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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第三卷:镜像对决

      第三十二章风暴之眼

      意识并非回归,而是重组。

      没有从混沌到清晰的渐进,没有从黑暗到光明的过渡。更像是被一场精神层面的爆炸彻底粉碎后,残留的、尚能“感觉”的微粒,在某种强大外力的牵引下,重新聚拢、拼合,勉强维持着一个不稳定的、布满裂痕的、被称作“宋世语”的轮廓。

      他感觉自己漂浮在无重力、无方向、无边际的虚空。周围没有光,没有暗,只有一片纯粹的、感知的“空白”。但在这空白深处,又仿佛充斥着无穷无尽、无法解读的信息流。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更加底层的、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数据噪音。这噪音不刺耳,却无所不在,持续地、低强度地冲刷着他那刚刚重组、脆弱不堪的意识边界。

      身体的感觉消失了。他感觉不到束缚,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呼吸和心跳。仿佛这具伤痕累累的躯壳,连同其上附着的“信标”,都暂时被剥离、被静置,只剩下最核心的、伤痕累累的“意识”本身,被浸泡在这片由信息噪音构成的、冰冷的“羊水”之中。

      “信标”……那个引发一切痛苦、连接、自毁风暴的源头,此刻感觉不到其具体的震颤或嗡鸣。但它“存在”的痕迹,以一种更加诡异的方式呈现——他感觉自己意识的“形状”,其边界、其波动、其内部结构,都被那无处不在的数据噪音隐隐地勾勒、映射、甚至……同化。他像一个掉入庞大数据库的字符,自身的存在,正被周遭无穷无尽的数据流重新定义、解析、归档。

      这就是“强制保护性休眠”?是“深度生命维持与观察模式”?

      不是沉睡,是更高维度的、意识层面的浸泡与透析。

      他试图“思考”,但每一个微弱的念头升起,都立刻被周围的数据噪音干扰、稀释、甚至扭曲。他无法集中精神,无法回忆连贯的过去,无法规划哪怕下一秒的未来。他像一个被强行接入超负荷信息流的旧式终端,屏幕上的字符刚出现就被淹没、刷新,只留下视网膜上灼热的残影和处理器过载的焦糊味。

      时间感彻底崩解。一秒,一年,一个世纪,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那永恒不变、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数据噪音洪流,是唯一的参照。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这噪音彻底同化、消散,成为这信息海洋中又一个无意义的波动时——

      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熟悉的、非数据的“涟漪”,极其偶然地,穿过了那厚重噪音的帷幕,轻轻触碰到了他意识的边缘。

      不是范楠舟那种清晰的电子信号,也不是孟颜夕那种痛苦的意识渗透。

      是……一种感觉。

      一种混合着疲惫、坚韧、不屈,以及一种近乎自我燃烧般的、专注的意志力的感觉。非常淡,非常远,仿佛隔着无数重厚厚的毛玻璃和水层传来。但这感觉的“质地”,他认得。

      是孟颜夕。

      她还在这里。在某个地方,同样承受着折磨,同样被困在这非人的系统里。但她的意识,并未完全熄灭。她仍在燃烧,哪怕光芒微弱,哪怕代价惨重。

      这感觉的触碰,如同在绝对零度的真空中,投入了一颗微小的、却带着体温的石子。它没有带来温暖,却带来了存在的实感,带来了“我”与“他者”的区别。这区别,成了他锚定自身、对抗同化的唯一支点。

      他不再试图“思考”,不再试图“回忆”。他放弃了所有复杂的认知活动,将重组后那脆弱不堪的意识,全部蜷缩起来,死死“抓住”那一丝偶然传来的、属于孟颜夕的感觉余温。

      他将这感觉,当作黑暗中的灯塔,当作混沌中的路标,当作自己之所以还是“宋世语”而非一串乱码的最后证明。

      他不再对抗那无所不在的数据噪音。相反,他尝试让自己意识的波动,以一种最微小的幅度,去“模仿”那数据噪音的某些最表层的、规律性的起伏。不是为了融入,而是为了在模仿中,保留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自己的、不和谐的“相位差”。就像一滴油试图融入水,虽然无法分割,但始终保持着自己与周围介质那难以察觉的、折射率的细微不同。

      这模仿与维持相位差的过程,本身也成了他“存在”的证明,成了他意识活动的全部内容。单调,重复,耗神,且随时可能失败,被真正的噪音洪流彻底吞没、同化。

      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等待。伪装。坚守那一丝来自同伴的、微弱的共鸣,并在这共鸣的指引下,维持着自身意识的最后一点独立性,如同风暴眼中,那一小块诡异而脆弱的平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无意义),那来自孟颜夕的感觉涟漪,再次出现了。

      依然微弱,依然遥远,但比上次稍微清晰了那么一丝。而且,这一次,在那坚韧不屈的意志力之外,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点点极其模糊的、定向性的“探寻”意味?

      孟颜夕也在尝试感知?在这片数据的深海底部,她是否也察觉到了他这团勉强维持的、不和谐的“相位差”?她是否也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在这片噪音的海洋中,发送着微弱的信号,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同样的“异常”?

      宋世语的心(如果那团意识还能被称为“心”)猛地一缩。他不敢妄动,生怕这微弱的联系被系统察觉、掐断。他只是更加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身意识与数据噪音之间的那点“相位差”,并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向孟颜夕感觉传来的方向,尽可能放大自身意识中,与那感觉产生共鸣的部分。

      他像一个潜伏在敌人通讯频道里的间谍,不敢说话,只是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试图与某个可能的友方信号同步,证明彼此的存在。

      又是一段漫长的、在数据噪音中漂浮的时光。

      然后,变化发生了。

      不是来自孟颜夕,而是来自这片“空间”本身。

      那永恒不变的数据噪音洪流,出现了极其短暂、但范围极广的、不和谐的“抖动”。仿佛整个庞大的数据库,某个底层的基础协议或能源供应,出现了瞬间的、全局性的不稳定。这抖动并非针对他,而是影响了所有浸泡其中的“信息”,包括他自己这团脆弱的意识。

      在这全局性的抖动中,他与孟颜夕之间那微弱的感觉共鸣,骤然增强、清晰了数倍!虽然依旧模糊,但他几乎能“听”到(或者说“感觉到”)那意志力中,一丝清晰的、带着焦虑和急切的探寻脉冲!

      同时,在那放大的共鸣中,他第一次,极其隐约地,捕捉到了第三股“存在”的痕迹!

      非常非常微弱,几乎与背景噪音融为一体,但那“质地”截然不同——冰冷的、高效的、非生物的、充满绝对掌控意图的……观察。

      是系统本身的“注视”?还是……宋揽?

      这第三股存在的痕迹,在全局抖动出现的瞬间,似乎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不是慌乱,更像是一个精密运转的程序,在处理全局异常时,对某个非核心监测目标的关注度,出现了百万分之一秒的、微不足道的降低。

      全局抖动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便迅速平息。数据噪音恢复了稳定,但强度似乎比之前微弱了一丝?那第三股冰冷的“观察”痕迹,也重新变得隐蔽、均匀,仿佛从未动摇。

      但刚才那短暂的一秒,那增强的共鸣,那第三股存在的显现与迟滞,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了宋世语混沌的意识。

      范楠舟!

      只有范楠舟,只有外部强力的、对系统基础层面的技术干扰或攻击,才可能引发这种全局性的、短暂的不稳定!他还活着!他还在行动!他在尝试从外部撼动这个系统!而刚才那一秒,就是他的行动造成的涟漪,穿过了层层屏障,影响到了这片最深层的“意识浸泡池”!

      孟颜夕感知到了,所以她的探寻脉冲变得急切。

      系统(或宋揽)也察觉了,所以那“观察”出现了瞬间的迟滞和重新分配。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危险的、转瞬即逝的、但真实存在的信号。

      风暴并未平息。外部,范楠舟在攻击系统。内部,孟颜夕在挣扎探寻。而他自己,宋世语,这个被判定为“极高风险、极高变异潜能”、强制休眠的样本,正浸泡在风暴最核心的、诡异的平静里,用最微小的“相位差”,维持着意识的最后火种,并刚刚捕捉到了这场风暴内外联动的、第一缕真实的涟漪。

      他没有动,没有尝试回应。他知道,任何多余的意识活动,都可能引来那冰冷“观察”更专注的审视。

      他只是静静地、更深地,沉入那种模仿数据噪音、维持微弱相位差的状态。但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那团伤痕累累的意识,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晰,重新“燃烧”起来。

      不再是自毁的火焰,而是淬炼的炉火。

      他在吸收刚才那一秒获得的信息:外部攻击存在,内部联系可能,系统并非绝对无懈可击,宋揽(或系统主意识)的注意力,在全局危机下会出现可乘之隙。

      他在等待。等待下一次全局抖动。等待孟颜夕更清晰的信号。等待那冰冷观察再次分神。

      风暴之眼,最为平静,也最能看到风暴的全貌。

      而他现在,就在这风暴之眼的中心。从一片混沌的残骸,变成了一个沉默的、等待时机的观测者与潜在的火种。

      数据噪音依旧冲刷,意识依旧脆弱。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黑暗深处,无声的齿轮,开始以新的节奏,缓缓咬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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