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宗门建设指南》芒素

7、你跟着我干嘛

　　踏着黄昏夕光再次来到清水镇，街道上不复白日热闹，只余阵阵炊烟往上飘去。
　　熟悉地拐过好几条街巷走到黑心小店前，细长的一对高筷子兄弟不在，现在守在店里的只有一个肉丸子掌柜。

　　“哟！染仙君，您回来啦！”熟悉的开场白，熟悉的热情洋溢语气。
　　胖掌柜放下手里正在算的账本，以充分的技巧和灵活的身形，在染今墨刚把左脚迈进店里的时候，闪身出现在了她面前。
　　脸上挂着的，是一如既往，放八颗白牙出来吹风的闪亮亮标准笑容。

　　颔首致意，染今墨在胖掌柜的殷切注视下，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好几个材质不一的盒子。
　　“这是雾隐雀的羽毛，其中有五片尾羽。”
　　“这是青石果的根茎和三片顶端嫩叶。”
　　“这是……”

　　胖老板重新走回柜台后，一双富贵白胖的手交叉搓着，嘴角已经喜悦地咧出了不止能看见八颗牙齿的弧度。
　　他最近是走了什么好运气！
　　本来清水镇这个小分部一年也完成不了几个委托任务，当时被那群老东西阴来这里后，他都做好了准备，要守着这个勉强能算山清水秀民风纯朴的地方养老了。

　　可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他毕富贵这辈子就是富贵的命啊！
　　不枉当年老爹一拍脑门二拍脑门三拍脑门拍出来的都是同一个名字，这就是天意啊！

　　自从两年前染仙君来了以后，店里的委托任务完成率就近乎九成！
　　如果不是那些个“给死去的爱鸡招魂”“无偿给床头的破窗帘补个洞”这种离谱委托，店里的任务就是发一个成一个啊！
　　他本以为，只要按照染仙君这个劲头，最多两年，他必然能升任黑心中店店长！
　　到时候，再找族中长辈活动活动，说不定回到黑心大店，乃至黑心总店都很有可能的嘛！

　　但是天生他的财运好啊！好得不得了啊！
　　半月前，店里突然又来了位右仙君。
　　这仙君穿着白衣，带了头黑色大虎，简直和染仙君怎么反怎么来。
　　但有一点两人完全一样——给他带来了超额完成的陈年委托任务和大笔大笔的灵石中介费啊！
　　要知道，这么多年守着库房里那些因为没人完成任务而无法收入囊中的大笔中介委托灵石费，如果不是还有一点摇摇欲坠的职业道德和非常强硬的店铺规矩约束着，他都要准备找些贫穷剑修和他演戏，里应外合地把那些灵石“抢”出去大花特花了！

　　好在他不用再经受考验了啊哈哈哈！
　　短短半月时间，他就已经将那堆灵石的小半收入囊中了哈哈哈！
　　出于对两位冷脸仙君的充分信任，毕富贵相信，只要他们开始恶性竞争，自己赚灵石的速度就还能再快三成！

　　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毕富贵不动声色地想着，如何在染仙君面前提起她的一个强大竞争对手。
　　哎呀呀，想到两位仙君竞相完成任务的热烈场面，毕富贵摸着他下巴上一小撮短胡子，觉得去往东璃的日子就站在那店门口，甩着小帕子向他招手呢！
　　来啊，快活啊！

　　“掌柜的，掌柜的！”
　　一双油腻腻的手在眼前晃了晃，毕富贵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都被这充满了熏鸡气味的长手打断。
　　张口准备好好教训这个经常打断他做梦的“左筷子”，余光瞟到他身后抱手站着的黑色身影，一张差点吐出刻薄言语的胖嘴秃噜噜急转弯，连拐带喘气地憋出个不标准的八颗牙闪亮亮笑。

　　染今墨靠柜台站着，第一次在掌柜那张圆如摊开大饼的脸上看到了标准笑容以外的表情。
　　挺有趣。

　　熟悉的打算盘声再次响起，染今墨看着胖掌柜上下翻飞快出残影的十个指头，觉得此人颇有当法修的天赋。
　　瞧瞧这手指动作快得，说不定对手刚说一句话，这边就已经结出了大半个术法。
　　杀人于手快啊杀人于手快。

　　不过此时，这个被染今墨畅想了未来职业生涯的掌柜无心术法，手指边动作，心里边大喜。
　　算完了“不算麻烦，但因时间久远，追加灵石数目格外零碎分散”的委托任务金额，胖掌柜把算盘一拍，吓得旁边一对长筷兄弟齐齐抖了抖，然后报出了那个令两方都很开心的价格。
　　“四个任务的本身价格是两万七千灵石，加上委托者分批次追加的额外灵石，小店这边总计需支付给您——”
　　拖长的语气明显是故设悬念，染今墨却依旧十分不争气地被吊足了胃口。
　　“三万六千九百八十三灵石！”

　　“咚咚”
　　染今墨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强烈砰砰着彰显存在感。
　　伸出右手神情自若地接过掌柜递过来的那几大袋子沉甸甸的灵石，染今墨将它们放入储物袋中，转身准备离去。
　　太刺激了，她得找个空旷地方劈两剑压压惊。

　　在一对筷子夹肉丸的喜庆站位里，染今墨听着身后滔滔不绝的，诸如“仙君仗义出手”“仙君大能”“仙君旷世奇才”“仙君举世罕见”的声声赞美，表面冷静脚步飘忽地掀开店门帘布准备出去。

　　然后她就遇到了那个白衣人。
　　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一瞬，染今墨的注意便被门口更有吸引力的一对老虎引走。
　　大黑虎叼着不知从哪捡来的一根长木棍，殷勤地往自家小白面前凑。
　　虽然停在店外没跟着主人往里挤，但这头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大黑虎角度一错，木棍一端伸进了门里。
　　在求偶欲望的强烈催促下，大黑虎一甩脑袋，准备在心上虎前全方位展示自己的英俊面容。
　　结果，叼着棍子一转头——
　　砰！
　　棍子打过主人卡在门边，以一个伤嘴又伤脑的力度卡住了黑虎的一张大嘴。

　　“哇嗷哇嗷！”
　　焦急，却因被卡住嘴叫不大声，黑虎转过身想找主人帮自己取棍，却冷不防地又听见一声闷哼。
　　哦，第一声响在它刚甩棍子的时候。

　　君无忧跟着黑虎的步伐，循着他心上虎的气味来了这里。
　　跟着白虎主人走进店里，想当着自家老虎的面最后一次尝试为它的爱情努力，君无忧刚进门，就猝不及防地被自家黑虎叼了一路的长木棍打中膝弯。
　　因为没什么危险，所以他便没用灵力护体。
　　因为爱情近在眼前，所以黑虎卖弄得格外用力。

　　然后他的老虎就为了爱情将他痛击。
　　不止一次，是正面一次，背面再一次。

　　君无忧冷着一张脸，努力忽视膝盖处连续被重击两下后传来的痛意，走出店门将木棍从虎嘴里拔了出来。
　　那么大个牙缝，也就这木棍能合适卡进去。
　　他突然有点自我开解地想，这么多年沉寂着，买彩运券倒贴二十灵石、抽年岁礼被要求表演才艺的运气今天也算灵了一会。
　　一人能连续两次毫无防备地被重击，一虎能恰逢其时地被木棍卡进嘴里。
　　真是噩运也算运。

　　胖掌柜站在店里，一左一右两个小二还和他保持着吉利站位。
　　本来是打算通过“客人走出店门后，依旧保持着目送”的行为，彰显店里的专业与热情。可不成想，他这刚送走一个女财神，又来了一个男财神啊！
　　如烤糊的馕一样紧紧贴在脸上的笑容此刻多了几分真诚，那双小眼里涌动的全是对灵石的热情。

　　然后他就看见男财神进店，男财神被棍子打了正面，男财神被棍子打了反面，男财神出去，跟着女财神走了。
　　已经走到柜台后拿起十多本账本，随时准备好了在一众陈年旧账中翻出对应委托的掌柜：……？
　　这是个什么意思？

　　君无忧不知道胖掌柜复杂的心理，他正努力绷着脸，在光明正大的跟踪行为下拷问自己的良心。
　　这老虎是不是不能要了？
　　“嗷！”低低吼了一声，黑虎看着从不远处一家小食店里出来的黑色身影，伸出后腿往主人身上踹了一脚，双目放光地跟着走了上去。

　　染今墨刚从一家灵兽食店走出来，就被大白虎的鼻子拱了两下，顺着它示意的方向看去——然后就看到了街拐角处那个被死抓着背甲无法动弹，但从动作判断满是往这边奔来欲望的黑虎，和在它身后，一手拎虎，一手拿粗白大瓷碗掩面的白衣男人。
　　挑了挑眉，染今墨假装没看见，在识海里对大白虎传音了两句，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到了易物阁门口，染今墨用两块灵鹿肉干的代价让大白虎在门口安静等候，自己则迈步往店里走去。
　　“这位仙君，您又来啦。”亲切的笑容，贴心的问候，不远不近的距离。
　　比起黑心小店的热情，易物阁的待客规矩显然更为含蓄。
　　“带我去看看你们店里蕴养神魂的东西。”染今墨说出需求，跟在小二身后往某处柜架走去。

　　“仙君您请看。”指着柜子上摆放的一颗浅蓝色玉石，“这是”
　　“这是南域所产涤魂玉，一般生活在鲛人聚居的海域，因此也被称为鲛泪玉。市面上流通的涤魂玉一般只有五百年份，易物阁的品质略好些，但也只增加了五十年左右。”
　　小二脸上合宜的笑容顿了一下，打量了一下站在柜子旁的白衣仙君。
　　他收回目光悄悄看了眼旁边的客人，发现这位黑衣女仙君虽然也和他一样移眼打量，却并无驱赶不喜之意，便只当遇上了位博学的仙君，继续尽职尽责地准备介绍下一样物品。

　　涤魂玉虽然不多见，在蕴养神魂方面却也只是平常，看来这位仙君眼光比较高。
　　小二大致了解了客人的购买需求，继续又带着染今墨走到店内更深的柜台前，指着其中几样灵草张嘴欲言。
　　“这是”
　　“这是囷珠草，产自北域雪山腰，通常是成片生长，不算罕见。不过若要运来东域售卖，其价格便会高上数倍，因存储与运输需以千年寒冰和浊玉盒做容器，所以成本居高不下。不过虽然贵……效果却十分一般。”
　　小二被抢了话还揭了老底，脸上笑容僵硬。

　　“这是”
　　“这是寒玉紫砂，产自北域蛟族领地，在西域部分世家灵矿中亦有分布。这，常做炼器之用，在蕴养神魂方面……估计是用寒玉紫砂炼成的灵器更易做魂体居。”
　　“不过此处售卖的寒玉紫砂品质一般，应该只是中下品质的余品，多半是做了什么装饰灵器后剩下的。顶多，嗯，算得上三百灵石吧。”
　　染今墨看着在柜格里，被明光照耀下格外细碎耀眼的寒玉紫砂，和它右下角放着的那个，价格木牌。
　　三千灵石（划掉）
　　易物阁三千周年庆，全场九折与诸仙君同欢！
　　两千七百灵石。
　　很好，染今墨默了默，含泪净赚两千四百灵石。

　　小二觉得不太对劲。
　　他也算是店里的老人了，蝉联“年度最佳小二”和“年度最会卖东西小二”不知多少次，解决了来闹事的、想硬抢的、偷偷拿了东西想溜的凡人修士不计其数。
　　但今天这样的，一眼就能看透他们进货价还准确说出来源的修士可是第一次见。
　　脸上重新贴上了含蓄的标准微笑，他悄悄背在身后的手打了几个手势，继续跟在两人身后，时刻准备着随机应变。

　　“这是”
　　“这是凝魂草……”
　　“这是”
　　“这是魄冰……”
　　“这是”
　　“这是神连犀蹄……”

　　从柜格最左走到最右，跟在两人身后的小二，从一个成了两个、四个、八个……
　　将灵识从最后一样物品上收回，染今墨感应过了一遍，发现被放在特殊器具里隔绝窥察的这些物品里，没有魂力强大到能超过黯星玄晶的东西。
　　不够。
　　师父维持下一次魂体凝实所需的东西，至少要比黯星玄晶高出一个级别。

　　低眸沉思两瞬，染今墨准备试着直接和掌柜联系，问问他能不能找到自己所需的物品。
　　如果不能……
　　打定主意准备先去试试第一种想法，染今墨刚转身就对上了十多双或打量或好奇或警惕的眼睛。
　　因为刚才专注地使用灵识，所以忽视了身后动静的染今墨：……？
　　店中人走路为何悄无声息？

　　“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异肤异色十多张脸，齐刷刷扬起同样弧度，以相同的语调说出一样的话。
　　简直像半夜里约好了一起猛转头的向日葵。

　　气氛沉默着，被十多个高低错落人头包围着的染今墨与这十多双亮闪闪的眼睛对上，彼此都没言语，空间只余安静。
　　“咳咳，这位仙君，不知您想买点什么？”
　　最后还是一个人从高高低低的十多个脑袋中露了出来，推了推身边的人群，走到染今墨面前主持大局。

　　“你们这里，有什么蕴养神魂的东西吗？品质至少在玄级中阶以上。”
　　被带着进了专门的屋子里详谈，染今墨在得到一个极高的报价和极少的选择后思索了一会儿，暂时没敲定，只是和掌柜约好思索两天后再给出答复，然后便推门走了出来。
　　在外面，抱臂倚墙站了好一会儿的君无忧看到她的身影，一下站直了身体，引得好几个默默注意这边动静的小二目光犀利地投了过来。

　　“哈哈，好巧啊，这位仙君还在呐。哈哈哈，不知仙君有什么需要。”掌柜的脸上堆起笑容，对着这个疑似来砸自家小二场子的客人，也保持了较高的职业素养。
　　“无事，路过而已。”君无忧原本抱臂倚在外面墙上，现在看到染今墨出来后，下意识站好，脑袋里却在纠结要不要直说了事。
　　他现在这样跟在别人身后……确实不像什么好人。

　　染今墨和掌柜点头示意了一下，绕过这个突然陷入思考的人，转身准备再回迷雾之森去。
　　刚才掌柜表示，能拿出的符合要求的物品实在很少，且大多数都是需要二次加工的灵草等物。
　　如果真的只能得到这些物品，那还需要考虑后续找丹修帮忙炼制的加工费用……那会是很大一笔。
　　染今墨决定先回宗门里看看，翻翻藏书阁中有无替代方案，或是什么一夜速成丹修法决。

　　出门带上大白虎，小白已经被那头眼巴巴凑上来好多次，拍都拍不走的黑虎骚扰得很是心烦。
　　如果不是主人拿了灵鹿肉干，如果它不是一头信守承诺的虎！那它一定是要有多远跑多远的！

　　一人一虎并肩走着，其间伴随着大白虎不满地哼哼嗷嗷声，似乎是觉得自己忍受着被骚扰的情绪在门口等了染今墨这么久，理应值得多两块肉干。
　　掰扯了一路走到迷雾之森入口处，一人一虎终于达成共识，决定可以加两块灵兽肉干。
　　大白虎很满意，虽然只是小得勉强能塞牙缝的灵兔肉干，但有总比没有好！
　　它果然是头聪明持家的虎啊！

　　被迫给出了两块灵兔肉干，染今墨拍了拍已经满意地哼哼出声的白虎脑袋示意它停下步伐，然后转身停步，看向不远不近跟着的那一人一虎。
　　“一直跟着我们，是还想打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