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宗门建设指南》芒素

10、灵石

　　沉默地在晏和的叨叨声中走到一处巷子里，君无忧摸出了把生锈的铜钥匙，插进了那把晃晃悠悠随时可能断掉的大锁里。
　　轻轻一拧，门轴发出了刺耳的吱呀声。
　　在晏和震惊忧虑难以置信又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推开了破旧木门走进了院子里，君无忧用简单术法清洁了屋中久无人住堆积起的尘灰后，拉来张条凳就让他坐下。

　　“公子，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你都住在这间院子里吗？”晏和表情严肃，郑重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君无忧点了点头，一把将身边想要去啃桌脚的大黑虎拉了回来，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起身往唯一的一间屋中走去。
　　“不愧是……哎哟！”
　　君无忧起的有点急，晏和从没坐过条凳。

　　重重一声连人带凳摔了个屁股蹲，晏和迷茫地顶着被翘翻了砸到他脑袋上的半截条凳，无辜地看向君无忧——修士体魄强健，凳子砸到他脑袋上，硬生生断成了两截。
　　一句“不愧是公子啊”卡在了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像那条无辜殒命的条凳一样，代表了晏和的心情。

　　轻咳了两声快步上前把人拎起，君无忧在他反应过来又准备叭叭前，递过去了一把锯子和几根长钉。
　　从储物戒里又拿出几棵完完整整的大木头，君无忧拍了拍晏和肩膀，指着在他周围放了一圈的零碎东西，淡定开口，“天色不早了，你尽快打一张床出来，晚上也好有地方休息。”

　　晏和刚站起来又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手工具，他举起左手的大锤看了看，又扬起右手的短锯挥了挥，在君无忧扛着大黑虎离开的背影里，略显迷茫。

　　——*——
　　夜色随着院子里丁零当啷的动静逐渐降临，在大呼小叫了无数声“公子”后，一张勉强能躺人的木床终于被搬进了那间破旧的屋子里。

　　“公子，我们晚上吃什么啊？我来的时候闻到了镇口有一家面馆，味道特别不错！”晏和随意用袖口抹了把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折腾了大半天又是锯木又是锤钉，他现在饿得能一口气吃下十碗大面条子。

　　然后在他期待的目光里，君无忧走到院门前，轻轻地拎住门闩，拿了起来，往门上一放。
　　嗯！嗯？
　　摸出储物戒里用今天完成任务后的灵石买的辟谷丹，君无忧面无表情地在晏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淡淡吐出几个字，“今晚，吃这个。”

　　月明星稀，躺在漏风屋子里数星星的晏和睁着眼睛。
　　已经大半天了，他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公子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带在身上的好几个储物戒上百万灵石不用，偏偏寻了个破败院子凄风苦雨。

　　思绪飞速转动，今天与公子重见时的场景不断在脑中奔腾。
　　悄无声息地下山历练，隐晦但有效地传递信息，隐藏身份不辞辛劳地完成任务，不起眼且贴近生活的破旧居所……
　　眯起眼认真思索，平生所学和生活经验在此时达成共鸣。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想法如电光火石般击中了他的全部思绪。

　　他知道了！
　　晏和猛地握拳坐起，他知道公子的用意了！
　　公子一定是想放下所有身份和外在财力，通过自己的双手和不懈努力，更好地了解众生百态，以便在修炼过程中始终牢记自己的目的与初心。

　　啊！
　　右手握拳重重锤在掌心，晏和目光炯炯地看向旁边床被他一连串动静吵醒的君无忧。
　　他悟了！
　　*
　　君无忧现在手很痒。
　　倒不是有病，只纯粹地想打人而已。

　　半月，整整半个月。
　　他带着寂影在迷雾之森里不眠不休地杀了半个月的魔兽，好不容易回到了租下的院子里却还是不能休息。
　　修士只是体质好，不代表不需要休息。

　　此刻，君无忧冷冷地看着巴拉巴拉又开始说个不停的晏和，脑中对“让人变哑又不致死”的灵药思索已然接近尾声。
　　“……所以，公子你一定是为了更好地锤炼己身，才会选择住在这样的地方专心提升实力。
　　“不愧是公子——啊！！！”
　　*
　　一颗毛茸茸的虎头趁着夜色摸进了屋里，因为本身就黑得彻底，所以和夜色格外统一。
　　寂影在外面蹲好久了。
　　它也想进屋睡觉。

　　寂影很不满。
　　它和主人半个多月前到了这个镇上，虽然每天都能在林中胡跑乱蹿还不用洗澡，但有一点非常不好——它不能进屋睡觉。
　　君无忧不让它进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木屋。
　　连伸脑袋进去凑热闹都不行！

　　每次它想趁着半夜偷摸拱进那个破木门里，都会被一层薄薄的灵力弹回去。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
　　今天，那个叽里咕噜人来了！

　　它蹲在院子里，看着主人和那个叽里咕噜人忙活了大半天，整出了个歪歪斜斜摇摇晃晃的平板板。
　　寂影很有耐心，优秀的猎人从来不能心急。
　　它等啊等，从中午到晚上，罕见地没有追在君无忧后面嗷嗷叫着要进屋去。

　　然后就让它等到了！

　　破旧门板歪歪斜斜，挡不住风挡不住雨。
　　伸出爪尖在上面勾勾挠挠，先探半个黑虎头，再伸整个大脑袋，然后——
　　“嗷！”
　　叽里咕噜人来了，吵得主人忘记用灵力把它隔绝在外面了！
　　大好时机！

　　寂影试探着伸了半个脑袋，发现自己没有被门板阻拦后，格外嘚瑟地前脚爪直接踹开屋门。
　　“砰”的一声重响，门板碎成了好几块。
　　大黑虎一个前扑攒足了力气，直接跳到了晏和自己造的那张简易木床上，然后——噼里啪啦呲哩呼啦。
　　本就不结实的木板床连哀鸣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砸塌成了无数碎木渣，晏和最后那句还没吹嘘出口的“不愧是公子啊”被一个大黑屁股硬生生坐了回去。

　　君无忧彻底没了睡意。
　　大黑虎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圆润的虎臀下，有两条细长手臂在不断胡乱挥舞。
　　似乎是觉得这个坐垫子不太听话，大黑虎就在君无忧的注视下，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上了屋子里另外的一张床。

　　“寂影，不行！”
　　但已经晚了。
　　黑虎一个伸懒腰的假动作，若无其事地了踩过晏和挣扎着想要揪它脖子毛的手臂，蹲身起势、后腿蓄力、起跳落——

　　“吱嘎——”
　　又是一声响，又塌一张床。
　　大黑虎眨了眨自己迷茫的琥珀色眼睛，这次，是真落地上了。

　　——*——
　　“笃笃笃”
　　天才刚蒙蒙亮，黑心小店的店门就被人轻轻叩响。
　　肉圆子掌柜还没睡醒，来开门的是那个细高个的“左筷子”小二。

　　“……右仙君？”
　　高个子小二上下打量了来人一会儿，最终才从那双熟悉的眼睛中得出了来人身份，才有些惊讶地将人迎进店里。
　　现在天色还早，直到小二给君无忧两人都送上了热茶，胖掌柜才急匆匆从后院推门进来。
　　平日里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现在格外毛躁，外袍上的几个系扣歪歪曲曲。

　　“……右，仙君？”他的语气不太确定，望着眼前两个黑漆漆的灰袍人，语气犹疑。
　　无他，眼前两人的形象实在有点太过陌生——
　　一人头发凌乱，发尾还格外参差不齐，像被什么东西乱七八糟地啃了好几口，颇有种捆扎马草的风情。
　　他的衣袍也皱皱巴巴，在腰腹前胸和臀腿这几处有明显的黑灰痕迹。

　　而另一人，另一人的头发倒还算完整，只是身上穿的衣袍像是流苏铺子里新做出的成品，还能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就已是奇迹。
　　最重要的是——
　　两人的脸上和裸露在外的其他皮肤都是黑漆漆的，那种三更半夜走在路上只能看得见眼白的黑！

　　“是我。”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竟真是胖掌柜熟悉的声音。
　　“啊哈哈哈，原来是右仙君啊，这个月黑风高，啊不青天白日，啊不，那个，您二位有什么事吗？”
　　胖掌柜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和对面那两张黑得能反光的脸对上，好险没憋住直接笑出了声。
　　不行啊毕富贵，为了灵石，你得忍！

　　“店里有什么难度大，灵石多的任务吗？我全都接下。”
　　君无忧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正经地看着对面那人。
　　“额这个，哈哈，店里难度大灵石多的任务全都被您和另一位仙君接下了，现在暂时没有别的了。”
　　毕富贵忍得很难受，他觉得，任谁看到黑漆漆脸上的一口大白牙晃个不停，都会像他一样只能通过努力吸气憋死自己，才能保持得片刻冷静。

　　“不过如果您对灵石感兴趣，时间又不算紧急，店里倒是有一个新的任务。”
　　毕富贵暗暗掐了自己大腿好几把，才又露出了个得体笑容看向君无忧，“不过那个任务要求至少三人同行……这，我已经将此事告知了店里另一位极厉害的仙君，不知可否方便等她来了再和您一起说？”

　　君无忧当然没有异议。
　　因为他现在非常需要灵石。

　　昨晚寂影在接连扑塌了他和晏和的两张木床后，似乎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突然安静，夹着尾巴缩着头想往外蹿去。
　　但晏和不服。
　　他自认为是寂影最好的玩伴，对方却给了他会臀一击。
　　于是他直接翻身跃起扑向了还没完全退出去的寂影，直接牢牢扒在了黑虎后腿上抱了个死紧。

　　黑虎很着急，因为他看见君无忧已经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朝它走来了！
　　于是一迈步一用力，黑虎直接拖着牢牢抱着它后腿的人往门外疯狂奔去。
　　可晏和不愿放弃。
　　他一咬牙一使劲，直接在黑虎即将冲出门外时把身体一横，像门闩一样卡在了空荡荡的门扇里。

　　“嗷嗷嗷！”
　　黑虎着急，前爪用力刨后爪猛蹬地，可它叫嚷着使了半天劲，却发现自己除了蹭上了满身尘泥，没移动一点距离。
　　回头猛瞪眼，圆溜溜的虎瞳看见了此刻正抱着它腿不愿松开，像个死了十年的僵尸一样板板正正地嵌在门框里不让它离去的人影。

　　然后一人一虎就打起来了，甚至还义愤填膺地相互拉扯着滚到了君无忧面前让他评理。
　　可还没等君无忧用灵力将一人一虎直接捆起来吊出去，他们又同时对他发起了“攻击”。

　　一人一虎似乎在刚才的打斗中达成了某种协议，一个拿丹药一个叼水瓶，对着君无忧就是一通狂洒。
　　水是普通水，院子里一打大半桶的那种。
　　丹药却不是普通丹药——那是晏和走之前从族里顺来的，长老新研究出的“百分百黑个彻底隐身丹”。

　　据晏和说，他是趁着小六打盹特意偷出来的——想着它和另外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放在一起，多半是小六平时攒下来的整人玩意儿。
　　于是在人虎短暂联盟里，他就和寂影商量着用上了那个东西。
　　然后他们两人就都被染成了纯天然大反光油亮黑脸。
　　寂影倒是无所谓，它本身就黑，染了也看不出来。

　　在欢快的人虎结盟后，他们打塌了一间房，跑着犁了三亩地，倒拔了五棵垂杨柳，还撵跑了三波闻到人味想来吃两口的小魔兽群。
　　——然后屋主就来索赔了。

　　君无忧租住的地方本是在镇外，这里的房子最便宜，只有隔了半座山的地方能隐约看见另一户人家的踪迹。
　　屋主就是被那户人家叫来的。

　　君无忧不知道那户人家是怎么向屋主描述的，他只知道屋主来的时候面色惊恐，嘴里还不断嘀咕着什么“人形魔兽恐怖如斯”和“得麻烦染仙君再给我家画几道符”之类字句。
　　走的时候却是面色轻松——因为君无忧按照租契上约定好的三倍赔偿悉数把灵石付尽。

　　他甚至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听见了对方对自己的赞美之语，譬如“这黑脸小郎君人还不错”“连夜给他们犁了三亩地”之类的。

　　他做了不少任务好不容易省下来的灵石就这样几乎见底。
　　晏和也终于知道了他家公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捂了很久却终归没捂住的秘密——他不是为了体验生活才住在这里，他纯粹是一路上被别人骗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兜里空空如也比脸干净而已。

　　所以一大早上的，两人一虎就灰头土脸地来了黑心小店里。
　　他们现在还得想办法攒点灵石买一株灵草，一种能遮住脸上身上黑色的东西。

　　是的，它的药效只能被遮住，而无法被洗去——那颗丹药不同寻常，之所以被小六放在整人物什里，就是因为其一它能让人黑得发亮，久不褪色，其二针对它的解药还……没人研究过！

　　于是，赶在可能的队友到来前在黑心小店用信誉赊了点灵石，君无忧和晏和两人趁着天还没全亮走在路上还吓不到几个人的时候，赶去易物阁买好了东西，先把自己的肤色遮掩成了正常模样。

　　灵石还没到手，总不能先把队友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