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坑后，哪吒重生了》儒墨刀刻

12、橘生淮南，枳生淮北

　　哪吒是一个强人。强人的可怕不在于他们没有弱点，而在于即便弱点暴露，被攻击，乃至道心破碎，强人都能从最低谷的飞灰中倔强地爬起来。

　　在练武场上发泄了两昼夜，哪吒返回了自己的道场。

　　此时正值夕阳霞光灿烂时分。哪吒刚刚踏入道场，立刻有管家周茂跑来迎接。

　　哪吒此刻心境平复了一些，不再是昨日那般波涛汹涌难以自持。但说好，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总还是叫他抑郁得很。

　　他自然就能想到，前世里李耀祖当是清楚李靖的真实身份的。但是在西荒，在恢复神志后的两百年间，李耀祖从不曾向哪吒在这件事上说起过半个字，就是一点暗示都没有。

　　哪吒琢磨不透这小子不肯透露李靖来历的缘由。李耀祖是难得好心不忍心他这个做父亲的面对惨淡的真相，还是根本不在乎哪吒知晓真相？

　　哪吒不知道答案，此刻他也不想去寻找答案。

　　因为他直到，这答案他寻找不到了。

　　哪吒心中清楚，日后敖丙生下李耀祖，李耀祖却也再难是前世的李耀祖。

　　至于为了寻得这个答案，而让“李耀祖”重走前世道路——真当哪吒是傻叉啊，这种破事也就李靖能干出来！

　　哪吒沉着脸，向周茂询问敖丙的情况。周茂连忙答了一句：“一切安好，除了胖了一点，没有什么变化。”

　　心情郁闷的哪吒听到敖丙竟然长胖了，一时有些无语。看来敖丙在他这里过得相当不错。“既来之则安之”是被敖丙整明白了。

　　哪吒想想前世自己认识的敖丙，那的确是一个很能随遇而安的主。明明是个很贵气的龙，到了西荒那等蛮荒之地也能泰然度日。哪吒叫他呼风唤云，他就呼风唤云；哪吒叫他刮风下雨，他就刮风下雨，听话得很，让哪吒想找他麻烦报借种的怨仇都寻不到借口。

　　——“小龙遵听元帅号令，元帅可否饶过我们父子二人的性命？”——

　　前世敖丙讨饶的话萦绕在耳边，哪吒眯了眯眼。他来到正殿莲花座旁。今世的敖丙正如周茂先前汇报，已经早早地入睡。

　　龙是一种精力十分旺盛的种族。像敖丙这样天没黑透就在床上睡熟的龙，当真少见。

　　哪吒当即顿悟，敖丙这般早入睡，是为了躲他，不想见他这个翠屏山的主人。

　　这条龙是真的畏惧他啊。

　　一看到哪吒回来，混天绫立刻松开了敖丙的手臂，回到了哪吒的身边，亲昵地缠绕在他周身上。

　　哪吒浑不在意。他往东海龙太子的脸上瞧了瞧。这条小龙的确胖了一些。如今的敖丙与哪吒记忆里在西荒行云布雨的龙君相比，白嫩了许多，娇气二字可说是写在了他的脸上。

　　哪吒的视线只在敖丙秀气的脸上停留了两息，便转移到了敖丙的腹部。哪吒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天上地上的时间，算定敖丙此时已经算得上怀了一个月的身孕。但是敖丙小腹平坦，不见丝毫的孕相。前世哪吒不曾陪同、见证过敖丙孕育幼子的过程。此时他看着敖丙平坦的腹部，并不能判断这是否异常。

　　此时管家周茂已经退下。哪吒就是心中有疑问，也寻不到人来问一问。至于特意跑出去，寻人来问，又显得大张旗鼓，太过了些。

　　哪吒寻来一张圆凳，就近在莲花宝座旁安静地坐下。许是这两日发泄得太过，加上精神上本就遭到巨大的打击。此时哪吒落坐在莲花座旁，鼻尖嗅着熟悉的莲花与人间香火的香气，他竟是不知不觉迷糊了起来。

　　哪吒缓缓闭上双眼，意识浅浅漂浮起来，随着殿中香火起伏不定。

　　恍惚间，他竟是回到了前世，回到了西荒。

　　西荒其实并不荒凉，只是到处都是实力强大的蛮兽古妖，横行无忌。即便是天庭也不能对西荒进行有效的治理，以至于西荒人迹罕至，落了个“荒”字作名。

　　哪吒微微抬眼，便直到自己正站在西荒的北脊山上。东海三太子变化的龙形匍匐盘在他后方，巨大的身形，好似另一道山脊。

　　哪吒转头看向敖丙巨大的龙头。就见敖丙趴在一片山丘上，探出一只前爪，百无聊赖地时不时搅动一下山丘下的水潭，搅合得清潭里的鱼群不得安宁。

　　随着他们来到西荒的日子添长，敖丙对哪吒的态度发生了很多的改变。大概是知道哪吒不会拿走他们父子的性命，敖丙在哪吒面前的表现渐渐从唯唯诺诺变成现在这副懒散捣蛋的劲儿。

　　哪吒忽然回头，迎着夕阳的光辉向前方望去。西荒的一切都显得极热烈，便是西坠的金乌光芒也是灿烂如灼金，就是哪吒这样的金身神仙都被夕阳的光芒烫得不得不眯了起来。

　　哪吒眯着眼睛，瞧着两道身影渐渐从霞光中走出。两个年轻人，一个背着另一个，都是十分稚嫩的年龄。

　　年轻人们很快来到他的面前。被人背着的那一个身着绿袍，他将手中一盏桔灯挑高，展示给哪吒看：“爹爹你看，小桔灯。”

　　哪吒的视线落在了那盏橘皮制作的橘灯上。身穿绿袍的年轻人笑嘻嘻地继续说道：“我明日再寻一个来做。两盏小桔灯放在一起，是不是很像爹爹的两个大眼泡呀？”

　　哪吒愣了一下，一恍惚才发现自己并未站在两个年轻人面前。他抬头，看着两个年轻人站在龙形的敖丙面前，身穿绿袍的那一个正高高举着橘灯，傻乎乎地讨好敖丙。

　　不知是有心还是当真无意。哪吒与李耀祖虽然早在云霄宝殿上就认了父子关系，但是在西荒的千年里，李耀祖从不曾唤他作“父亲”、“爹”之类的称呼。前八百年里李耀祖痴痴傻傻不曾喊过；后二百年间李耀祖恢复神志，李耀祖依旧不曾改变对哪吒的称呼。

　　“唉，以往都称呼你作‘哪吒小兄弟’，现在却要我改口称你作长辈，总觉得十分别扭，叫我脸上火烧一样羞耻。”

　　“算了吧。你我都是不拘小节之人，就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这是怨种儿子恢复神志后，对他这个当爹说的话。

　　哪吒怎会不知道这是李耀祖的借口？

　　只是哪吒对李耀祖也含着怨气。李耀祖这家伙恢复正常后，十分的不配合。哪吒不论是正面询问，还是旁敲侧击，这小子都不肯透露关于李靖的一点事情，主打一个冥顽不灵。哪吒那叫一个恼怒，深深地体悟到了李靖面对四五岁陈塘关三太子的蛋疼。

　　哪吒很快从前世记忆的沉沦中清醒过来。他睁开眼，正对上敖丙忐忑吃惊的一双眼睛。

　　敖丙瞧见哪吒忽然睁开双眼，抖了个激灵，连滚带爬迅速退到了莲花玉床另一边。敖丙还不忘顺手捞了锦被往自己身上遮了遮，就很有操人不成反□□亲身经历者的自觉。

　　敖丙瞧着清醒后依旧阴沉着个脸的哪吒，心里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因为哪吒连着两天都留在翠屏山演武场，敖丙今天同昨日一般，早早地就爬上了床睡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哪吒突然跑来他床边盯着他的缘故，敖丙愣是做了好大一场噩梦。

　　这场噩梦偏偏本可以是一场极美极美的美梦。

　　在这美梦里，敖丙可谓十分的快意。他在梦中不再是卑微龙族里一个随人任意打杀的可怜虫，而是一个无敌于世的强者。莫说李哪吒这厮，就是漫天神佛都要遵从号令的玉皇大帝见到他都得跪下磕三个响头。

　　没错，在梦里他把李哪吒这个冤家对头给宰了。那一个手起刀落、轻松写意，叫梦中的他何等的快活？

　　唯一不好的点，就是梦终究是梦，他完全不能控制梦中的自己。

　　在梦中的自己向鼎鼎大名的中坛元帅举起屠刀时，敖丙惊诧、郁闷地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想杀了李哪吒为自己一报身死之仇。

　　当梦中的自己张大巨口，将凉透了的老仇人一口吞下时，敖丙的灵魂蜷缩在自己变成无敌强者的身躯里，忍无可忍恶心地吐了出来。

　　这体验实在不好。敖丙其实有一桩委屈从来没跟人说过。他其实从来没吃过人——倒不是他不想吃人，而是他正准备效仿两个哥哥敖甲、敖乙，抓陈塘关的童男童女来尝个鲜的时候，就遇上了三界第一杀神，被杀了个片鳞不留。

　　敖甲、敖乙这两个混蛋孬种，听说他这个弟弟因为“吃人”被哪吒扒皮抽筋了，就再没有回过东海，也不知道混去哪里当妖做怪了。

　　敖丙心里清楚得很，这两个鬼东西早就吃人吃上了瘾，流浪在外这些年绝对不会学好做个吃素的道德君子。

　　说回方才那场美梦。梦里的绝世强者“敖丙”毫不留情吞吃、炼化了李哪吒后，那叫一个越发强横。而后“敖丙”四处招兵买马，服他的做了他的小弟，不服的便如李哪吒一般的下场。

　　一顿顿连吃带拿，“敖丙”终于猛到了玉帝都要下跪的程度。

　　就在绝世强者“敖丙”“哈哈哈”大笑三声，宣布统一三界，登顶当天帝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个名不见传的小兔崽子，手持两把大圆锤子就冲他奔了过来。

　　绝世强者“敖丙”自然不畏惧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这小子竟还是一尾蛟龙，不过刚刚成年。就见绝世强者“敖丙”左手擒拿右手太极，轻松化解毛头小子的攻势。

　　不想这小子竟然跟他玩阴的，身后藏了一柄长枪，一个后脚跟将长枪踢了出来。这不算阴，正常招式而已。阴就阴在这根长枪竟然会转弯，跟长了眼睛带着脑子似的飞出去，打了个圈，转到了“敖丙”身后，一下子把他捅了个对穿。

　　嘶，那叫一个透心凉心悲凉，敖丙直接痛出了梦境。

　　这梦里的疼痛太真切，痛得敖丙从梦中醒来时，脸上沾满了泪水。他神志尚不清醒，脑子里嗡嗡乱做一团，时不时回想着毛头小子踢枪捅后背心前对他说的话。

　　“两个老子，我总得保住一个吧？”

　　“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做你的春秋大梦！”

　　“我偏要两个都保住。活着的要保，死了的我一样要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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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什么？都是我欠你们的。”

　　“他李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算不上什么吧？轻轻松松，敖丙的儿子就能做到更好。”

　　敖丙好不容易才从噩梦里清醒过来。脑子不再嗡嗡乱叫的第一时间，他就睁开了眼睛。然后他就惊悚地发现梦里不仅被他杀了，还被他吞吃炼化了周身精气与魂魄神光的李哪吒正搁他床边上坐着呢。

　　这可没把心虚的敖丙给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