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速》荔知知

2、沈笑篇

　　这段时间，我隔壁房间的租客女孩病了，每天都要去医院打吊针。

　　说来也奇怪，既然办理了住院，原则上医院那边应该是不允许她每天回家睡觉的，但是她还是每天都能回来。

　　这医院还挺人性化。

　　不过这样很好，我愿意看到她回来。

　　这样我就不会想她了。

　　后天是她打吊针的最后一天，大后天她就不会去医院了。希望那个时候，她的病就已经好了。

　　我每天都在祈求时间快点过去，越快越好。

　　是的，我暗恋她很久了。从她作为租客住进这栋房子的那天起，我就对她一见钟情。

　　这栋房子是我家的，以前我和双胞胎哥哥还有父母住在这里。

　　四年前，我们兄弟二人大学刚刚毕业没多久，父母就在一次公交车祸事故中意外去世了。自那以后，只剩下我和哥哥住在这里。

　　乡下的爷爷奶奶怕我们兄弟两个人太伤心，于是带着我们两岁的堂弟来到这边陪我们一起住。

　　然而住了一年多，弟弟要开始上幼儿园了。爷爷奶奶说他们实在是不习惯大城市，于是又带着弟弟回到了乡下。

　　之后这两年，都是我和哥哥住在这里。由于房子是三室一厅，我们觉得空着一间卧室很浪费，就把它外租了出去。

　　而这个女孩，就是不嫌弃和我们两个大男人一起合租的第一个租客。

　　原本我还担心女孩会怕我们是坏人，特地提出她可以给自己的卧室换个密码锁，到时候转账记录给我看，我来给她报销。

　　但是女孩说既然我能提出这种建议，就说明我肯定没有心怀不轨，一看我就是个好人。所以，她就用卧室原本的门锁就可以了，我就把卧室门锁的钥匙给了她。

　　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啊！

　　后来知道，她没有男朋友，我更是觉得小窃喜。

　　不知道她会不会给我个追求她的机会呢？

　　我叫沈笑，毕业之后应聘进入了一家还不错的金融公司，几个月前刚刚因为工作表现优秀被升职了。

　　我哥沈贤是个自由画家，主要靠着在网络上给人画点东西赚钱，勉强维持着基本的生活支出。虽说是双胞胎，但我和我哥长得一点也不像，性格也不像。

　　因为他每天宅在卧室里，并且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所以几乎从来不在我们面前出现。毕竟他的主卧自带厕所，吃饭都是靠点外卖和囤泡面零食，所以连我也很少能看见他，只有微信偶尔联系联系。

　　而这个温柔的租客女孩叫时淼，听说是个幼儿园老师，每天作息非常规律，生活也很健康。因为我是朝九晚五的工作，加班也是常态，所以也只能在晚上下班的时候见到她。

　　我哥就更别提了。租房的事情他说不要打扰他，因此全是我一个人操持的。估计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屋里住进来的是男是女。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我跟我哥说让他也好歹见一下我们的租客，但是他不肯，说他懒得社交，我也没办法。我只好跟时淼解释说是因为我哥太忙了，所以才没有尽到主人的礼貌。

　　但是时淼却说，是她作为租客却没办法和我哥这个房东之一打招呼，向我表示了歉意。

　　天啊，这么懂事的女孩，让人怦然心动。

　　不仅如此，时淼还很热情。她晚上回家之后总是要自己动手做饭，并且邀请我下班回来吃她做的饭。

　　“一个人总是把握不好量，菜也不能做太多，两个人的饭刚刚好。”她说。

　　我本来是很不好意思的。但是自从有一个周末感受了时淼的厨艺之后，我就每天下班乖乖回来等着吃她做的饭，哪怕是加班我也要熬到回家来吃。

　　至于报酬，当然是减少她的租金。

　　我发微信跟我哥分享，他却表示每月到他手的一半租金不能因此减少，毕竟他从来不吃时淼做的饭。

　　我这哥哥……还真是抠门……

　　付就付，反正这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开支。

　　想到大后天晚上就又可以吃到时淼做的饭了，我工作的心情都变得更好了起来，效率也大大提升。

　　“沈笑，你今天不加班？”对桌的同事问我。

　　“今天的工作我已经极速搞完了。”我开始收拾工位上的东西。

　　“哎沈笑，我怀疑你是恋爱了啊？”隔壁早我两年进公司的女同事一脸八卦地看着我，“前段时间，每次快到下班的时候，你就笑得跟朵花一样。这几天看着你正常了点，今天又开始傻笑了。怎么？要去和女朋友约会啊？”

　　“不是的不是的，就是工作搞完了心情好嘛。”我连连解释，并且加快了收拾的速度，把东西一一装好，“那我先走了啊各位，下周见。”

　　“谁信你的鬼话啊？以前完成项目也没见你这么开心啊。”

　　“拜拜拜拜，快走吧。”

　　“快出去！恩爱狗。”

　　“什么时候介绍小姑娘给我们认识啊？”

　　这些同事人其实还不错，就是……太八卦了……

　　不过这么一想，我觉得也确实要考虑一下什么时候跟时淼表明一下我的心意了。

　　只是也会担心表明之后，连朋友也做不了。万一她直接拒绝我了，估计就连房子也不租了。

　　还是……再等等吧。

　　我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家门。

　　阳台的方向传来了奇怪的响声，好像有人在翻箱倒柜。

　　进小偷了？

　　我拿出手机，按下110，如果情况不对就立刻拨出去。

　　我悄无声息地靠近阳台，看到阳台间有个戴着红帽子的人正弯着腰翻找着什么。

　　这身形怎么这么熟悉？

　　“哎吆，我这老腰都要断了。”红帽子的人声音中带着疲惫。

　　这声音！真的是爷爷？

　　我凑过去轻轻拍了对方的背一下。

　　“哎呀！”对方被我吓了一跳，把上半身从柜子里退出来，“臭小子，你要吓死爷爷啊？”

　　“爷爷？”我不敢相信，“您怎么在这儿啊？”

　　“我这不是在找我之前藏在这儿的玩具吗？”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帽子，是一顶圣诞帽。

　　“您打扮成这样是要干什么？”我感到不解。

　　“嗨，快别提了。”爷爷一挥手，“还不是你奶奶，不知道从哪听说个圣诞节，非说凑凑洋热闹，让我给小莫也准备圣诞礼物。你说这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还得折腾我，过什么洋节啊。我前两天去超市给小莫买了个玩具，我记得藏在这儿了，怎么找不到了？”

　　爷爷说的小莫，是现在快八岁的弟弟沈莫。

　　可是，七十多岁……奶奶？奶奶她不是一年多以前就……

　　“但您不是好久之前就已经回老家了吗？而且奶奶她也……”

　　“我什么时候回老家了？你们都住在这儿，我回老家干什么？”爷爷用一种责备的眼神看向我，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哎呀不行不行，你奶奶快回来了，我得先出去了，实在不行还得再买个玩具。哎呦，真是麻烦啊。阿笑啊，可别告诉她我回来过！然后再帮我把这里整理一下啊。”

　　“但今天也不是圣……”

　　爷爷没听我说完，急急忙忙跑出了门。

　　我呆呆地看着阳台的一地狼藉，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这什么跟什么啊？

　　地上散落的东西，几乎都让我感到陌生。

　　说起来，阳台这个柜子已经放在这里存放杂物好几年了，怎么掉出来的东西看着并没有很旧？

　　地上有一张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蹲下身捡起照片，定睛一看，居然是妈妈抱着小时候的小莫。

　　看到妈妈，我总是心里一酸。她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如今早已天人两隔。

　　忽然，一阵敲门声终止了我的伤感。

　　难道……真的是奶奶回来了？

　　可是奶奶现在已经卧病在床数月了，真的会来吗？

　　我半信半疑走到门口，敲门声一直在响，反倒令我的心中莫名慌乱。

　　我鼓起勇气透过猫眼看向外面。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手里抱着一个看起来两岁大的小孩子。

　　“阿笑，阿贤，还没放学回家吗？”女人继续敲门，边敲边高声喊。

　　我害怕地向后退了两步。

　　怎……怎么会……

　　门外站着的，是本该在四年前就出车祸去世的妈妈！

　　本该在老家的人忽然过来，和我说早就卧病在床的人要过圣诞节。

　　而现在……死去的人居然在门外敲门，这怎么可能！

　　还有她手里抱着的，那个看起来小小的孩子……不正是现在应该上小学二年级的小莫吗！？

　　我慌慌张张地跑到沈贤的房间门口，转动他的房间门把手。

　　出乎我的意料，这个每天几乎都上锁的卧室今天居然一拧就开。

　　“哥，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敲……”

　　匆忙跑进来的我，却发现卧室并没有人。

　　不应该啊，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刚起床，在卧室工作才对啊。

　　沈贤的卧室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立在相框里的照片。

　　我走过去，把相框拿起来。

　　是我和他的照片。

　　他躺在病床上，面色惨白。

　　而我站在他的身旁，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吓得手一松，相框摔落在地上，照片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我们从来没有拍过这种照片啊！

　　门口的敲门声，随着相框的落地，戛然而止。

　　“哥？哥？”我把照片丢到他的床上，打开他卧室里的独立卫生间，发现他并不在里面。

　　我在屋子里四处寻找，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沈贤？沈贤！你在家吗？在的话出来！沈贤？”

　　然而，我猛然发现这屋子里的一切好像都变了样。

　　这不是现在的房间，这是三年前的样子。

　　我看向时淼的房间，那个房门紧闭着。

　　我敲响她的门：“时淼！时淼你回来了吗？时淼？”

　　里面无人回应，但房间的大门却突然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我紧张地看着门口的方向，不知道接下来要进来的人是谁。

　　是抱着小莫的两年前就已故去的母亲，还是早应该回老家的爷爷或者奶奶，还是刚才看到的照片上坐在轮椅上的沈贤……

　　门被打开后，我看到了拎着两袋菜回家的时淼。

　　“时……时淼？”我迟疑地喊她。

　　“嗯？我回来了。”时淼转身把门关上。

　　“你别动！”我叫住她。

　　时淼原本抬脚要往厨房走，闻言停在了原地，一脸疑惑地看向我：“怎么了？”

　　“我问你，今天……是几号？星期几？”

　　我期待她可以告诉我，是12月6号，星期五。

　　“巧了。”时淼似乎有些无力地笑了笑，“我也想知道今天是几号，不如你来告诉我吧。”

　　“时淼，我现在可能有点迷糊。你可别跟我开玩笑啊……”我谨慎地打量眼前人，生怕这个时淼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没跟你开玩笑。”时淼把菜放到地上，“我觉得今天明明应该是12月4号，可是周围的一切告诉我，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12月……4号？”我拿出自己的手机，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今天的日期，“可你看看手机，应该是12月6号不是吗？”

　　时淼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走到我面前，把手机屏幕按亮。

　　2019.12.4 星期三

　　“怎么会……”我打开手机设置，确认没有问题，“我的时间是联网自动设置的。”

　　“我的也是自动设置时区的，你说巧不巧。”时淼语气淡淡，却透着一丝疲惫，“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这怎么可能，难道我们两个是不同时间里的人？

　　可不同时间的人怎么会相遇？

　　不对，我刚才不就见到了不同时间里的人吗？

　　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