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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陈家 ...

  •   陈木的妈要走了,自己一个人走。
      她问陈家要了一大笔钱,在南半球找了个国家准备定居。条件是,把陈木留下。
      走之前,姜女士特意嘱咐陈木:“你啊,长得不随我好看,性格又怪,就是学习好一点人家陈家才肯要你,让你进那所大学校,所以你可千万要好好学,争取以后能为你大哥做点什么。万一人家要来找我退货,你看我不打死你。”
      陈木把眼盯在地上,两只骨瘦如柴的手叠在身前恭敬地放着。听了他妈的话,把那顶着一头枯草的脸一点,算是回应。
      姜女士对陈木这幅木滞的反应显然是习惯了,也没说什么,当即就把墨镜一戴,转头去对着搬东西的工人颐指气使了。
      陈木这才把视线从地面抬起来。隔着油腻成缕的发帘,他阴冷冷的盯着那个只生不养、留着自己只是为了坑陈家一笔钱的亲妈。
      陈木在心里咒,他咒姜依依路死途中,咒姜依依给她那个新男朋友生孩子的时候一胎两命。
      许是陈木的视线里的怨恨太过于执著醒目,姜依依似有所感的回头,刚好看到陈木在阴恻恻的盯着自己。
      没有什么犹豫的,姜依依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尖锐的美甲刺的陈木生疼。
      “狗东西还敢这么看我!怎么,你是觉得谁还欠你的不成?”
      陈木被扇倒在地,膝盖处突出来的骨头狠狠地磕到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声。
      姜依依这不是第一次发现陈木这么恶心的盯着自己了,每一次发现,她都会勃然大怒的把陈木打一顿,好像陈木不是她亲生的第一个儿子,而是什么仇人。
      好在现在,姜依依没有时间再对陈木拳打脚踢。她把家里能拿的都拿了,能卖的都卖了,然后就马不停蹄的拎着包包一扭一扭的坐上了新男友的跑车。
      陈木从地上爬起来,面对着四面雪白雪白的墙。他也不知道陈家的人什么时候能来接他。只能靠着心里的怨骂熬过这段安静到窒息的时间。
      在漫长的等待中,陈木重新把脸贴向了地板。像一只流浪狗似的在地上蜷缩着,夏季闷热的空气毫不留情的把他翻来覆去的炙烤。
      终于,有人出现在了门口。
      来人是个挺年轻的男人,一进门就皱起了眉头,好像踏入这么低档的地方是对他的一种折辱。
      男人抬手在自己的鼻前扇了扇,又看向躺在地上的陈木。
      陈木这个时候已经又累又困的睡过去了,缩起来的身子一动不动。
      男人用尖头皮鞋没怎么收劲的踹在陈木裸露在外的小腿上,没好气地把夏日里烘出的烦躁怪罪到眼前这个让他大费周章的野孩子身上。
      “喂,死了吗?”
      陈木是皮包骨头的瘦法,被男人这么一踢,立马就是钻骨的痛。
      陈木被踢醒了,手脚并用的爬了几步才站起身来。
      男人被这滑稽的动作逗笑,站在原地嗤笑出声:
      “怎么跟只老鼠似的。你就是陈木?”
      陈木意识到这就是陈家的人,防备的姿态这才放松了些。
      见陈木点了头,男人随意的自我介绍了两句,
      “我是陈家的,陈太太叫我来接你回去。收拾收拾你的东西,跟我走吧。”
      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就这四堵墙,陈木也带不走。
      陈木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力图让自己看起来能更板正点。但当陈木往男人那边稍微走近了些,男人立马就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熏死了,你是多少天没洗澡了?说你是老鼠还真没差。”
      陈木惶恐地停下了脚步,垂下眼、咬着牙根在心底里咒骂。好半晌,他才怯懦着开口,
      “没人交水电费,学校也不让我进去借水用……”
      男人听不清陈木在嘟囔什么,只一个劲的捏着鼻子,抱怨晦气。
      男人忙不迭的往外走,陈木来不及思考,也忙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出了门。
      陈木跟着男人上了辆豪车。他也说不来这车的名号,只知道那皮座很凉,坐在上面,人也冰冰爽爽的。
      车子一路行驶,最终停在了一座大房子外面。
      陈木从来没真眼瞧过这么大的一所房子,以前这种建筑只在姜依依看的连续剧里出现过。意识到自己也将入住进这所房子,陈木不由得有些兴奋起来。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天生穷贱命,只有这样的生活才是能配得上他陈木的居所。
      一心亢奋的陈木似乎没有发现,身边的男人和前座的司机已经都看出了他的激动,正用一种带着高高在上看笑话的眼神嘲笑着他。不过陈木就算是看出来了估计也不会多放在心上,因为陈木清楚,要是他哪一天真的飞黄腾达,一定会把这些瞧不起他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车停了,陈木跟着男人下了车,走过花园里的石子路,最后却没有按照陈木的想法走进那扇大门里。而是走向了旁边一所逼仄的小楼。
      小楼里,有几个穿着精致的人在亲亲热热的交谈。陈木进来后,那几个人也只是往门边施舍了一点眼神,仿佛根本没有把陈木这个突如其来的外来者放在心上。
      男人恭恭敬敬地朝客厅中央鞠了个躬,哪怕那边也照样对他也没什么在意。
      “张管家,我带人回来了。”
      打完招呼,依旧没有人搭理这新进来的两人,男人回过头来,指使陈木,
      “这里没有给你用的拖鞋,脱下鞋来用手提着,别踩脏了地板。”
      陈木听话的把自己破旧到掉渣的凉鞋提在手里,刚刚走在外面时熏上热气的脚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湿印。负责洒扫的阿姨走过来,跟在陈木后面拖着地板。
      湿湿的拖把时不时不小心的打在陈木的后脚跟上,就像是在驱逐着他一样。
      陈木忍受着脚后的濡湿、刻意的无视和来自后背的那恶意的打量,最终跟着男人走到了一个角落里的小屋前面。
      “这里就是你的房间,自己打扫,洗漱干净,明天夫人可能会见你。”
      男人扔下这句话就急匆匆的走了,好像陈木多耽误他升官发财的时间似的。
      陈木推开门,落了一鼻子的灰。不过好在,这里面有一张小床,甚至还有一个小卫生间。
      陈木光着脚站在淋浴喷头下,仰着脸呆呆地用手掌接流下来的水。水从凉到温,从温到热,热得陈木小声尖叫起来却又舍不得躲开。他好久没有用热水洗一次澡了,都快要忘记热流淌过皮肤的感觉。
      陈木迫不及待的把自己脏兮兮的衣服脱下,任凭热水滑过自己的每一寸肌肤。
      他太瘦了,瘦到锁骨处都蓄起了一汪水。
      陈木仔仔细细的搓过自己身上的皮,又用架子上的沐浴露涂到头上和身上。他一边沾沾自喜的幻想着自己干干净净的出场时会惹来众人的另眼相看,一边惴惴不安地害怕这水会不会随时停掉。
      紧张了一会儿后,陈木又笑自己。这里不是原来那个破房子了,这里是陈家。鼎鼎有名的大富豪陈家怎么会断水断电呢,而且自己还是陈家的小少爷,那就更不可能。
      陈木把自己哄美了,一边冲着澡一边还哼起小曲来。哼的是姜依依平常会唱的戏曲。
      他妈姜依依,以前是个正儿八经唱戏的,后来觉得唱戏没出路,就和一个爱听戏的富二代勾搭上了,也就是陈木的爸,陈家行。
      姜依依也是争气,才跟了陈家行两个月,肚子里就怀上了陈木。结果姜依依贵妇梦都还没成型,就被陈夫人派过来的人给打散了。
      姜依依这才知道,陈家行的正经夫人,三个月前就有了身孕。为了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福,陈夫人没有将姜依依和还在肚子里的陈木赶尽杀绝,而是给了姜依依一笔钱,让她打掉陈木,然后离陈家远远的就得了。
      谁知道又是失恋又是美梦破碎的姜依依疯了一样的拿那笔钱全买了奢侈品,连打胎的钱都没留下,最后还是跑回老家的土炕上把陈木生了下来。
      姜依依的妈是个传统怕事的农村妇女,想把刚出生的陈木扔到后山喂了狗,了却这么一桩丑事。可是把身上钱都花干净了的姜依依不乐意,她老觉得陈木还有进陈家的希望。
      陈家,那么一个大家族,应该是最重视子嗣了,她只要先养着陈木,最后带着陈木回去认祖归宗,没准陈家还能有她这个二夫人的一席之地。
      于是,陈木在姜依依的贪心下活了下来。
      可是姜依依没想到,那位陈家夫人的手段简直通天,她连见陈家行一面都成了奢望,哪里还有用孩子相胁的机会。日复一日的努力和失望下,姜依依绝望了,陈木这棵摇钱树在她眼里也成了累赘。
      但是陈木可不觉得自己是累赘。他一直自命不凡,认为自己是沧海遗珠。如今陈家接了他回来,那不刚好说明他陈木的时代来了吗?
      遗珠志得意满的慢慢搓洗着身上的灰尘,看着身上一块块的变白。
      忽然,一阵强有力的辱骂声透过完全没有隔音效果的墙面清晰地传到了陈木的耳朵里。
      “哪个小贱蹄子大白天还在洗澡?活还没干明白就去洗你那一身死皮,怎么着,还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啊?看老娘抓到你不把你那身皮扒下来!”
      陈木不知道这人骂的是不是他,他只知道,几乎是飞速的,陈木又把自己那身脏衣服套好了。他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把头伸出卫生间查看,没有人进来抓他,幸好幸好。
      可陈木也不再敢像少爷小姐那样尽情享用永远不会断掉的热水了,他嘴里嘀嘀咕咕地骂着“狗嗓子,瞎喊什么,有什么好喊的,我可是新回来的少爷”,边钻进了小床上的被窝里。
      虽然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可陈木已经觉得很累很累了,累到他头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就沉沉的睡去。
      希望那个陈夫人能识相点,不要趁人家睡觉的时候要求见面,否则,否则的话怎么样呢,陈木想,否则他就只好给那位陈夫人见见自己最难看的样子了。那个样子,可是连姜依依都提不起兴致来辱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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