有人扶着病人散步,他们说说笑笑却又有种奇妙的静谧感。
怪异却又宁静的场景让索目澜清醒过来,同时那些他平时不愿去想的东西也一齐涌了出来,像是情绪垃圾一样,很难回收,更难消化。
不久前的同学聚会那天,萧径空说接自己回家,索目澜并不觉得那是家。回国那天萧径空说跟自己回家,索目澜也不觉得那是家,即使两人在里面发生过那么亲密无间的事情,索目澜也不觉得那是家。自己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模糊印象里出现过房子,索目澜仍然不觉得那是家。
他觉得……中国才是家,北京才是家,究其根本的说,有林雪英和索维在的地方才是家。
自己可以依靠的,被依靠的,只有他们。可今天他才迟钝的反应过来,那只是他以为。他母亲的母亲从来没有认可过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还可以说母亲是他的家吗?
大概……不能了吧。
毕竟在索目澜的印象中,正常人家的姥姥姥爷都是爱孙子的。谢牧哲的姥姥姥爷都爱他,都对他很好,哪怕是他们孙子的好朋友,他们也关怀备至,这才是正常家庭应该有的吧。
索目澜没有经历过这些,所以评判的标准便只能参考别人。这样细细想来,自己也不算真正拥有“家”这个东西。
想到这里,索目澜低下头,盯着地上往巢穴里搬东西的蚂蚁,心里感到浓浓的悲伤,自己苦苦追寻了那么多年的东西,到现在还是没有拥有。
一阵凉风吹了过来,忽然的,索目澜手里的手机一阵,屏幕亮了起来。
是萧径空打来的电话。
自己回家这几天来,这是萧径空打来的第一个电话,索目澜现在没心情敷衍他,于是将电话静音,把亮晃晃的手机屏幕翻了过去,露出手机壳,没有完全盖住的摄像头部分露出一个东西的小角,索目澜一时间没有想起自己把什么东西夹在手机壳里。
电话被挂断,下一秒又打了进来,索目澜正在拆手机壳,他翻过手机瞟了眼不断打进来的电话,深深叹了口气,点了接通。
对面那边听起来很安静,萧径空的声音很快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索目澜,”对面似乎犹豫了一下措辞,“你在哪了?”最后他很直白的这样问。
索目澜终于拆开了手机壳,里面是一张纸条,背着放在手机壳里面,索目澜还是没有想那是什么,伸手将它翻了过来。
“我在……”他停顿了一下,随口撒谎报出一个地址。
对面很快说:“我去接你。”
索目澜没有回话,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张纸条上,忽然的,身后一辆车晃着车灯闪过,索目澜的视线瞬间明亮,他眯了一下眼睛,辨认了一下纸条上的潦草字迹。
他在心里默念了出来:
“我、发、誓、永、远、不、惹、索、目、澜、生、气”
后面还有半句,笔的粗线和上面这条不太一样,像是后补上去的。
“我爱你。”
“澜澜。”
那是萧径空的字迹,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很复杂,很压抑,很难受。
第一个注意到自己生气时会掰下手机壳扇风的人竟然是萧径空,这个全世界自己最恨的人。
索目澜眨了一下微红的眼睛,心脏有种被毒药填满的诡异安心,心里暖洋洋的,但却是因为有人在里面放了一场火……的那种怪异。
他深吸了口气。对面萧径闻言空轻笑了一声,温和地用别的话提醒他:“我在路边停下来等你?”
索目澜闭了闭眼,想起自己说的那个地点,小声的拒绝道:“别来了……长安街不让停车。”
这话说出来后,索目澜张了张嘴唇,想要收回,但最终没有。自己这是欲拒还迎?心里忽然冒出来这个词,索目澜皱眉了皱眉,心下重重叹了口气。
太复杂了……索目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希望有个人来接自己走,但又希望接自己走的不是他,哪怕换一个人,换一个人的话,现在的自己可以跟随他去任何地方。
可惜自己走不了,来接自己的人也不可能是别人。
萧径空的声音在索目澜心乱如麻时响起,“好吧,那算了。”
索目澜闻言微张的嘴唇轻轻抿在了一起,他在夜幕中点了点头,后又想起他应该看不见,刚要张口说话,就被萧径空抢先了。
“长安街不让停车的话……”对面那人一顿,后又轻笑一声,索目澜好像预感到了什么,转过头去。
“那医院门口呢?”
话音刚落,萧径空就真真的从手机里走了出来,那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在不远处朝自己晃了晃手机。
索目澜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是看到他走来的那一刻,他竟然哭了。
也许是夜晚让人感性,也许是姥姥刚才的话刺中了他,总之,现在的索目澜是脆弱的,如果换作平时索目澜绝对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哭泣,但偏偏这种时候萧径空忽然出来哄自己,偏偏在自己本来就要忍不住的这个闸口,眼泪便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如果没有人安慰自己,他怎样都能忍得住,如果现在没有人出现,自己怎么样也不会哭。
萧径空见状将人一把搂进了怀里,索目澜第一次,在他怀里放声哭了出来,手里攥着的纸条被眼泪打湿,上面的某三个字被晕花,索目澜将纸攥成团,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很快清醒过来,他一把推开萧径空,将那团哭花了的纸条朝他扔去。
“下次,别再写这种东西了。”索目澜强忍着抽泣,对他认真的说。
写这种东西,以为自己会心软?
萧径空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怀里,有些不满的啧了一声:“这么快就翻脸了,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索目澜瞥了他一眼,嘲讽道:“这才几天,能变多少?”
萧径空闻言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他的双手,“那你觉得我变了吗?”
索目澜吸了吸鼻子,无语:“变丑了。”
萧径空摇摇头,冲他笑笑:“才没有。”
索目澜冷笑了一声,刚才脆弱的情绪已经收了回来,他清醒了过来。
萧径空:“我也没有变。”
“我还是爱你。”
索目澜闻言皱眉,感觉对方话里有话。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结果对方攥的更紧了,昏暗的路灯下还能看清他深邃的眉眼和湿润的眼睛。
“我和你表弟之间,什么都没有。”
他解释完这一句,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你会在乎……没想到……”
索目澜品了品他这话。
我以为你会在乎?那也就是说,他是故意接近林昊,想让自己吃醋的?
……他疯了吧。
自己怎么会在乎。
索目澜嗤笑一声,轻蔑的上下扫了他一眼。
“所以呢?”
萧径空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闻言愣了。
“所以呢”索目澜残忍地将那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他晃了晃自己戴着“手链”的那只手,讽刺的朝他冷笑,“你既然还是爱我,就该把这玩意解开,然后放我自由。”
“天天这样拴着我,也叫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