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宗门建设指南》芒素

16、野村

　　“咦？公子，这里，好像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拨开一片高高的灌丛，三个身形狼狈的人匆匆走了出来。

　　“我都说了不要打那只大虫子，现在好了吧，看看我一身白衣服都脏成什么样了！”
　　高大巨木上，一双蓝色眼瞳淡漠地扫过三人，在看到那女子时，目光多停留了几秒。
　　要她不说，还真看不出来那曾经是件白色的衣服——毕竟它现在已经黑得比煤色还纯正，衣袍下摆甚至还成了稀稀拉拉的流苏条。

　　“小姐你说得对！我们真不该走那条路的！”
　　最开始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语调是明显的谄媚附和，听得旁边另一人狠狠皱起了眉。
　　“好了！这里近期有人活动过，应该还算安全，我们先在这里休整一下，完成任务回去后，我给你买更好的衣裙。”
　　开口说话那人有些不太耐烦，语气中有极力压制的情绪。

　　无聊地撇了撇嘴，蓝眼睛看着那两人，低低地切了声。
　　“谁在那里！”
　　只是很低的一声轻嗤，却被下面那几人听到了。
　　谄媚说话的那个小厮胸脯一挺站到了最前面，抬手指着他所站的方向大声喊话，“那棵树上站着的是什么人！为何偷听我们讲话！”

　　“呵，偷听？”
　　不屑的冷笑从树上传来，接着，就见一个浑身上下裹着黑袍的人在林叶间露出了身形。
　　他动作灵巧地在树枝间点踏腾跃，轻盈灵活，很快就落到了巨树底——身手不错，但是个没灵力的。

　　“你们讲那么大声，还怕被别人听见吗？”
　　古木粗壮，枝叶繁密，那人站在树底下，面容被黑袍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是看上去身量不算高，年岁应该不大。

　　“谁吵吵嚷嚷了！分明是你自己躲在上面不出声！看你这一身就不像什么好人，说不定就是想干点什么偷袭夺宝的脏事呢！”
　　晏和站在另外两人身前，左手叉腰右手前指，两脚分开与肩同宽，说话时还加上了切呵哼嗤等情绪用语，整个人气沉丹田声音洪亮。

　　反正对面那人是什么情绪染今墨不知道，但她自己听了晏和刚才那一句三个字间就要加一声冷笑，半句话说完还得斜眼上挑哼哼哧哧的话，只觉一阵熟悉亲切涌上心头。
　　也不知道他在镇上是学了哪几个大爷大娘，姿势倒是十分熟练，架势也端出了几分精髓。
　　就是话语的攻击性还差了点，没学到齐二嫂的尖锐比喻，也不及孙大爷的族谱级问候。
　　还得再多学多练。

　　把捂在眼前假装擦泪的手稍微开了条细缝，染今墨有点好奇地想看对面那人的反应——反应是，没有反应。
　　那人听了晏和的话不仅没有生气，甚至连些许的情绪起伏都不曾出现。

　　“说完了吗。”在染今墨不断隐晦地打量那人时，他又开口了，“说完就赶紧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哟~不欢迎你们~”晏和这一句话的语调拐了十七八个弯，倒像是自己琢磨出了族谱流、比喻流之外的另一种气人方式，“你当自己是谁啊，真以为迷雾之森是你家后花园啊，还赶我们走！”
　　他说完毫不忌惮地冲着那人所在方向走了大大的两步，然后把头扬得更高，一副鼻孔朝天的嚣张模样。

　　“啊！”
　　染今墨却突然轻呼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地突然左脚绊右脚，整个人柔柔弱弱地往前踉跄走了几步，刚好把站在前面站着的鼻孔朝天双手叉腰的晏和撞了个趔趄。
　　“嗖——”
　　与此同时，数十支箭矢堪堪擦着他的头顶飞过，斜刺入了他身后的一棵古木，力度之大，带得箭尾短羽震颤不已。

　　“哼。”没等晏和站稳身形，黑袍人不知怎么动作的，又是十支精铁箭矢直直射向他的面门。
　　“铮——”一把亮闪闪的长剑这次从斜前穿来，将那一排箭矢挑飞在地，乱七八糟地扎在了漆黑的泥地中。
　　“你干什么！”
　　“臭小子，你在干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染今墨停下了准备继续装柔弱把晏和踹倒的动作，先用余光扫了眼拿着黑弓还想继续射箭的黑袍人，才继续缩着肩膀颤抖着身体地看向后方来人。
　　刚才中气十足地吼出那话的人是个老者，一身血红色长袍罩在身上，兜帽却并未戴上，露出的那张脸苍老得厉害。
　　他的皮肤皱垂松垮，像一张被泡透又风干的老树皮，花白的眉毛只剩稀稀拉拉的几根还贴在眉骨上，眼珠浑浊得仿佛蒙了层阴翳的浊黄。
　　他的肩背佝偻，搭在拐杖上的指节却肿大凸出，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松垮地裹着骨头。

　　“臭小子！你给我过来！”他又冲那黑袍人喊了一声，手上的拐杖也抬起了些，像是准备对方一不听话就直接抬棍抽去。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树下的黑袍人就放下了手中长弓，只站在原地随意地用脚踢踹旁边的石块野草。
　　再次被更大音量喊到，他连扮演临时失聪的机会都没有，拖拖拉拉十分不情愿地往红袍人身边磨蹭走去。

　　“真是不好意思，我孙子顽劣，就喜欢布置些机关吓唬吓唬过路者，并非真想伤害三位。”
　　看着黑袍人往这边走来，红袍人这才收起了气哼哼的表情，转身对着染今墨三人半弯着腰不停道歉。
　　“呵！吓唬吓唬！”晏和指着自己身上被划破了一大道口子的衣服，愤愤开口，“他还让我们赶紧滚呢！他算老几！我们家公子是清水镇第一富都没他这么嚣张，区区一个见不得光的黑袍人，还敢让我们离开！”

　　“晏和，不得无礼！”
　　“你个死小子，怎么说话呢！”
　　两道声音又是同时响起，红袍老者听到晏和的话后先是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君无忧，而后又举起他半臂粗的木杖狠狠敲向身旁已经就位的黑袍人。

　　重重的好几声木杖与皮肉相碰的闷响传出，红袍老者一边歉意地冲着三人赔笑，一边不停地用木杖猛打那黑袍人的屁股。
　　“爷爷！”在被打了第十二下时，那个一直死死憋着没说话的人终于开口低喊了声。
　　站得更近了些，染今墨意外地发现那道声音竟还有些变声期的沙哑。

　　“吼什么吼！老头子我耳朵还没聋！”又是一下重重地挥杖打股，老头终究还是收了神通，没再继续当众教育孩子。
　　他的视线扫过眼前三人——一个衣服半黑不白的嚣张小厮，一个柔柔弱弱现在还不停擦泪的黑裙女子，一个衣服灰扑扑一直没开口说过话的青年。
　　“实在抱歉。”他对着君无忧抬了抬手，又格外明显地用眼神狠狠剜了眼旁边站着的黑袍孙子，“孙子顽劣，给三位造成了惊吓。”

　　“现在天色已晚，迷雾之森的夜间更加危险。我们村子刚好就在前面不远，不如三位仙君先在我们村子里住一晚，权当替我这不争气的孙子赔罪了，如何？”
　　他的身形本就佝偻，现在又对着染今墨等人行了个大礼，整个人几乎要弯到地里去。

　　看了眼旁边就准备开口说话的君无忧，染今墨用半边袖子遮着抬起胳膊拐了他一下，然后快步往前将人扶起，低声细语地开口安慰，“老人家你别这样。”
　　她的视线娇滴滴地看了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黑袍少年，咬咬唇委屈但大度地开口继续安慰，“我相信……他也不是故意的。”
　　看到她这样，黑袍笼罩下的那人又重重地不屑哼了声。

　　“染小姐，你就是太善良了！”晏和依然保持了高质量的愤愤不平，开口就是火药味十足地继续挑拨，“且不说这人的态度，咱们谁也没听说过迷雾之森里还有村子！说不定这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就等着把我们骗进去了一网打尽呢！”
　　“晏和！”又是一声低斥堵住了小厮还想继续叽里呱啦的嘴。
　　君无忧抬手对着村长执了一礼，冷淡但很有礼貌地出言询问，“您的孙子已经得到了教训，方才出箭攻击的事我们可以不再计较。”
　　“如您所言迷雾之森的夜晚更加危险，但我们也确实没听人说过这里面还有个活人居住的村子。”眼中闪过警惕光芒，他的语气不卑不亢，“对此，您有什么看法吗？”

　　他的语气过于正式，老村长见状，刚直起来的身体又重新和他对着弯了下去，惹得双手还扶着他的染今墨又咬着唇跺了跺脚，双眼水汪汪地看着君无忧欲言又止。
　　“咳咳，多谢这位姑娘，老朽没事。”
　　这次弯腰行礼的时间不算长，红袍老者起身后看了眼染今墨，又看了看君无忧，恍然地点了点头才继续开口解释。
　　“外人没听过我们村子倒也正常，咳咳。”他的右手重新搭在了木杖上，声音压低了不少，“我们村子已经隐世许久了，也就是不久前的预言指示，才让族里人决定重新入世。”
　　“距离开禁制不过七日光景，因此外面的人都不清楚。”

　　“哦？这听起来倒有点桃花源的意思？”染今墨又换了幅好奇娇俏的神情，感兴趣地问起了村长有关事情。
　　看她已经明显被说动，另外两人也没有反对的意思，红袍人索性就直接带着他们往密林深处走去，边走边向他们介绍村子里的情况。

　　“我是这个村的第六代村长黄奚……”
　　“…………”
　　“……所以先祖就聚集了那些身患有疾的人，本是打算一同在这里等死，却出乎意料地大多活了下来。”
　　“世人的目光还是太过锋锐，我们不想面对那些视线，索性就在这里生活了下来，一代代的，倒也成了后人口中的桃花源。”

　　他带着染今墨三人走过密林又穿过了被毒雾笼罩的连片沼泽，走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月色已上枝头，这个自称村长的人将他们带到了自己一处无人的空屋外就离开了。
　　许是因为夜色已晚，村子里已经无人在走动亮灯。

　　外面的木门吱吱嘎嘎被关上，显得漆黑屋中唯一的一根蜡烛格外晃眼。
　　用灵力感应过周围确实无人窥伺，染今墨伸手揉了揉自己因为装了小半天柔弱而格外酸痛的眉心，有点惆怅。
　　回去以后还得好好翻翻杂记，看看同门们是怎么操作的，不然皱眉挤眼那么久，脸上的褶子都要能当折扇用了。

　　调整好了面部表情，又看了看摆在破旧木桌上的几大颗极品夜明珠，染今墨偏开脑袋默默咽了口口水，确认自己没有露出什么过于扭曲的嫉妒表情后才冷静笃定地开口。
　　“所以，现在我们能够确定，这里就是核心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