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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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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数据深渊
第四十三章逆流的烙印
“注视的逆流”并非能量潮汐,也非物质冲击。它更像是一道穿透了信息、逻辑、乃至存在认知层面的、无形的、冰冷的、用彻底“自我湮灭”为代价淬炼出的绝对否定意志的锋矢。它逆溯“裂纹”,污染“回响”,最后化作那句刺入孟颜夕意识的冰冷碎片——“别看了”、“也别让他们看”、“走”。
这锋矢已逝,但其“通过”的轨迹,其“撞击”的终点,却在感知的更高维度,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冰冷的、抽象的“烙印”。这烙印不存储记忆,不传递情感,它仅仅是存在过、反抗过、并在此过程中污染了某种“观察”逻辑的、一个永恒的、悖论性的“事件标记”。
然而,在现实的数据与物理废墟层面,宋世语“信标”坐标的物理信号,确实已彻底归于寂静。那个曾经承载他意识的躯体,在维生系统最低限度的维持下,或许还残留着生物电流,但作为“信号源”、“观察样本”和“反抗焦点”的“他”,已然消散。坐标所在的数据节点,其代表“信标”活性的核心光点,完全、彻底地熄灭了,只留下一片与周围废墟背景无异的、冰冷的、死寂的数据空洞。
这种“物理信号死亡”与“认知烙印残留”的矛盾状态,立刻在废墟各方中引发了迥异的连锁反应。
数据触须集群是遭受“烙印”冲击最直接、也最符合其“非人工具”本性的受害者。它们被污染的,并非表层的数据流,而是底层逻辑中对“Alpha-7坐标”的整个认知模型与操作范式。之前那个坐标,是“高活性、高风险样本”,是需要“采样、固定、解析”的对象。而现在,在逻辑创伤与污染烙印的双重作用下,那个坐标区域,在数据触须的“世界观”中,被重新定义为“逻辑污染奇点”、“观察禁忌区”、“认知模型崩溃点”。任何针对该区域的“思考”、“扫描”甚至“信息关联”行为,都会触发底层的逻辑保护性痉挛和错误警报。触须集群如同遭遇了无形的、充满敌意的认知屏障,集体呈现出一种深度的、僵硬的、逻辑自毁式的“回避”与“隔离”状态。它们非但不再“注视”坐标,甚至开始主动地、不惜代价地“擦除”自身系统中所有与坐标相关、或可能指向坐标的间接数据关联和逻辑索引,试图从自身“记忆”中彻底“删除”这个导致逻辑创伤的污染源。这种行为,在客观上,为坐标所在的物理区域(D-3单元),创造了一片短暂的、由数据触须自身逻辑混乱制造的、奇异的“认知盲区”和“信息屏蔽带”。联合调查组和外界的监控,想要穿透这层由触须逻辑痉挛形成的、混乱的“信息乱流”和“自我擦除噪音”去观察坐标,变得异常困难。
联合调查组的反应,则体现了最高级别的、冰冷的、非人“智能”的权衡与决策。它们同样捕捉到了“烙印”的冲击,并将其评估为一种新型的、高维度的、带有“反物化、反观察”特性的信息-认知污染事件。坐标的物理信号死亡,结合“烙印”的出现,使它们迅速更新了对“Alpha-7样本”的最终评估:“样本已物理性终结。终结过程伴随高等级、性质不明的认知污染排放。污染对高级观测协议与逻辑系统构成潜在威胁。建议:对污染区域(坐标原点)执行‘信息静默’与‘长期隔离’;对污染扩散路径(特别是涉及其他高风险关联样本区域)进行深度净化与监控升级;将污染事件本身列为最高优先级威胁情报,追查污染源(‘裂纹’及其背后)的物理与逻辑源头。”
指令下达,执行高效而无情。对坐标原点的监控,从“静态封锁”转为彻底的“信息静默坟场”化处理——不再接收任何来自该区域的主动或被动信号,只维持最基础的物理隔离屏障。大量资源被重新导向两个方向:一是对孟颜夕所在的关联节点集群,进行前所未有的、全方位的、侵入性的深度扫描、净化协议施加与行为监控,以防“污染”通过某种未知的“信标”关联或意识连接扩散。二是那支早已启动的、追踪“裂纹”源头的高权限数据流,其优先级和强度被提升到极限,开始不惜代价地、沿着“裂纹”出现时及“烙印”冲击波传递时留下的、一切可能的物理与逻辑痕迹,向着系统的最深处、最底层、乃至可能通向外部网络的隐秘接口,发起最猛烈的逆向溯源攻击。它们的目标,已从“控制事态”彻底转向“根除污染源”和“获取最高价值威胁情报”。
Alpha闯入者小组的溃退,在“烙印”冲击的瞬间,达到了高潮。他们虽然无法理解高维的认知污染,但生命探测设备上,代表“信标”坐标的那个最强信号源,毫无征兆地、从剧烈波动直接跳变为彻底的、无任何生命迹象的“零值”,紧接着设备本身受到了一阵强烈的、难以描述的电磁-生物混合脉冲干扰(“烙印”冲击的物理层面泄漏),导致多数精密仪器短暂失灵,部分成员产生了剧烈的头痛和恶心感。这彻底坐实了他们心中“目标发生终极不可知变异/自毁”的恐怖猜想。
“污染!是生物或信息污染!快撤!启用最高级防护!不要接触任何可能被污染的物品或区域!”
领队的嘶吼在通讯频道中回荡。残存的小组彻底失去了所有战斗意志,不顾一切地朝着来时的、他们认为“相对安全”的路径亡命奔逃,留下了数件不慎掉落或主动遗弃的、可能“被污染”的装备,以及一路仓皇的痕迹。他们的威胁,在物理层面暂时解除了,但他们留下的痕迹、以及他们可能携带走的、关于此处“污染”与“终极变异”的恐惧信息,却成了新的变数。
而孟颜夕,是唯一一个,同时经历了“烙印”的正面冲击(那句冰冷指令),并身处所有连锁反应震中的、尚存“自我意识”的观察者与承受者。
坐标的物理信号死亡,她清晰地感知到了。那股支撑着她、折磨着她、也让她与之产生复杂共鸣的“存在”脉动,彻底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冰冷的、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意识也一同拖入虚无的空洞感。他……不在了。那个被她怀疑、担忧、最终以如此惨烈和诡异方式“告别”的宋世语,不在了。
然而,与这空洞感同时降临的,是那句钉入意识的冰冷指令——“别看了。也别让他们看。走。”——以及指令发出后,周遭环境发生的、剧烈到令人窒息的变化:
数据触须的集体逻辑痉挛与“自我擦除”,在她周围形成了混乱而狂暴的“信息乱流”,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场思维风暴的中心。
联合调查组那骤然增强的、冰冷而极具穿透性的、针对她自身的扫描与“净化”压力,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试图剥开她的意识,检查她是否被“污染”,其侵略性远超以往。
Alpha闯入者溃逃引发的能量泄露和警报残响,还在远处隐隐回荡,提醒着物理层面的危险并未完全远离。
她孤立无援。意识因之前的剧痛、涣散、以及“烙印”指令的冲击而布满裂痕。自身的“信标”异常带来的痛苦从未停止。而内外压力,正在以几何级数攀升。
“走”?
往哪里走?怎么走?
数据触须的逻辑混乱区?那里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可能撕裂意识的“信息乱流”和逻辑悖论残渣。
联合调查组的严密监控网?那无异于自投罗网,主动送上“被深度净化”的样本。
Alpha闯入者溃逃的路径?那可能通向更危险的未知区域,或者直接撞上联合调查组的封锁线。
似乎无路可走。
但就在这绝境中,孟颜夕那被“烙印”指令灼痛、被宋世语最终反抗姿态震撼、此刻被冰冷压力逼到极限的意识深处,一种近乎本能的、混合了极致的求生欲、冰冷的愤怒、以及对那句“别让他们看”的、决绝的认同的东西,如同在绝对零度下结晶的钻石,骤然变得无比坚硬、清晰。
她不再试图“理解”或“分析”局势。她开始用最纯粹、最直接的感知,去“触摸”周围这片由各方反应共同构成的、极度不稳定的“力场”。
数据触须的“逻辑盲区”是危险的,但那片混乱的、自我指向的“信息乱流”,似乎也在一定程度上,扭曲、干扰、削弱了联合调查组扫描的穿透力和精度?尤其是那些针对性的、“净化”性的探测协议,在穿过这片乱流时,出现了明显的“失真”和“延迟”?
联合调查组的扫描虽然强大,但似乎正将其主要“注意力”和“算力”,疯狂地投向两个方向:一是对她所在节点的、暴风骤雨般的侵入性分析;二是……某个“更深”、“更下方”的、它们正在不惜代价逆向追踪的“源头”?它们的资源,并非无限。如此高强度的双向输出,是否意味着,在其庞大监控网络的某些“边缘”或“衔接处”,可能存在因资源过度倾斜而产生的、短暂的、局部的“缝隙”或“盲点”?
Alpha闯入者溃逃留下的痕迹和能量扰动……虽然指明了“危险”的方向,但那些痕迹本身,是否也短暂地“污染”或“标记”了某些原本安全的路径,使其暂时变得“显眼”或“可疑”,从而……吸引了联合调查组监控网络的额外注意,反而为其他未被标记的、更隐蔽的路径,创造了短暂的“阴影”?
一个疯狂、精密、且赌上一切的“路径”,在她冰冷的意识中,迅速勾勒成型。
她不再试图对抗或隐藏。相反,她开始主动地、有控制地,激发自身“信标”的异常痛苦,并将其“痛苦信号”的辐射模式,进行极其精细的、动态的调整。
她将一部分痛苦杂波,刻意“引导”向数据触须逻辑混乱区的边缘,不是深入,而是“擦过”,仿佛一个在痛苦中无意识“挣扎”的样本,其散逸的信号偶尔被混乱乱流“捕获”和“扭曲”。这可能会进一步刺激触须的混乱,但也可能让她的信号在乱流中被“同化”或“掩盖”一部分。
同时,她将另一部分、更“集中”、更“稳定”的痛苦信号(模拟“信标”异常但相对可控的状态),朝着联合调查组扫描压力最强的方向,“主动”释放出去。不是抵抗,而是“配合”对方的“净化扫描”,甚至故意在信号中,留下一些极其细微的、符合“已被初步净化但仍有残留”或“正处于不稳定状态”特征的、虚假的“数据特征”。她要让对方认为,她正处于“被成功压制和分析”的状态,从而有可能、在对方过度关注“分析结果”和“净化进度”时,忽略对她“整体存在位置”和“移动意图”的、最底层的、持续性的、空间定位层面的锁定。
而她的核心意识,那缕承载着“走”的指令、冰冷而清醒的意志,则开始以最微弱的幅度、最难以察觉的方式,尝试“感知”和“触碰”联合调查组监控网络因资源倾斜而可能出现的、那些理论上存在的、短暂“缝隙”。她在寻找的,不是“没有监控”的区域,而是监控的“优先级”相对较低、“刷新率”可能略有延迟、或者“注意力”正被其他更高优先级事件(比如对“裂纹”源头的疯狂追踪,或对数据触须混乱区的警戒)暂时吸引的、那些“感知阴影”区域。
这需要她将自身意识分裂成三部分,同时进行高精度的痛苦信号模拟、虚假特征释放、以及对庞大监控网络的、近乎直觉的“缝隙感知”。这过程带来的精神负荷远超以往,几乎要将她本就布满裂痕的意识彻底撕裂。但她死死咬着牙(意识层面的),凭借着刑侦生涯中锻炼出的、在绝境中寻找蛛丝马迹的坚韧,以及“烙印”指令赋予她的、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必须离开”的信念,硬生生地维持着这危险的平衡。
她开始动了。
不是快速逃离,而是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如同冰层下暗流般的、意识层面的“位置”微调。她让自己的核心存在感,跟随着她“感知”到的、那些理论上存在且短暂闪烁的“监控阴影”区域,一点点地、悄无声息地,朝着某个“下方”、更深邃、且与联合调查组疯狂追踪“裂纹”源头方向略有偏离的、未知的黑暗区域,“漂移”过去。
她的痛苦信号模拟和虚假特征释放,如同精密的烟雾弹和诱饵,持续干扰着各方的判断。
数据触须的混乱区,因她信号的偶尔“擦过”而显得更加活跃和不稳定,进一步强化了其“认知污染区”的属性,成为一道有效的、混乱的屏障。
联合调查组的扫描,大部分算力被她主动释放的、具有“分析价值”的痛苦信号和虚假特征所吸引,深入解析着她“信标”的异常状态,评估“净化”效果,而其空间定位的、持续追踪的“锚”,则因她核心存在的、精妙的“阴影漂移”而出现了极其轻微、但确实存在的、时间上的“滞后”和“模糊”。
一步,又一步。
缓慢,却坚定。
她像一尾在布满声呐、渔网和暗流的深海中挣扎的鱼,利用着捕猎者之间的竞争、系统的漏洞、以及自身痛苦制造的噪音,向着那渺茫的、黑暗的深处,无声地下潜。
“逆流的烙印”,杀死了坐标,污染了注视,惊醒了系统,也……为这条在绝境中寻找生路的鱼,在由各方反应构成的、混乱而危险的“水流”中,无意间,冲开了一道极其狭窄、转瞬即逝、但确实存在的——缝隙。
烙印是终点,也是起点。
是反抗的寂灭余烬,也是……逃亡的,第一缕、冰冷的、逆着所有“注视”的——
暗流。