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张信用卡，埋下百万负债的根 ...
-
时间回到2014年的春天，大学校招的红色横幅还在教学楼前猎猎作响，走廊里挤着摩肩接踵的毕业生，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忐忑。我和舍友陈小菲挤在人群里，目光死死黏在毛里求斯旅游发展公司的展位上——那张印着碧海白沙的海报，是我们熬了无数个夜练习英语、通宵改简历时，互相打气的念想。
面试出奇顺利，我们两人双双拿到录用通知，沉浸在开心幸福里，那晚我俩挤在同一张床上，翻来覆去地聊天，说要一起去看海边的日落，一起在椰子树下喝冰镇果汁，连行李箱要选什么颜色都敲定了，兴奋的一个晚上都睡不着。
可一通来自老家的电话，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冷水，瞬间浇灭了所有的热情和希望。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带着不容置喙的固执：“我年纪大了，这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你要是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连我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我梗着脖子反驳，说现在飞机一天就能飞回来，说我能随时请假，可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决绝，字字像钉子扎进我心里：“你非要出国，那我们就断绝父女关系。”
这句话，是我从小到大最怕听到的。我握着手机，背对着宿舍的灯光，眼泪无声地砸在地板上。一边是憧憬了无数次的远方，一边是养育我二十多年的父亲，他鬓角的白发、咳嗽时佝偻的背影，在我脑海里反复晃荡。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因病走了，我不能因为工作而远离父亲。。。纠结了整整一夜，天快亮时，我终于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爸，我不去了。”
这个决定，彻底撕裂了我和陈小菲的友情。她红着眼睛骂我言而无信，骂我辜负了两人一起许下的海岛约定，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那天之后，她删光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再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后来我听同学说，她终究是一个人，拖着沉甸甸的行李箱，踏上了飞往毛里求斯的航班。我对着空荡荡的聊天框，指尖悬在屏幕上，连一句“对不起”都不知道该发给谁，满心的遗憾，像潮水般漫上来，堵得我喘不过气。
告别天津的校园，我几乎是逃也似的赶回了老家湖北，因为走得太急，连份像样的简历都没来得及投递，只能先投奔发小骆强。他拍着胸脯说“包在我身上”，转头就给我推荐了一家房地产销售公司，说先过渡一阵子，等站稳脚跟再找专业相关的工作。
就这样，我成了一名房产销售。顶头上司刘峰看在骆强的面子上，对我多有照拂，可初入职场的窘迫，还是让我手足无措。我的工作很简单，无非就是顶着太阳上街派单，挨家挨户敲开写字楼的玻璃门，被人冷眼驱赶是常事；线上则泡在各个房产论坛发房源信息，握着听筒跟陌生客户磨破嘴皮一遍又一遍打着销售的电话，常常一天下来，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我没什么销售技巧，全凭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和骨子里的亲和力。客户说想要采光好的房子，我就顶着大太阳跑遍整个小区，拍几十张照片给他挑；他们担心物业不好，我就蹲在小区门口跟保安聊一下午，摸清所有细节再一一答复。真诚总能打动人，没多久，我就攒下了第一波忠实客户，转介绍的单子接二连三找上门。
季度表彰大会上，当主持人念出我的名字，喊我上台领“新晋销冠”的奖杯时，我站在耀眼的灯光下，竟有些恍惚。台下掌声雷动，手里的奖杯沉甸甸的，那笔奖金打到银行卡里时，一串长长的数字，晃得我眼睛发花——对刚出社会的我来说，那简直是一笔“巨款”。
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揣着厚厚的现金，直奔商场。给父亲买了件羊绒大衣，给后妈挑了条羊绒围巾，又转了一大笔钱到父亲的银行卡里。他攥着手机看转账信息，嘴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笑得合不拢嘴，逢人就拍着胸脯说：“这是我闺女赚的，在省会做销售，能耐着呢！”那段时间，他每天都要去村口的小卖部坐一会儿，听着乡亲们的夸赞，腰杆挺得笔直，在村子里足足炫耀了半个月，赚足了面子。
他在电话里，语气满是欣慰：“闺女，就干这个！赚钱多，还能练口才、长胆量，比你学的旅游管理出国强多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成功冲昏了头。看着银行卡里越来越多的数字，看着父亲脸上的笑容，听着旁人的夸赞，心里竟真的觉得，赚钱原来这么容易。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长，彻底掐灭了我找专业相关工作的想法。我一头扎进房产销售的浪潮里，早出晚归，拼了命地跑客户、谈单子，高跟鞋磨破了脚，就贴上创可贴继续跑；喉咙喊哑了，就含着润喉糖接着说。不过半年时间，除了购买包包奢侈品满足虚荣心以外，银行卡里还稳稳当当攒下了十万块。那时的我，走路都带着风，浑身都透着一股“我能行”的傲气，全然没意识到，这份轻飘飘的“得意”，早已为日后的坠落，埋下了最危险的伏笔。
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一晃就到了2014年的12月。湖北的冬天湿冷入骨，那天中午，我刚顶着寒风跑完楼盘，揣着一沓皱巴巴的传单回公司，冻得鼻尖通红，手指僵硬得连笔都握不住。刘峰却急匆匆地朝我招手，他手里拎着一盒还冒着热气的外卖，脸色凝重得吓人，眼神里藏着掩不住的慌乱，一把将我拽进了他的办公室。
“先吃点东西垫垫。”他把外卖推到我面前，声音干涩得厉害，手指都在微微发抖，“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我的心“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像冰冷的藤蔓缠上心脏。我胡乱扒了两口饭，胃里却沉甸甸的，一点滋味都没有，抬头看他：“刘主管，怎么了？”
他猛地红了眼眶，声音都在发颤，话里带着哭腔：“我爸出车祸了，现在在手术室里，急需三十万手术费。我东拼西凑才弄来二十万，还差十万……知夏，算我求你，你能不能借我？等肇事司机的赔偿款下来，我第一时间还你，我给你打欠条，利息我也给你算！”
我愣了愣，下意识地说：“我的钱都存了定期，取不出来啊，提前取要损失好多利息。”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睛里瞬间亮起光，急忙道：“那你有信用卡吗？刷信用卡也行，我这儿有拉卡拉！手续费我出，我肯定按时还，绝对不让你吃亏！”
看着他眼眶通红、语无伦次、濒临崩溃的模样，像一把锤子砸在我心上。我想起他平日里对我的关照，想起他手把手教我怎么跟客户谈价，恻隐之心瞬间泛滥成灾。我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没办过信用卡，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实在不忍心，在他最绝望的时候，说一个“不”字。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热气和他身上的烟味，容不得我有半点思考的余地。他已经掏出手机，不知从哪联系到了办信用卡的工作人员，对方竟不到半小时就赶到了公司。一番匆忙的操作后，两张崭新的信用卡递到了我手上——一张额度四万，一张七万，加起来正好十一万。
我稀里糊涂地签了字，恍恍惚惚地把卡递给了他。他接过卡，连句谢谢都来不及说，抓起外套就冲出了办公室，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急促得像鼓点，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直奔医院而去。
后来的几天，刘峰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来公司，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我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越涨越高，坐立难安，赶紧联系骆强。骆强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告诉我，刘峰父亲的手术倒是成功了，可还没脱离危险期，一直在ICU里住着，每天一万多的治疗费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刘峰早就焦头烂额，正四处借钱填补窟窿。
听到“手术成功”四个字，我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可等我冷静下来，后知后觉的恐惧才一点点漫上来，从脚底直窜头顶——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借条欠条，没有任何转账截图，甚至连一句口头约定的录音都没有。那十一万，是刘峰拿着我的信用卡，在医院的POS机上刷走的，我连一张消费凭证都没有。
那一刻，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看着湖北湿冷的风卷着落叶飘过窗台，心里第一次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我隐隐有种预感，这些被仓促借出的钱，这些被忽略的细节，早已在命运的暗河里，埋下了矛盾、推诿，乃至彻底失联的伏笔。而我，正一步步走向那个，自己从未设想过的深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张信用卡，埋下百万负债的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